賽跑招親

司欣

劉靜是個外賣小哥，這幾天，他的微信群被一個消息霸屏了：“行如風”跑腿公司老板朱方正，要為自己的獨生女兒舉行“賽跑招親”。

賽跑招親已經(jīng)夠奇葩了，參賽條件更讓人匪夷所思：參賽者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身體健康，不抽煙，不喝酒，無不良嗜好，有三年以上快遞、跑腿、外賣的從業(yè)經(jīng)驗。這些都還好，但是最后還有一句：婚否不限。這很讓人費解，既然是招親，已婚的人，為啥還讓參加？

這個公司劉靜知道，老板朱方正是個傳奇人物，年輕時不知道什么原因，坐了十多年牢，出獄后一步一步創(chuàng)辦了這家全市有名的公司。是朱老板的女兒長得丑嗎？當然不是。這個消息劉靜已經(jīng)看了好多次了，宣傳圖片上那個身穿“行如風”跑腿公司工作裝的秀美女孩，抱著頭盔英姿颯爽地站著，笑容明艷燦爛。這樣的女孩，追求她的男孩子不排長隊才怪呢。

比賽取前三名。第一名當然是招親成功者，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別有兩萬元和一萬元的獎金。

劉靜是個農(nóng)村孩子，大學畢業(yè)后在這座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工資不高，消費不低，別說買房，連自己都養(yǎng)不起。為了增加收入，他才兼職跑起了外賣。這幾年他先后談了兩個女朋友，最后都分手了。因此，劉靜眼看都二十八了，還單著呢。

劉靜決定報名，反正一切都是免費的，權當是給自己放個假，參加了一個娛樂活動放松放松。再說，即便不奢望什么招親，萬一得了第二或者第三名，也是一筆不小的“外財”呢。

“賽跑招親”的日子到了，一大早，劉靜騎上自己的電動車，來到了“行如風”跑腿公司的門口。呵！門口烏泱泱的，早已經(jīng)來了一大群人，高的、矮的、黑的、白的、丑的、俊的，足足幾百個。按照報名順序，劉靜領到的號碼是九十六號，同時還有一個印著“行如風”和“賽跑招親”字樣的紅色馬甲。

為了盡量不影響交通，比賽時間選擇在上午十點鐘。

朱方正不愧是跑腿公司的老板，連賽制都安排得很有行業(yè)特色，第一個比賽項目是：電動車五公里城市穿越賽。只規(guī)定了起點和終點，路徑自選。用時少者獲勝，取前三十名。

這條路劉靜比較熟悉，如果按照距離最短的路徑，要經(jīng)過一個批發(fā)市場門口，而這時正是早上第一波進貨的商販離開批發(fā)市場的時間，十次有八次都要堵，即便是電動車也很難走。以往他跟著導航走了幾次，出發(fā)的時候那里還顯示很暢通，但是到了門口就變成了擁堵;另外，如果走那條路，終點前的路口有個小學，到小學門口的時候，應該差不多是低年級學生的放學時間了，那些接孩子的家長和午托班的老師們，會早早地在學校門口等孩子。因此，他選擇了繞行。

事實證明，劉靜的選擇是對的，他跑了個第十八名。

下午的比賽是沿著城市景觀大道，五公里越野跑，取前十名。

如果不是來參加比賽，劉靜還不知道，城市里還有一條這樣漂亮的景觀大道。雖然已經(jīng)是初冬，可是沿途綠化帶里，時不時就會有一大片一大片盛開的鮮花。沿著景觀大道不遠，有一條像玉帶般的小河，河面上有很多不知名的水鳥。在那樣的景觀大道上跑步，讓人有一種回歸自然的輕松愉悅感。

作為一名山里娃，劉靜從小到大經(jīng)常跑十幾公里去上學或者去集鎮(zhèn)，五公里越野跑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因此，他很快就把大多數(shù)參賽者甩到了后面。

轉(zhuǎn)過一個彎兒，劉靜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喊：“快來人呀，有人落水啦！”只見小河邊一個女孩子正在大聲呼救，河中間有一個人，在水中起起伏伏的，正在順流而下。

此時，離終點還有不到兩公里，雖然劉靜優(yōu)勢明顯，勝券在握，可是人命關天，由不得他多想，就飛快地向河邊跑去，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到了落水者跟前他才發(fā)現(xiàn)，那個老人戴著泳鏡在練冬泳呢！

“對不起！我沒看清楚，大老遠看到水里有個老人，還以為是掉河里了?！鄙狭税叮莻€呼救的女孩忙不迭地向劉靜道歉。

劉靜再生氣，也不好意思說啥，好在耽誤的時間不算太久，他顧不上渾身上下已經(jīng)濕透，連忙爬上河堤，沿著景觀大道向前跑去。還好，他跑了第九名，進入了第二天的比賽。

畢竟是初冬的天氣，河水很涼，回去的路上，劉靜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頭也有些疼，看樣子是凍感冒了。要是在平時，他根本就不在乎，扛幾天就過去了。可想想第二天還有比賽，就去離家不遠的藥店買了一盒感冒藥。出了藥店，他突然聽到有個男子說：“小伙子，請等一下?！?/p>

劉靜扭頭一看，喊的是自己，可那個人他不認識，就問：“有事嗎？”

那人戴個大口罩走到他面前，低聲說：“你是不是明天要去參加招親比賽的最后一關？”

劉靜一愣，問：“你怎么知道？”那人沒有回答，反而嘿嘿一笑，說：“你想不想得前三名？”

劉靜說：“這和你有關系嗎？”那人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藥，說：“這是體育比賽用的特殊藥品，明天比賽前吃了它，我保證你能得前三名?！?/p>

劉靜想了想問：“多少錢？”

“一千。”

劉靜笑了，說：“我還以為多少呢，既然下這么大功夫騙人，還不多要點兒！”說完轉(zhuǎn)身走了。那人追上來說：“現(xiàn)在不要錢，你明天得到名次再給錢，得不到名次，我一分不要，咱們可以簽一個協(xié)議……”

第二天比賽的起點還是“行如風”跑腿公司的門口，今天來主持比賽的，是老板朱方正。

讓劉靜感到意外的是，朱方正看上去不像他想象中的事業(yè)有成意氣風發(fā)的樣子，剛五十歲出頭的人，頭發(fā)幾乎全白了，腰也有些佝僂，說話時間長一點兒，就會氣喘吁吁。

朱方正深吸一口氣，向大家拱手說道：“感謝大家賞臉，參加今天的比賽。在決賽開始之前，請大家先聽我啰嗦兩句，講一段我自己的故事?！?/p>

朱方正大學畢業(yè)以后，就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公司，成了先富起來的那批人，可謂年輕有為。遺憾的是他因染上毒癮而鋃鐺入獄，刑滿釋放后，他在同學和朋友的幫助下，創(chuàng)辦了這家跑腿公司。去年晨練時，他突發(fā)心梗摔倒，被路過的一個外賣小哥救起，幫他打了120，及時做了手術，心臟里搭了四個支架，才保住性命。一年多來，他多次尋找那個外賣小哥，可是因為中間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又住了幾次醫(yī)院，耽誤了不少時間，一直沒有找到。

“今天我要當眾宣布，那個快遞小哥——我的救命恩人，找到了！”說到這里，朱方正興奮地走下臺階，來到劉靜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一時間掌聲雷動。

劉靜記得自己曾經(jīng)幫忙救過一個人，救護車把人拉走以后，他就離開了，也沒記清楚人的樣子，沒想到就是朱方正。

朱方正拉著劉靜的手，走上公司門前的臺階，向大家說道：“對不起了各位，今天的比賽，實際上已經(jīng)結(jié)束，我要把女兒嫁給他！”

下面的人頓時騷動起來，“這不公平！”“你這不是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和感情嗎？”

朱方正連忙向大家拱手致歉，說：“為了彌補大家，凡是參加比賽的小哥，每個人，都可以……咳……領到五百塊錢的紅包?！北娙艘宦犨@才慢慢安靜下來，朱方正接著說，“其實，我在報名表的照片上就認出劉靜了。但是，我想考察一下他的人品，否則，即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能放心地……咳……把女兒嫁給他?！闭f到這里，他對剩下的九名參賽者說：“你們在昨天的比賽項目中，有闖紅燈或者逆行等違章行為的，請后退一步?！庇兴膫€人向后退了一步，朱方正指著其中的二十五號和四十七號選手說：“對不起，這兩位小哥，請你們也后退一步，我有視頻為證的?！?/p>

這時，“行如風”公司門口的大屏幕上，播出了他們兩個闖紅燈的視頻。那兩位只好向后退了一步?！澳銈儙讉€，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同時，也危害他人的安全。如果是你們的閨女，會放心嫁給這樣的人嗎？淘汰你們，不虧吧？”那幾個人都低下頭表示認可。

朱方正接著說：“昨天買違禁藥的小哥，不管吃沒吃，請后退一步。我聲明一下，賣給你們藥的人，都是我安排的，里面只是維生素C而已，大家別擔心?！笔Ｏ碌娜贿x手，也都往后各退了一步。

朱方正抬頭對大家說：“大家看到了吧？實際上，比賽昨天已經(jīng)結(jié)束。經(jīng)受住考驗的，只有劉靜一人。下面，我要批評買違禁藥的……咳……這幾個小伙子。當初我也是從一顆搖頭丸開始的。一旦有了開始，慢慢就會滑入深淵。你們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咳……咳……醫(yī)生說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吸毒，我的心和肺現(xiàn)在甚至不如……七八十歲的老人，稍有不慎，就會隨時沒命。不光如此，更加遺憾的是，因為我年紀輕輕就進了監(jiān)獄，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咳……生育自己的孩子。前幾天，醫(yī)生說我的身體隨時……咳……都有可能垮掉！于是，我就想趁這個機會，現(xiàn)身說法，讓大家認識一下毒品對人的危害?！比巳涸俅悟}動起來，有人問：“圖片上面那個女孩不是你的女兒嗎？”也有人嚷嚷：“你沒有女兒，還搞什么招親，不是胡扯嗎？”“你剛才還說把女兒嫁給九十六號呢！”

朱方正指著身后的公司說：“這個公司是我親手創(chuàng)辦的，我看著它一天天長大，它就是我的孩子！現(xiàn)在我的身體垮了，無力照顧它了，交給一般人又不放心，就借鑒‘馮玉祥將軍嫁鐵塔’的故事，給公司找個意中人。要不，怎么會在宣傳彩頁上寫‘婚否不限’呢？咳……咳……”

馮玉祥將軍嫁鐵塔的故事，這個城市里的人基本都知道。當年馮玉祥將軍為了拯救災民，把鐵塔當成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富商，籌集了十萬大洋善款。眾人一想，人家確實是這樣寫的，只不過他偷換了概念，讓大家誤以為彩頁上的女孩是他女兒。

“發(fā)紅包嘍！”一名“行如風”跑腿公司的美女，端著一個大托盤走了上來，托盤里有厚厚的一大堆紅包，每個紅包上面都印著“遠離毒品，珍愛生命”八個大字。劉靜看到那個發(fā)紅包的美女，不禁一愣，這不是昨天在河邊呼救的女孩嗎？隨即他就明白了，連那個冬泳的老者，應該都是朱老板故意安排的。這件事兒，給老百姓留下了一段街頭巷尾議論的佳話，大家都說朱老板策劃了一次賽跑招親活動，不但找到了自己的恩人，還在廣大市民中做了一次“遠離毒品”的現(xiàn)身說法演講，更重要的是他給公司找到了一個滿意的接班人。

一石三鳥，服！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