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文
一陣南風讓玉米的紅纓
垂成我抒情的狼毫
在玉米地里,我的文字
被父親曠日持久的汗香
蠱惑,我情緒敞亮
文思澄澈,對眼前
鋪天蓋地的綠訊
產(chǎn)生敬畏,父親喊一聲
我的乳名
說濕透水分的泥香
是鄉(xiāng)情深處的墑情……
父親不會寫詩
但他信馬由韁的語意
可當酒飲,那些
周知于世的贊美
那些隨口吆喝的鄉(xiāng)謠
讓我靈感芬芳
像豆莢蓄積了
鏗鏘的爆響
把七月的陽光噴灑一地
我知道父親每天都在
一瓢瓢汗水里
接受鹽分的提問
他的背影越來越像一張弓
在懸浮中落入荒蠻
回旋出黃土的引力
就像心口的絞痛
潛伏在風濕的黃昏
走近歸期的等待里
一層層老繭讓他
手勢僵硬
雙眼潮紅……
從麻木到疼痛
從咬牙忍受到提心吊膽
多少年了
父親貼在腰上的止痛膏貼
燒出一層厚厚的繭
從父親身上撕下來的
是一缸缸瘋狂的汗水
是一道道田間的轍痕
父親說他年輕的時候
哪里不舒服
到地里干點活出點汗即可
從不吃藥打針
如今老了常常腰酸腿痛
要用膏藥祛風散寒
父親說時表情木訥
雙手笨拙地比劃著
不時掀起衣衫
讓我看到一排排膏藥
牢固地貼在疼處
像一排排連接骨肉的“背心”
一張張貼上去
隔天再一張張揭下來
一張一張,層層疊疊
揭下父親一生的多少疼痛呀
那天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
從腰上揭下來的膏藥帶著血絲
困在父親身上的病毒
已經(jīng)透支了他體內(nèi)的全部積蓄
我雙手顫抖兩眼潮紅
為他揉搓時
他痛得咬牙切齒
但依舊閑不住身子
超劑量地貼上膏藥
在小菜園里留下一排排
麝香味道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