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凡 項隆元
(1.浙江大學 浙江杭州 310027;2.浙大城市學院 浙江杭州 310007)
內容提要:以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為代表的西方人在華建立的博物館,除了是西方在華文化殖民的表現(xiàn)外,還是西方在華收集自然史信息的機構,旨在開展自然史標本收藏和研究工作,以服務西方自然史研究和了解中國的需求。到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它們開始重視博物館作為公共文化機構的作用,展覽和社會教育成為這些博物館的重要活動,并以此向中國社會開放。這一轉變不僅是這些博物館自身發(fā)展的要求,也受到中西博物館思潮發(fā)展的影響,還順應了博物館在地文化發(fā)展的需要,是這些博物館從服務西方需求轉向服務中國社會的體現(xiàn)。
西方人在華建立的博物館是中國近代長期存在的文化現(xiàn)象,因此并不能僅將其視為一個一成不變的整體。僅就以自然史標本收藏和研究為開局的震旦博物院[1]和上海博物院[2]而言,兩者都是西方在華建立時間較早、存在歷史較長和產生影響較大的博物館,從其幾十年歷史中所表現(xiàn)出的變化看,兩者都有從以自然史標本收藏和研究為主向重視展覽和社會教育、從服務西方智識到向中國社會開放這種本土化轉向的努力。它們嘗試從西方在華的自然史研究機構轉變?yōu)橄蛑袊鐣_放的文化機構,這一本土化轉變趨勢是近代西方在華博物館活動的一個縮影。
震旦博物院的前身徐家匯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的前身上海亞洲文會博物院(以下簡稱“文會博物院”)是西方人在華建立時間較早的一批博物館,除了作為西方文化侵略的工具外,它們的建立還有了解中國自然歷史情況的目的,因此它們早期的活動圍繞著自然史標本的收藏和研究展開。到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徐家匯博物院和文會博物院都建立了新的館舍,這些新成立博物館都表現(xiàn)出了與其前身僅注重自然史標本收藏及研究不同的思路,它們開始關注中國社會的需求,展覽和社教功能的發(fā)揮成為其工作的重點。
1.西方在華自然史的收藏研究機構
徐家匯博物院和文會博物院在建立之初都是為自然史標本收藏和研究而建立的專門機構,收藏和研究占據(jù)了它們工作的主要內容。
徐家匯博物院是基于西方對中國自然史研究的需求而建立。早在1866年,法國天主教會曾討論過中國自然史研究在中國天主教傳播中的作用[3]。1868年皮埃爾·韓伯祿(Pierre Heude)來華后即“主要從事自然科學研究和傳教活動”[4]。直到1872年8月,在華天主教會決定在徐家匯成立“江南科學委員會”(Comité Scientifique du Kiang-Nan),并提出由曾在法國巴黎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Muséum National d’Histoire Naturelle)學習過的傳教士韓伯祿“基于他的研究和收藏在徐家匯建立一個博物館”[5]。1883年博物館的主體建筑在徐家匯耶穌會總院的南側建成,徐家匯博物院成立。徐家匯博物院的建立為天主教會在華開展自然史研究提供了基地,當時報道稱“為了配合耶穌會在徐家匯的使命,他們建立了一個以自然博物館為形式的機構”[6]。
文會博物院的建立同樣是為西方人在華的自然史研究服務。該館的建設者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以下簡稱“文會”)在其前身上海文理學會成立時就提出研究中國自然史的需求,“本會調查研究的領域主要是中華帝國及其周圍的國家,并研究這些地方的自然歷史和文化”[7]。為了實現(xiàn)此目標,文會決定成立博物館[8]。1871年文會會所成立,其二樓一間被用作博物館(后擴充為兩間)。自然史標本構成了該館的主要收藏。在1876年的文會報告中,博物館館長威廉·伯吉斯·樸賚懿(William Burgess Pryer)指出由于“在中國進行自然歷史研究最大的困難是缺乏參考”,博物館的建立“顯然是朝著解決這一困難所邁出的第一步”,樸賚懿進一步認為該博物館應作為“中國所有與自然歷史相關的學科的信息中心”[9]。在1878年的文會主席致辭中,時任主席托馬斯·金思密(Thomas Kingsmill)直接使用了“我們的自然歷史博物館”稱呼文會的博物館[10]。1884年時任館長弗雷德里克·史丹陽(Frederick Styan)在報告中提出,“不論是哺乳動物、鳥類還是爬蟲類、魚類,我們想要關于這個國家自然歷史的一切藏品”[11]。這都反映了這座博物館明顯的以自然史收藏和研究為主的建設傾向。
2.重視社會作用的公共文化機構
前文這種將博物館作為專事自然史收藏研究機構的做法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發(fā)生了極大改變,兩座博物館都開始關注發(fā)揮博物館作為公共文化機構的社會作用。
這一時期,徐家匯博物院開展大量的科研活動使博物館空間“物品之數(shù)漸增,徐匯舊舍已不敷應用”[12],“五十余年來所有搜集動植物標本已夥,徐匯院屋實有不足陳列之勢”[13],于是徐家匯博物院向天主教會提出了建設新館舍的需求。這符合當時天主教會對徐家匯博物院的要求。早在1916年,“法國總領事Naggiar就與天主教傳教士Gilot和震旦大學校長姚纘唐一起制定了一項總體計劃,計劃在震旦校園內建立一座向公眾開放的自然歷史博物館”,此計劃“考慮將徐家匯博物院與當時的震旦大學結合起來”[14]。這樣的計劃也得到了震旦大學方面的支持,1929年桑黼翰(Père Lefebvre)校長表達了“對徐家匯博物院的遷移和新館舍建設的全力支持”[15],震旦大學希望“新加入的自然史博物館將為學校內原有的醫(yī)學、理學學生增加實際觀察經驗、豐富課程內容”[16]。1930年4月26日,新的博物館開始建設,并定名為“震旦博物院”(Musee Heude)。經過這一重建,徐家匯博物院從直屬在華天主教會的自然史研究機構成為震旦大學的附屬機構,并被賦予向中國社會開放和服務震旦大學教育的責任。
文會博物院隨著收藏的積累,意識到無法滿足向公眾展覽的問題,于是展開了重建工作。文會在1922年的報告中就提到“非常需要一個更大更合適的博物館建筑”[17],需要更大空間的原因不僅僅在于其收藏空間不夠,而且文會注意到過去狹小的空間也不利于觀眾參觀。文會不斷提出博物館“沒有地方展出博物館里所有不同種類的動物”[18],“由于博物館房間面積有限,無法令人滿意地展示這些標本”[19]等因空間不足而造成的展覽問題。文會開始考慮在原有博物館空間采用新方式布置展覽,將藏品“分門別類地放置在一起,這使得展品本身也變得更有吸引力”[20]。1933年文會博物院重建,并以“上海博物院”的名稱重新開幕,文會明確提出“要為上海社會所用,使公眾能在閑暇之余參觀”[21]的建設目標。上海博物院負責人的頭銜從curator變?yōu)閐irector,“舊職位因過時而被廢除”[22],這一“過時”即指以收藏保存為目的的curator已經不能滿足上海博物院想要舉辦展覽的需求,改為director意味著博物館負責人不僅需要對收藏負責,這一職位還被“授予了進行陳列柜安裝的權力”和負責“向公眾開放”的事務[23],這也反映出博物院需要其負責人對舉辦公眾展覽負責的意圖。
1.以自然史標本收藏和研究為主
徐家匯博物院和文會博物院的建立為西方人在華開展自然史研究工作提供了自然史標本收藏和研究的場所。從兩者建立之初的情況看,博物館空間都不大,而且都被用作標本收藏室。徐家匯博物院是一座有兩個大廳和兩間實驗室的單層建筑,后任館長奧克塔夫·鄭璧爾(Octave Piel)曾評價徐家匯博物院的空間“對普通好奇的人來說并不友好”[24]。徐家匯博物院雖然以“博物館”的名義建設,但并不圍繞展覽開展具體工作,而是重視博物館的收藏功能。與重視自然史藏品收藏功能對應,自然史研究工作占據(jù)了博物館工作重心。比如韓伯祿意在將徐家匯博物院建設為自然史研究的中心,“該院最初的宗旨原為著述發(fā)表,所以完全是注重在研究方面的”[25]。在這一思路下,該館成為“一個研究人員滿意的研究型博物館”[26]。
文會博物院起初的展覽空間很小,在亞洲文會大樓落成后,僅將二樓的一間作為博物館場地。1878年館長阿爾伯特·福威樂(Albert Fauvel)提出隨著藏品的增加,“我們必須更新對空間的要求”[27],直到1880年博物館的展覽空間才變成兩間。1920年的《上海指南》中提到文會博物院:“室凡二間。右貯獸類(如獐貓狼豹猴野豬刺猬等)及貝介類蛇類魚類礦類之所在。左貯禽類(大半皆中國產)蛾蝶類鳥卵鳥巢礦苗之所”[28]。這一時期,文會博物院已收藏有“鳥類標本3000余種……哺乳動物收藏價值已逾一千五百元,爬行和兩棲動物有1500余種”[29],加之其意在建設為“中國自然史信息中心”,可以看出文會博物院對收藏的重視。
2.展覽成為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的重點
(1)展覽空間成為重要部分
重建后的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都擺脫了原本狹小的空間束縛,擴建場地為展覽的舉辦提供了可能。1931年,震旦博物院建設完成,“院舍為L字形,計三層,每層廳的總長度約八十公尺”[30]。其總體規(guī)模較其前身大了許多,并規(guī)劃了專為博物館展示的空間。其中院內“分為兩個完全不同和獨立的部分”[31],其中臨近呂班路、便于公眾參觀的部分被規(guī)劃為展覽部分,以方便民眾自由參觀。博物院的展覽部分分為三個陳列室[32],其中“第一第二陳列室都可以自由參觀”[33]。上海博物院重新開館后的展覽空間也變大了,從原來的兩個大房間變成占據(jù)新文會大樓第三、第四和第五層樓,第三層是自然史藏品的展覽,第四層是中國考古學及藝術品的展覽,第五層是美術品的展覽。
(2)重視展覽內容和方式
震旦博物院的中國古物展覽內容更加豐富,其中第一陳列室用作“貯列古物”[34],其藏品來自土山灣孤兒院,是該院耶穌會士阿洛伊修斯·葛承亮(Aloysis Beck)“經數(shù)十年的搜集,積有三千五百件之多”[35]的中國古物。這些藏品之前由葛承亮“存貯在育嬰堂內而不公開”,在遷移到震旦博物院后,這些藏品成為該館向觀眾開放的重要部分,“在這三千五百件中國古物中,各種品類都有,年代則自商以下,以致明清……也可略知古代的遺制,兼可以供辨別真?zhèn)蔚膮⒖肌保?6]。中國古物陳列室被震旦博物院作為向公眾開放的重要部分,一方面體現(xiàn)了其主辦者震旦大學堅持的博物館需要幫助學生“對本國固有文化更可有明確之認識,免貽學人皮毛數(shù)典忘祖之譏”[37]的要求;另一方面作為西方人在華建立的博物館,它還體現(xiàn)了對中國本土文化的關注。
震旦博物院開設了許多臨時展覽并留下了許多報道,可以一窺其社會影響。比如1939年開設“韓伯祿紀念展覽”,除開放三樓陳列室外,還附帶開放了相關圖書室和實驗室,以便觀眾了解各個陳列部分的具體內容,并特地安排了一些展品以輔助說明各部的作用。在圖書室“圖書柜上將書籍內之特殊圖案、分類法關鍵以及新發(fā)明之描寫皆置諸案頭”;在昆蟲實驗室中“陳列描繪儀器并當大眾表演應用方法及捕蟲之技巧,室內設有孵卵器,內飛躍新生之蝴蝶甚多”[38]。展覽的受歡迎程度超出震旦博物院的預期,“其參觀者實出吾人理想之外,計自五月二十一日至六月五日,觀眾竟達七萬人”,不僅引起了觀眾對自然科學的興趣,而且觀眾“參觀以后均自認增加知識良多”[39]。不論是從觀眾數(shù)量還是從觀眾反饋上看,都可以說這一展覽發(fā)揮了較好的科學普及作用。
上海博物院重建后,原本作為主體的自然史部門藏品“更為豐富”[40],為了能使這些藏品被國內觀眾理解,展覽采用了非常吸引觀眾的“棲息地場景復原”(habitat diorama)方式,“以樹木石子等配合布置,形如真態(tài),很是自然”[41],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位于“展廳盡頭”[42]展柜中的大熊貓和小熊貓陳列。此外,1934年上海博物院將原有的英文展品標簽和說明盡量翻譯成中文,以方便中國觀眾參觀,因此“頗能吸引一般參觀人士的興趣,更能迎合青年學生們的心理”[43]。在1936年的報告中,亞瑟·蘇柯仁(Arthur Sowerby)就提到上海博物院“平日里觀眾川流不息,節(jié)假日人山人?!保?4],并且觀眾數(shù)量呈現(xiàn)穩(wěn)步增長的趨勢,1936—1937年觀眾數(shù)量為24 424人[45],而1939年一年參觀人數(shù)就增長到45 000人,1940年甚至有65 000人[46]。在中國舉國抗戰(zhàn)的背景下仍能有這樣龐大且穩(wěn)步增長的觀眾數(shù)量,從一定程度上看出上海博物院對社會的吸引力。
徐家匯博物院和文會博物院以自然史標本收藏和研究為主的工作重心是為西方自然史研究和西方人了解中國服務的,而之后的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則將中國人觀眾作為博物館服務的主要對象,并重視發(fā)揮博物館的社會教育作用。
震旦博物院希望發(fā)揮收藏輔助震旦大學教育的重要作用。時任館長鄭璧爾在慶祝博物院成立70周年的演講中就提到,博物院建立的一大任務正是憑借其收藏為中國社會“提供自然史相關的高等教育”,以其收藏“促進知識的探索和思考”[47]。因此,震旦博物院希望通過開放這些自然史收藏,能夠為“在學學生、舊同學及有志自然科學者實習探求機會”[48]。
震旦博物院在舉辦的臨時展覽中也嘗試發(fā)揮社會教育作用。在1942年舉辦的“中國藥物展覽會”中,“為增加公眾對于國藥研究之興趣”[49],在震旦大學內為展覽組織了配套的兩次實驗表演和五次專家講座。這些活動都允許公眾自由參加,吸引了許多觀眾。比如“國產藥品對于動物心臟之作用”的實驗表演就吸引了“醫(yī)藥界諸同仁及各學校學生計二百人之多”[50]。專家講座則專為此展覽而設,甚至還為配合展覽延長展期又專門開辦了一次講座。
上海博物院則通過舉辦講座和開展館校合作的方式推動公眾教育,并因此擴大社會影響。上海博物院在1935—1936年共開設了20次的“博物館講座”(Museum Talk),以“博物館收藏的標本為基礎,如果標本不能解釋清楚,則在黑板上畫圖以輔助授課”,并希望講座能夠“成為博物館公共服務的一個常規(guī)特色項目”[51]。上海博物院還開展了館校合作教育的方式。上海博物院重新開幕時,時任上海亞洲文會會長約翰·福格森(John Ferguson)在開幕演講中就提到博物院應為上海的學生服務、提供實踐和學習的場地,并認為這是顯示博物館自身價值的做法[52]。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上海博物院在1936年針對館校合作的教育方式設置了教育專員,一方面負責向到館參觀的教師學生開展講解工作,另一方面負責聯(lián)絡在滬的相關學校并宣傳博物院與學校教育的關系[53]。
以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為代表的西方人在華博物館作為中國社會服務轉向趨勢的肇始,除了上文提到它們對博物館的要求轉變的自身因素外,這一轉向不僅受到當時博物館思想的影響,還有其所在的上海地區(qū)文化發(fā)展和國人參與其中的需求。
1.西方博物館重視教育作用的影響
兩座博物館的轉向受到當時西方博物館界重視社會教育作用思想發(fā)展的影響。20世紀西方“博物館逐漸被有系統(tǒng)地加以整頓后開始融入近代公共教育系統(tǒng)中”,這一時期博物館“作為一種公共開放的社會現(xiàn)象出現(xiàn)”[54]。
從上海博物院重建后的展覽就可以看出其受到美國博物館學思想的直接影響。上海博物院采用的“棲息地場景復原”方式是美國19世紀自然史博物館普遍采用的展示方式。這種展示方式往往是博物館為了重構物種棲息自然環(huán)境的典型特征,進而真實地再現(xiàn)被展覽者的生存狀態(tài)和生活方式。1889年,美國密爾沃基公眾博物館(Milwaukee Public Museum)的卡爾·阿克利(Carl Akeley)將麝鼠標本放置到棲息地復原場景中展出,這一場景描繪了麝鼠在重新創(chuàng)造的沼澤中的情景,是“第一個真正的棲息地復原場景”展示[55];1902 年,美國菲爾德自然歷史博物館(Field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展示了著名的棲息地復原場景“四季”(Four Seasons),這是美國博物館中第一個真正的大型哺乳動物棲息地復原場景[56]。上海博物院的這種陳列方式在當時就被認為“在陳列布置方面悉照歐美各大博物館”[57]。
2.中國博物館發(fā)展的影響
西方人在華建立博物館這一本土化轉向不僅受到當時西方博物館思想的影響,得到發(fā)展的中國博物館對社會教育的重視也是這一轉向的推動力之一。
20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中國博物館和博物館學發(fā)展的黃金時期,中國博物館的教育作用越發(fā)受重視。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在1935年成立時就提到“博物館在教育上之價值,幾倍于學?!?,并認為博物館是“文化之保管人、社會教育之良導師”[58]。當時學者對博物館的教育價值也有深刻認識,博物館被認為是“教育膚淺人士可以認識之書”[59],是“整個社會文化的教育機關”[60],“比好幾十個學校的功能,過無不及”[61],博物館是學校教育的補充這一觀點已成為當時博物館界的共識。
西方人在華博物館重視社會教育在很大程度上也受此影響。比如“中國藥物展覽會”在開幕之前有報道認為這一展覽“是個冷門的展覽會”[62]。由于重視展覽效果和組織教育活動得當,展覽開展一周后就有報道稱“每日到會參觀者約二三千人”[63],之后又報道“自開幕以來,頗得社會各界人士之注意,連日往參觀者絡繹于呂班路上……可謂盛況空前”[64],為展覽組織的配套活動同樣引起“參加人士俱感絕大興趣”[65]。上海博物院則明確提出“博物院要為上海社會所用,使公眾能在閑暇之余參觀”[66]的目標,要求展覽“頗能吸引一般參觀人士的興趣,更能迎合青年學生們的心理”[67],這體現(xiàn)出上海博物院重視本地觀眾以及為學生服務的社會教育意識。
1.上海文化發(fā)展帶來的需求
1843年上海開埠后開始了近代化建設過程,至20世紀30年代成為“東方巴黎”[68]。在這一過程中,上海的市民文化逐步發(fā)展起來,上海人對西方“器物、制度到精神的各個層面有了直觀、具體的認識與了解”[69],接受西方文明的精神熏陶成為“一種被市民普遍認同、共同享受的生活方式”[70]。在這種環(huán)境下,西方的精神文明成為上海市民日常生活的需求[71]。
這一時期,上海的學校教育也得到快速發(fā)展,上海小學教育入學率為59%,中等學校各學科教育質量高出一般標準的40%~100%,高等學校占全國總數(shù)近三分之一[72]。當時出現(xiàn)了學校教育需要結合實驗教育的需求,“在我國現(xiàn)行教育制度下,凡初中一年級者,有動物學一科目……內容除簡述各門代表動物之構造外,并稍及分類學……必須學課與習驗并重”[73]。蘇柯仁曾提到博物館不僅成為中外學生學習的機構,而且也為成年人的學習提供了平臺[74]。
2.吸收中國人參與運作
前文提到的社會反響熱烈的“中國藥物展覽會”由震旦大學植物部門負責人、生物學教授王興義和震旦大學醫(yī)學院教授吳云瑞合作策劃。其中,吳云瑞作為中國藥物學專家,“對中國本草的研究將近六年”[75],他的參與是這一展覽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
國人也參與到文會和上海博物院的運作中。文會“1920年后中國籍會員才逐漸多了起來”[76],著名學者(如胡適、蔡元培、林語堂、伍連德)、政府部門人士(如北洋政府總理王寵惠、上海市長吳鐵城)和商業(yè)界人士都是文會會員,其中伍連德還在1933年新文會大樓落成時發(fā)表過講話。他們不僅為文會帶來了智力支持,更成為其重要的贊助者。例如在文會重建過程中,上海槍械俱樂部、中國業(yè)余田徑聯(lián)合會和上海足球協(xié)會聯(lián)合等都為文會提供了捐款,其中“伍連德一人就向文會捐助了20 000兩”[77]。這些中國社會中堅力量的加入使文會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注重在滬西方人,也開始關注中國的觀眾,將這些資助回饋給社會是文會和上海博物院的必然要求。
從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的轉變看,它們開始不再以西方世界的需求為中心,而是圍繞中國社會對博物館的需求開展相關工作。正因為這樣的改變,這些博物館從“西方的”轉變?yōu)橹袊牟┪镳^。
徐家匯博物院和文會博物院作為西方人在中國大陸建立時間較早的兩座自然史類博物館,都有作為西方自然史標本收集和研究在華延伸的建設目的。這兩座博物館在20世紀30年代經歷了重新組織,分別成為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變?yōu)槊嫦蛑袊鐣_放的文化機構。這一轉變不僅是博物館自身認識的改變,也受到這一時期中西方博物館對教育作用重視的影響。將這一過程稱為“本土化轉向”,不僅僅是它們向中國觀眾開放的行為,更多的是這兩座博物館的轉變符合當時上海市民對精神文化的渴望,其工作從過去以滿足西方對中國自然史的興趣為中心轉向為中國觀眾的好奇和科學興趣服務。除了博物館服務中國社會的做法外,中國人也參與到這些博物館的運作中,使其從為西方需求服務的外來機構轉向對中國本土開放的社會文化機構。這一轉向的趨勢是震旦博物院和上海博物院本土化轉型過程的具體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