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甲仁
父親在酒后
談到我未曾見過的祖父時
我一直空酒杯般無動于衷
而每當(dāng)田野蕩起金色風(fēng)暴
祖父便提鐮而來
祖父的身軀高大而清瘦
頭顱向日葵狀低垂著
昭示著永遠(yuǎn)地面朝黃土背朝天
但我一直堅信
祖父不是農(nóng)夫而是耕者
祖父在田頭彎下腰來
揮鐮沉實而飄逸,如低旋的飛鳥
時間之河在鐮聲中嘩嘩流淌
田壟仿佛永無盡頭
而祖父的身后漸漸朗闊
鐮聲止時,祖父小憩于田間
然后沉默或者吹簫
祖父的沉默如千年古樹
使一切意象都失去顏色
當(dāng)簫聲從七孔中飄揚而出
就滄桑而燦爛了秋的北方
祖父的目光,云天般高遠(yuǎn)
蕩漾著湛藍(lán)的慈愛和潔白的憂傷
季節(jié)是個多變的孩子
一雨成秋再雨便冬了
歲月是一串串飽滿的谷穗
在祖父的手掌上飄飄翻落
但父親說過,祖父沒有秋天
在祖父的生命中
秋天是一只迷人的鳥兒
永遠(yuǎn)在生活的前頭飛翔
十月,又一只秋天的鳥兒
在生活的前頭飛起來了
秋風(fēng)中,我再次看到了
提鐮而來的祖父——
田野、谷穗、簫聲、雁陣
高大清瘦的祖父,彎下腰來
我也隨之彎下腰來
開始像祖父那樣
專注于屬于我的勞作與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