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草湖南園

應文浩

試圖

枯葦叢中

小心點燃一支煙

輕輕吸一口

連同周圍嚓嚓嚓

那些尚未成火之物

我如此認真地

凝視，聆聽

卻一無所獲

我能想象的是

那些眾多——

我們看不見的和不能聽到的

正邊走邊舞

一遍遍地穿過我們的身體

在水中

我看見影子

在水中奔跑

世上沒有什么

可以阻擋它們

我看見兩個人的影子

越來越近

輕松地合二為一

像碰上了偏愛飛翔的人

我還看見高樹上

一動不動的喜鵲窩——

那些著墨過重的部分

河灘牧牛

又一次到達這里

河水為風所俘

鱗波向北

陽光自東邊而來

暖著一個人的胸

對岸，兩頭牛在吃草

一頭向南，一頭向北

尾巴搖向東西

白色臺階小路上

背西面東，老漢蹲著

目光隨著牛尾巴移動

一點點

將世界放大

薩克斯

11月14日

晴朗的早晨——

入口在抬高

公園廣場上

薩克斯手被圍著

我被自帶金光的音樂擊中了

不像是生日月的一次潮汐

是每每如此

那種從憂郁中顫出的愉悅

令我邁不開步

是的，我的身體也如萬物

有隱秘

被摸到了入口

傍晚

傍晚七點的天空

還在發(fā)亮

它的亮

不是因為半個月亮升起來了

就像在夜色尚未來臨

或是星星燈未被完全撥亮之前

坐在廣場臺階上

那個穿白色連衣長裙的女孩

發(fā)出淡淡薄紗的光

映照

河水里一蓬柳樹

和左右兩隊的懸鈴木

頭朝下，燕飛的姿勢

靜止在澄明里

它們，把與另一維度的通道

押在一條岸線上

端坐在石階小路上

大好的陽光照在身上

肉身，太實了

無法虛空到透明——

如一條清潔的河

映出另一個對稱的世界

河灘之蝶

而你，不該聯(lián)想起

宮庭獻藝的宮女

它們只是白蝴蝶、黃蝴蝶、

黑蝴蝶……

它們只是迷戀人間的氣息

你若看草尖

看河面上的波紋

便能看出，它們的偏愛

如果給它們再多一點兒的空間

它們除了是云，還會是云

而天空會如一個

不需要方位與刻度的大圓盤

我又認真地看了看

它們，不拘直線

不分前后與左右

像一個旅人

回到了家中

靈河旁

這是紅草湖公園南園

黃昏尚未來到

我看著她掃

落在草坪上的梧桐葉

我看著她掃

不如說我聽著她掃

我喜歡聽她用大掃帚

掀起葉子上揚的聲音

和眼前這個小世界尚存的沙沙聲

草坪路牙石旁

葉子，已聚成火的圖案

她放倒一只彌勒佛一樣的清潔桶

彎腰雙手抓起葉子的瞬間

我又一次聽到枯葉摟緊的聲音

堤埂上

對岸堤埂上

騎車人使勁地蹬了幾圈

雙腳站在腳踏板上

他不側目，車帶著他

一連穿過幾棵懸鈴木的影子

他不側目

他的對岸，蘆葦

為秋風老成真理的骨頭

他不看

垂釣者拋撒群鉤濺起雨花

他不聽

他一直向前

要駛向哪里？

看不到他的折返處

而懸鈴木仍舊站在原地

一陣曬暖的秋風掠過

好像已走過半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