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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敘事的顫動
      ——文化人類學語境下莫言小說的“幻覺現(xiàn)實主義”敘事詩學建構

      2022-11-24 11:00:27陶永生陶怡順
      臨沂大學學報 2022年2期
      關鍵詞:莫言小說文本

      陶永生 陶怡順

      (1.淮陰師范學院 文學院,江蘇 淮安 223300;2.哈爾濱工程大學 外國語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1)

      文學藝術擁有著凝聚“民族之魂”、構筑“精神家園”的獨門絕技和獨特魅力。尤其是頭戴首摘諾貝爾文學獎中國籍作家桂冠的,以“大膽新奇”創(chuàng)作風格著稱的著名小說家莫言本人,以及他所塑造的“個性獨異”的藝術形象群落更是一直以來都散發(fā)著奇特的魅力。正如有評論家所指出的,他對二十世紀文學藝術發(fā)展的巨大貢獻還不能完全解釋這種魅力,即便是不關心現(xiàn)代主義敘事美學的讀者也會覺得他引人矚目。在莫言的小說世界里,作為敘事坐標原點的“高密東北鄉(xiāng)”不再僅僅是個純粹意義上的區(qū)域概念,還被賦予了強烈的時間觀念與生命意識,進入了集時間、空間雙重維度于一身的“文而化之、化而文之”的文化文本及其聯(lián)合體(作品)。學界有論者曾一語中的地評論說:“通過《紅高粱》這部小說,莫言把‘高密東北鄉(xiāng)’安放在世界文學的版圖上?!盵1]236

      以2012年莫言斬獲諾貝爾文學獎為界,他的前期作品,也是扛鼎之作《十三步》(原題為《籠中敘事》,1988年)、《酒國》(1992年)、《豐乳肥臀》(1995年)、《蛙》(2009年)相繼問世?;\罩在“文化人類學”新人學觀的語境下,酒國喻自酒神祭祀,象征著殺嬰、吃嬰的盛宴狂歡;肥臀、豐乳分別象征著人類繁衍生息的“生”與“育”;蛙擬仿自“女媧”與“女娃”的雙身,仿佛勾畫了一幅凝結著濃烈的“生育崇拜”情結與“生命敬畏”情懷的完整流程圖,也由此匯聚成“吃嬰—誕嬰—育嬰”的“嬰孩”三部曲,從而終結了人類自我塑造以及自我被塑造的“文本闡釋(text interpretation)”和“身份隱喻(identity metaphor)”。

      一、“人的歷史”與“歷史的人”旨趣融合的“文化人類學”人學觀

      著名人類學家克利福德·格爾茲(Geertz Clifford)和莎士比亞戲劇評論家斯蒂芬·格林布萊特(Stephen Greenblatt)聯(lián)袂倡揚的文化人類學(Cultural Anthropology)批評方法論體系,在歐美學界已經形成比較成熟的理論研究領域。他們都言之鑿鑿地一再申明,文藝創(chuàng)作與批評只有回到文化、歷史語境中,才能敘述或闡釋此語境中自我(敘事主體)的文化呈現(xiàn)與政治蘊涵,即那種在廣泛的歷史文化視域中進行文本闡釋和自我(敘事主體)塑造的新敘事范型。在這一進程中,一方面洶涌著“泛文本化”的浪潮,另一方面還澎湃著文本“主體化”的激流。尤其是在具象化的個案例析中,闡釋主體(自我)不僅凸顯和標識出旗幟鮮明的意識形態(tài)與政治觀念,而且“刻意”模糊了文學文本與非文學文本的分野,打通壁壘、開疆拓土,以期實現(xiàn)各類文本及其聯(lián)合體(作品)的一統(tǒng)天下。

      在文化人類學看來,文化(文學)和歷史同處于社會符號化的人類思想空間之中,文化行為和文化現(xiàn)象共同參與了歷史形態(tài)的社會化塑造和符號化定型;歷史形態(tài)是由種種偶發(fā)性因素“合力運作”內構而成的,永遠處于被不斷構塑的流程之中。無論是文化的文本化,還是歷史的再文本化歷程,都是多重往返的社會能量(social energy)的匯聚、交流、碰撞的過程。具體言之,文化歷史形態(tài)是由具有文學性的語詞建構起來的虛擬性文本和隱喻性結構,既是一種歷史化的政治文本,更是一種敘事化的話語文本。文學活動進程中語言的虛構和文本的闡釋兩大主題貫穿始終。這種借助于文本化來“觸摸歷史真實”(the touch of the real)的文化歷史觀,是把歷史敘事置于文本的“內循環(huán)”中,創(chuàng)造出文本互釋的“閉環(huán)敘事鏈”,彰顯出文本的歷史性和當下現(xiàn)場感。

      置身于這種文化人類學的新“人學觀”語境中,莫言一面承繼著“五四”思想啟蒙運動以來的傳統(tǒng)話題——盤踞在國民性(national character,又譯為民族性)話語譜系深處的“吃人”情結,另一面誠如諾獎頒獎詞中所言,“用幻覺現(xiàn)實主義將民間故事、歷史和現(xiàn)代融為一體”的敘事手法來塑造了眾多意象符號,這種“厚度描述”式的文化人類學書寫形式似乎就是為記載光怪陸離的逸聞軼事而量身定制的,但著力突出的仍是歷史的主體——人的形象與造型。前者是自我的消解,后者是自我的伸張,前后呼應,完成了一個完整的“自我塑造”(selffashioning)。具體而言,“殺嬰、吃嬰”是自我毀滅、消解,“誕嬰”則是自我實現(xiàn)、伸張,由“生”而“育”,在“殺生”和“優(yōu)育”兩極之間循環(huán)往復,美其名曰“圓滿實現(xiàn)了由生兒育女的粗放型到計劃生育的集約型的華麗轉身”,從而終結了人類自我塑造以及自我被塑造的“文本闡釋”和“身份隱喻”。這兩種貌似針鋒相對、截然相反的意志——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啟蒙思想家的嚴謹和恒定與魔幻超現(xiàn)實主義藝術家的激情和厭倦如何有效協(xié)調以至于和諧共生,說來真是個有趣的謎,而這構成了莫言的傳奇的“幻覺現(xiàn)實主義”人生。

      小說似乎是最能體現(xiàn)和印證“文學是人學”這一偉大論斷的體裁。小說和人,天然地暗藏著一種神奇的對應關系,超越了小說的流派、題材、風格、時代和國界而存在。在“文化人類學”人學觀看來,在各種文學文本及其聯(lián)合體(作品)的深層結構和多維構成中始終彌漫著處于隱蔽狀態(tài)的一般社會意識形態(tài)形式和政治權力形式,而“文本是內化并真正通往現(xiàn)實的一條途徑,通過語言這一‘想象的共同體’,文本將現(xiàn)實‘生活世界’當成它‘固有的’潛文本并加載到自身之中來加以完成,將生活世界加以內化”[2]53。文本在“內化”外在的生活世界的同時,也“外化”了內蘊的“被遏制的政治力量和被壓抑的文化蘊涵”,從而獲得一種“想象性地解決現(xiàn)實矛盾的途徑”。[2]89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莫言“關于藝術的深刻和豐富的思想是非常感動人的”,他的小說因此被評論界譽為發(fā)現(xiàn)了“樸素的存在與真性的光芒”。[1]121他自覺地、清醒地認識到所有的一切“在最后的文本分析中”都是政治的、意識形態(tài)的,唯有如此,方能從必然性的強制力量和普遍性的遏制策略中掙脫出來,得以穿越“語詞的密林”與“敞開心扉的人間世界”,進而超越并驚嘆于那些“身懷文學創(chuàng)作絕技”的獨具魅力的想象力,最終真正獲得匠心獨運的創(chuàng)造性“能量解放”。[3]8

      這點在莫言小說中的另外兩個軸心元素——“人的歷史”與“歷史的人”中同樣得到了鮮明體現(xiàn)。具體而言,“人的歷史”直接塑造了他的身份記憶,其中隱喻著個體記憶的身份和種族記憶的身份雙重表征形式。而“歷史的人”無論是正史中的帝王將相、正人君子,還是野史稗聞中的草根英雄、才子佳人,都穿過墳墓同等地站立在“歷史性”文本之上。一般來說,操持“逸聞文本比其他文本更‘厚’(favour)”的人類學觀念,后者在“占有的文本”長度、廣度與深度等多維空間上,總是要“厚”過前者的。為了記載、散播這些逸聞文本,源自于文化人類學的“文本闡釋與厚度描述互文、并舉”的“元敘事(metanarrative)”形式也就應運而生了,“有如??思{,莫言帶領讀者進入一個想象力鮮活豐富、圓滿自足的世界”[1]186。

      二、“文本莫言”與“非文本莫言”互文的“元小說”文體敘述

      文化人類學家格爾茲認為:“人類學本源意義上說理應是一門詞語的藝術、結構的藝術、故事的藝術?!盵4]51在人類學詞典里,藝術創(chuàng)作與批評本身就是一種文學文本的“足以令讀者震驚”的闡釋(explanation),還是一種“力量、能量的總爆發(fā)”,“人類學著述是小說;說它們是小說,意思是說它們是虛構的事情,制造出來的東西”。[5]小說獨有的讓人如癡如狂的東西,并不因情節(jié)的披露、懸念、高潮而被左右,而是另有自己的邏輯——真正超越一切地位的,是小說的“文體”風格。莫言小說的遣詞造句體現(xiàn)其一貫的文體傾向和特點,即追求一種高度精確的口語化的風格,一種迷人的精巧和深刻,比喻極為講究。由是觀之,說他是一個出色的文體家當非過譽。

      正如英國著名小說家、詩人勞倫斯(D.H.Lawrence)所極力贊美的那樣:“小說卻可以讓所有活著的人都‘顫動’。這種‘顫動’比詩歌、哲學或者其他書籍更甚。”[6]文化人類學的研究對象本身恰是一切能夠產生“顫動”與“共鳴”的類似于小說形態(tài)的人類“文化創(chuàng)造物”(cultural artifacts)。因此,人類學闡釋是面對人類自身的文化闡釋行為進行小說文體意義上的再閱讀、再闡釋。這種闡釋在本質上是一種“文本作者”與“非文本作者”互文、互釋的文學批評(literary criticism)活動。

      在莫言的小說文本世界里,只不過換了個說法,運用一種返躬諸己的“元敘述”的言說技巧與“元小說”的書寫手法,即借用文本中進入第一現(xiàn)場的“莫言”“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來反觀、反射所謂現(xiàn)實中的“莫言”,而實際上,這樣所謂現(xiàn)實中的真正在場、真實肉身的“莫言”其實早已是傳說中的浮云了。于是乎,當代版的莊周化蝶再度上演,文本中的莫言宛若那只著名的蝴蝶觀照著沉入夢鄉(xiāng)的非文本形態(tài)的莫言,發(fā)幽古之思,懷想歷歷前塵往事。換言之,誰在主導著言說、敘事的話語權,“言”者(敘述者)為王的金科玉律仍然有效嗎?何為紀實、何為虛構,如何言說、怎樣書寫,最原始的認知根基轟然塌陷,無論是歷史的文本性(textuality of history)與文本的歷史性(historicity of texts),還是文化的主體性(subjectivity of culture)與主體的文化性(the cultural nature of subject),都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混亂漩渦之中。其實,究其根源,包羅萬象、形形色色的認識論問題,首先是、最終還是一個歷史觀、價值觀問題——究竟是被塑造的歷史(文化塑型)?抑或是被承認的文化立場(價值評判)?

      “元小說”(metafiction)也叫自反小說,立定在一個虛構世界中談論另一個非虛構的世界,一個虛構文本的人物談論另一個與之有著內在互文本性(intertextuality,或稱文本間性、文本互涉)的非虛構文本的人物,這應當屬于“元小說”的范疇。這種“元小說”的技法在當代小說創(chuàng)作中使用是從當代“先鋒派”小說的領軍人物馬原開始的,他那句“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開啟了一種小說敘事的新模式,但是從把“敘述圈套”運用的圓熟程度而言,莫言拔得頭籌則當之無愧。

      從現(xiàn)代主義敘事美學的角度而言,莫言的作品《十三步》和《酒國》稱得上當代文壇不可多得的兼具實驗性和審美性特質的文學性文本(literary text),這里面所孕育的文本內涵不止可以探究莫言本人創(chuàng)作發(fā)展的動力源泉,甚至可以昭示整個先鋒文學的癥候?!妒健肥悄赃\用“幻覺現(xiàn)實主義”或稱荒誕派藝術手法描寫知識分子境遇和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一部充滿藝術實驗的長篇小說。整個事件隱喻著在社會急劇變革、變幻激蕩的大背景下,一系列貌似偶然的突如其來的變故最終導致現(xiàn)實生活中原有的規(guī)范、秩序蕩然無存,孤苦無依的個體都在荒誕不經的遭際中失掉了人類本真的天性,迷失了自我,也放逐了靈魂?!妒健吩跀⑹录记缮系牧硪环N嘗試——“元小說”敘事,故意揭穿了文本的敘事世界與非文本的現(xiàn)實世界異質同構的面紗,從而從根本上刺激闡釋主體獨立意識的重新覺醒和高蹈揚厲。

      在小說《酒國》中,最精致的佳肴是燒烤三歲兒童,這再次呼應和升華了“新文化運動”以來的傳統(tǒng)思想啟蒙話題——盤踞在國民性或稱心理—社會視域深處的“吃人”情結?!熬茋币徽Z喻自作為早期“歷史的人”的先民們的酒神祭祀,象征著殺嬰、吃嬰的盛宴狂歡——男童淪為食物,女童因為被忽視而得以幸存。這是人類最黑暗、最殘暴的一段歷史分期。莫言(非文本莫言)用兩條敘述明線,展開了他對中國與食物之間的天然關聯(lián)的獨特理解——一條是丁鉤兒的偵查探險經歷,一條則是“莫言”(文本莫言)與他的讀者(文本讀者與非文本讀者的集合體)間的一系列書信。2001年《酒國》獲法國儒爾·巴泰庸外國文學獎,在《頒獎詞》中尤為突出的是充分肯定了其創(chuàng)作的實驗性、先鋒性,“《酒國》是一個空前絕后的實驗性文體”[7]10。

      莫言為此寫了一整本小說《蛙》,該取名可能受到來自古希臘喜劇家阿里斯托芬所創(chuàng)作的《蛙》劇的靈感激發(fā)。蛙擬仿自“女媧”與“女娃”的雙身,仿佛勾畫了一幅凝結著濃烈的“生育崇拜”情結與“生命敬畏”情懷的完整流程圖,這正是真實的“人的歷史”。這就是那個叫“莫言”的小說家(非文本莫言)眼中、筆下的活生生的真實生活與現(xiàn)實生態(tài),只不過文中的“莫言”(文本莫言)連同他身處的“生活世界(life world)”(文本世界與非文本世界的集合體,或者人化的自然)并非真實世界本身,“我們正在與之打交道的不是世界本身,而僅僅是世界上的又一事物,一種由人創(chuàng)造的東西”[8]222。

      作為語言藝術家的維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表達過這樣一個觀點:人們感到某一種學說難懂,這往往不是一個智力問題,而是一個意志問題。[9]29莫言小說給人的一個強烈印象,便是其超乎尋常的求真、求完美的意志,莫言運用其想象力將生活世界的包羅萬象轉換成文學藝術的氣象萬千的心路歷程,其實就是觀照各種創(chuàng)造性社會能量奔流不息在政治(文化)之渠中形成波瀾壯闊的觀潮景觀的過程。誠如格林布萊特在《俗世威爾:莎士比亞新傳》中破解“莎氏何以身懷如此卓越的文學創(chuàng)作絕技”這個巨大的謎題時所說,惟有“運用我們自己的想象力和意志力”來探究“作者是誰(文本作者)、誰是作者(非文本作者)”這個不容回避的敘事美學命題,才有了文本闡釋與審美體悟的可能,而這一莫言式敘事策略恰與文化人類學的“互文”敘事范式不謀而合。

      三、“身份隱喻”與“逸聞厚描”并舉的“元敘述”言說技巧

      文化人類學格外重視對微觀文化、歷史細節(jié)和社會邊緣等雞毛蒜皮式小事件的“厚度描述”,格爾茲渴求的是掩埋在塵封已久的別史雜史民族志和上不來臺面的市井野史稗史里的“原初文化”和“原生現(xiàn)實”,這也是格林布萊特等后來者們苦心孤詣要追尋與“觸摸的歷史肉身的真實”。這些源自歷史文化深處的“回響”激勵著他們?yōu)榱烁櫋罢{查”現(xiàn)實生活的“歷史真相”痕跡,而孜孜不倦地追尋與觸摸人們業(yè)已發(fā)生過的真實生活。由于這些已逝的真實生活主要“殘留”在各種以逸聞軼事的方式出現(xiàn)并流通的歷史性文本“遺跡”之中,這里便隨即出現(xiàn)了如何淘洗及篩選的問題與環(huán)節(jié),“數百年來,這些已知的事實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復述過”[3]6。

      所以,格林布萊特把對過去單數大寫的歷史的關注,轉向注意眾多復數小寫的歷史,通過講述一些以往上不了臺面的野史逸聞、風土人情以及人間喜劇等民間故事,來探視和觸摸歷史深處隱藏的文化密碼與社會真實。這似乎也為莫言揮舞他的如椽妙筆提供了“名正言順”的方法論依據和“師出有名”的認識論價值。這點在莫言那里得到了跨越時空的遙相輝映,他有著極強的將現(xiàn)實的以至于歷史的各種生活資源(包括個體體驗、歷史記憶、野史逸聞等)轉化為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creative transformation)或“轉換性創(chuàng)構”(transformational creation)能力,也一直孜孜以求著文體創(chuàng)新和敘事實驗。

      莫言小說中的“彎曲了時空的當代性”主要指小說的內容、人物及其背后的時代感更加接近當下現(xiàn)實生活。盡管這批早期作品在敘事上幾乎都采用了“過去—現(xiàn)在”互相穿插、嵌套、勾連的敘述手法,但其中的“當代性”和時代感卻非常強烈。作為一個熱愛講故事的人,在小說行進的過程中加入奇聞軼事等鮮活的民族記憶是莫言小說的一個突出特色?!案呙軚|北鄉(xiāng)體現(xiàn)了中國的民間故事和歷史。在這些民間故事中,驢與豬的吵鬧淹沒了人的聲音,愛與邪惡被賦予了超自然的能量。”[10]這些插入的故事或者與小說的情節(jié)緊密相關,或者從側面渲染人物的心理或者捕捉人物的思想動態(tài),有時則顯得漫不經心,很難斷定確切的指向。無論哪一種情形,都有一個客觀的閱讀效果,那就是為諸多“幻覺現(xiàn)實主義”小說添加了民間傳奇色彩,當然在調節(jié)敘事節(jié)奏的同時也可能使整個結構變得散漫、冗長。

      1997年長篇小說《豐乳肥臀》奪得中國“大家文學獎”,成為莫言最具代表性和傳奇色彩的“幻覺現(xiàn)實主義”小說。在這部作品中,莫言以獨特的他者(文本敘述者)視角工筆細描了高密東北鄉(xiāng)近百年的變遷史,包括1960年前后的大躍進和大饑荒,尤其是對風云變幻、騰挪跌宕的生活現(xiàn)實充滿了魔幻色彩的厚度描寫,很容易令人有些“亂花漸欲迷人眼”的眩暈感。

      文本故事采用了橫跨百年的宏大敘事方式,在故事的敘述者——上官金童身上文本敘述者與文本作者合體,寄寓了莫言借他之口誓將一位無私而偉大的母親塑造成一位為勞苦大眾承載苦難的民間女神的初衷與豪情。這里,生命色彩極濃的“肥臀”“豐乳”兩個詞匯很博人眼球,分別對應著象征、隱喻人類繁衍生息的“生殖”與“哺育”兩大生理活動。在莫言筆下,命運如同一個轉盤,或許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歷從貧窮,到出現(xiàn)轉機,到達頂峰,又峰回路轉,甚或反反復復幾番起落,而這荒誕的輪回之路,又何嘗不是我們每個人命運的寫照。

      具體而言,“殺嬰、吃嬰”是生命活動的自我毀滅、消解,“誕嬰”則是生命活動的自我實現(xiàn)、伸張,由“生”而“育”,在“殺生與劣汰”和“優(yōu)育與優(yōu)勝”兩極之間循環(huán)往復,這本是自然之道、生命之理。但所謂的高明之人、高貴之士卻偏要“逆天行道”,動輒“敢叫日月?lián)Q新天”。莫言生動地向我們展示了一個被人遺忘的農民、農村世界,雖然無情但又充滿了愉悅的無私,每一個瞬間都那么精彩,“他似乎用筆尖描述了整個人生”[10]。

      自《酒國》始,經由《豐乳肥臀》,至《蛙》終結,“吃嬰—誕嬰—育嬰(殺生、優(yōu)育)”的“嬰孩”三部曲走過了近二十年的日日夜夜、反反復復,“莫言把這種故事通過自己夸張的方式講述出來”[9]。莫言很會講故事,或許小說本來就應該首先“講一個故事”,接下來“又一個故事”,這一整部“生命三部曲”圓滿實現(xiàn)了由生兒育女的粗放型生活方式切換至計劃生育的集約型生活方式的生存探險與歷史轉型,從而在現(xiàn)實性上終結了含蘊了一切社會關系總和的“人本質”(human nature,又譯為人性)的自我塑造和身份隱喻。[11]18莫言“幻覺現(xiàn)實主義”小說展現(xiàn)的,不僅僅是“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鄉(xiāng)土世界,更是對自身以至于人類命運的整體性反思,在滿是塵土、熱浪和孤絕的文字里,試圖呈現(xiàn)從貧瘠土壤中盛放的原始、豐饒而頑強的生命力。

      四、“虛構”與“非虛構”交相輝映的“敘事詩學”書寫手法

      世界公認的經典小說都是智慧的、豐滿的、復雜的,具有獨特的精神氣質和思想力量,這就是它們的魅力所在,所以它們也能夠有資格成為人類的良師益友而得以永世流傳。那么,人類從小說中獲取什么?誠如小說家李春平所言:“獲取的就是有益于人類思想進步的健康的靈魂,讓人類站在靈魂的窗口前用作品預設的角度去洞悉社會和世界?!盵12]小說的性格與靈魂就是它“洞悉蕓蕓眾生和紛紜世相”的個性與氣質,是區(qū)別于其他小說個體存在的獨特性,鮮明的個性決定了小說的內在氣質和藝術魅力。

      在“文化人類學”新人學觀的燭照下,格林布萊特在對莎士比亞戲劇等“西方的經典”持續(xù)的無窮魅力和時代關聯(lián)性作出所謂“最為合情合理的全新闡釋和大膽評判”時,如是說:“他不只屬于一個時代,而屬于永恒?!盵3]6緊接著,他具體闡釋道,莎士比亞比他那個時代的任何作家,都更勇于面對必須建設一個他所謂的“美麗新世界”的激進性挑戰(zhàn)。這一“莎士比亞化”光輝論斷的源頭可以追溯至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探究文藝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部分經典論述。

      躡跡波瀾壯闊的“莎士比亞化”藝術構思的心路歷程,莫言盡其所能地發(fā)現(xiàn)各種敘事主題,創(chuàng)造了一種跨越一切界限的語言形式,“這樣的詩人非同尋常地對人間世界敞開心扉,并且發(fā)現(xiàn)了如何讓人間世界進入他的藝術作品的方法”[13]5。莫言小說在藝術上具有無限的豐富性,“有更真實的‘真實’,它由偉大的小說家提煉出來,在小說中呈現(xiàn),世界的某種本質,正在這細節(jié)之中閃耀”[14]。正是源自于這一“獨特形式”的藝術性質,即藝術是一種在“內容”已被知曉的情況下仍不喪失閱讀樂趣的東西,我們閱讀莫言“幻覺現(xiàn)實主義”小說,似乎并不那么在乎他究竟說了些什么,但仍能樂在其中。

      為了對俗世的“人間世界”或“生活世界”作出能動性反映,作為文本集合體和語詞聯(lián)合體的文學作品必須突入進而擁抱“人間世界”或“生活世界”,才能達致審美意蘊層面上的融會貫通、休戚與共,進而凸顯莫言式敘事詩學的“非虛構”書寫形式?!胺翘摌嫿^不僅僅是一般的文類概念、體裁概念,它實際上體現(xiàn)著、凝聚著這個時代的文學,在面對時代、社會、人的時候的特別根本性的、核心的焦慮?!保ɡ罹礉烧Z)莫言小說的“詩意書寫”姿態(tài)總是同“人間世界”或“生活世界”保持某種雙向互構關系,即文學的或者美學的批評活動已經被圈定在“運用自己的想象力來生動地再現(xiàn)當時實實在在的人生經歷”和“循著他留在身后的言辭痕跡,尋蹤于他曾敞開心扉的人間世界”的文化解讀界面的文本化操作系統(tǒng)中。

      諾獎新得主白俄羅斯作家S.A.阿列克謝耶維奇(Svetlana Alexandravna Alexievich)在談及“非虛構”作品的創(chuàng)作心得和敘事特征時,直言經歷過極大的內心震蕩:“對我而言,寫出好的非虛構作品,需要身體與心靈的投入?!盵15]29作家李春平更是從敘事學與哲學的母題關系層面斷言:“小說的靈魂來源于人物的靈魂。只有帶著時代印記、生命感受和人類共同價值觀的靈魂才具有深刻性,并由此生發(fā)出小說的思想意義。小說的靈魂貫穿在形而上和形而下的兩端。從文本意義上講,靈魂存在于文字之中,是形而下的客觀存在。文字是非常奇妙的,一方面它以敘事的表象遮蔽靈魂,一方面又透過文字揭示靈魂?!盵12]一部文學史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人類精神和共同價值觀的“紀實與虛構”交相輝映的“敘事詩學”建構歷程,記錄和述說文學審美與社會存在互動互融的歷史情狀的“文學的文化”(literary culture)書寫系統(tǒng),它的起訖點都是“作為歷史的人的批評家”的我們所面對的文學文本及其聯(lián)合體(作品)。

      文學作品作為文化的結晶體和文本的集合體,將“非虛構性”元素有機地融入虛構的敘事情節(jié)和鏈條中,不僅具有歷史的真實感,也深具歷史的真實性,從而使得理解和闡釋其內在的文化性和文本性這些基因鏈條和文明語碼成為必須和可能。事實上,莫言在札記中屢次談及他的“幻覺現(xiàn)實主義”寫作風格,曾自謙“我的風格像拙劣的樂曲”,“我的寫作經常只是結結巴巴而已”云云。但他又說“應當像寫詩那樣寫小說”,或許在莫言看來,“寫詩”更加“需要身體與心靈的投入”。[15]29同時也蘊含著如下潛臺詞,小說家惟有這樣寫才能清楚地標示出自己的思考在時間中的位置,從而揭示出“作品是精神的形式,是心靈的外化,或者說是靈魂的形式”[15](劉慶邦創(chuàng)作自述)。

      雖然艱澀難懂的哲學家維特根斯坦曾在不同的場合說過一句同樣的話,“對藝術說什么都是困難的,倒不如什么都不說”[9]52,言之切切、意味深長。但筆者仍然要固執(zhí)地申明一個其來有自的藝術事實,同樣的闡釋與贊譽還可以放到在新時代“鼓勵作家走出書房,走向人民大地,寫出文學無疆”的莫言身上?!澳杂兄鵁o與倫比的想象力。在莫言的小說世界里,品德和殘酷交戰(zhàn),對閱讀者來說這是一種文學探險。”[10]誠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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