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
迎面走來的中年男子, 傲慢的額頭映著秋分。 他身后的博美犬, 草叢中淋下熱烘烘的蒙蒙雨絲。
尾氣低垂。
暈眩的波斯菊, 信號燈后掩鼻, 修長的身子, 在陣風(fēng)中瑟縮。
停下腳步。 我在晨光深處, 聽見生活的叫賣聲。
新摘的水果, 剛進(jìn)城的蔬菜……冒著霧氣, 頂著新鮮露水的男女老板, 他們熬紅的眼睛里, 有汩汩的水花流動。
生之欲蓄滿鼓脹希望的皮囊。
每一聲吆喝, 仿佛無限接近收獲……我祝福眼前的, 當(dāng)然,也包括還沒有醒來的, 甚至裝睡的。
車流停下來, 紅燈讓心里想好的修辭慢了40 秒。 路的盡頭,橙色的云層里, 好像有東西在跳動。
此時, 單元門里跑出被便意憋醒的臘腸犬。 穿著格子睡衣跑出來的男人, 他的噴嚏, 震亮了單元燈。
晨跑的人如秋葉, 稀稀落落。 人近中年, 能跑的路越來越少。
送餐摩托喘著粗氣跑過自行車道。 一片楊樹葉子飄下枝頭,草尖上有微光在閃爍, 那是晨露的心事。
她來了, 拉著一車廢舊紙殼箱。 她弓著身子, 但她布滿溝壑的臉, 卻迎著太陽。
張貼在信號箱上的尋物啟事, 濕著臉。
雨后的街道, 積水閃著人世的微光。 年久失修的垃圾箱, 沉默在小區(qū)的樓角, 歲月的創(chuàng)傷, 讓它不時有沉悶的咳嗽涌出喉嚨。
啟動的轎車駛出停車位, 雨刮器左右擦拭雨水, 和昨夜冷下來的灰塵。
魚腥味的叫賣聲, 次第從批發(fā)市場里傳來。 滿載貨物的貨車,啞著嗓子跑上公路。 西瓜在卸車, 土豆在上秤, 韭菜的味道冒著霧氣。
叫不出名字的青草們, 他們在行道樹下矮著身子, 像坐在行李上的那三個農(nóng)民工。 說話, 呼吸, 身體的轉(zhuǎn)動, 他們努力做到悄無聲息——
悄無聲息, 我瞬間明白了歡笑、 光明, 秩序的力量。 草叢中獨自盛開的矢車菊, 金色的喜悅顫動著上翹的嘴唇。
摞紙箱的男人, 他在汽車的心跳中, 把清晨對齊碼好。
他在老板扭頭吸煙的片刻, 又把腳下的炊煙正了正衣領(lǐng)。
還有兩天立秋。
他記得, 走出村口時對她說的承諾。 等葵花熟透, 低下高貴的頭顱時, 他就回去娶她。
給她城里的彩虹, 給她城里的好夢。
汗水真不爭氣。
喊疼的柏油路, 捂腳面, 讓他賠付垃圾清理費。
他小聲嘟囔著 “矯情”, 但還是一副笑臉, 矮身去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