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偉
入眸,猜想,難道?果然,推開淺藍(lán)的窗簾,外面已是銀裝素裹。天空一片茫然,大雪紛紛飛落,街上空落落的,唯有幾道依稀可辨的車痕。遠(yuǎn)眺,無意間觸碰了懸掛的風(fēng)鈴,“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大雪紛飛鈴兒響,聲聲清脆碰撞著我的思緒,勾起我深深地回憶。
也是這滿天飛雪,一家人圍在爐火旁,等待著那由遠(yuǎn)而近的鈴聲?!笆磷訝敔敾貋砹?,柿子爺爺回來了!”小妹叫喊著從門外跑了進(jìn)來,她連忙跺跺腳上的雪,歡喜地拽著母親向門外走去,我也緊攆著出了街門?!岸6.?dāng),叮叮當(dāng)”果然是柿子爺爺,大雪中的他趕著那架毛驢車,急匆匆地向這邊趕來。
聽到了毛驢的鈴鐺聲,街坊們也都走了出來?!翱纯矗@是今天最新鮮的蔬菜!”他用鞭子撣去蓋在車上的積雪,露出一面黑色的鋪蓋,掀開鋪蓋,里面擺滿了各種蔬菜?!皢?,這洋柿子多少錢一斤?”母親這么一問,幾個婦女立即圍了上來,我和小妹也趕忙踮起腳向車?yán)锾饺?。洋柿子就是西紅柿,不過在我小的時候可是稀罕物,因為在農(nóng)村冬季里能吃上夏季才有的蔬菜實屬難得,尤其是冰雪寒天,只有城市里才會供應(yīng)到這些。家里雖然備上了冬季的菜,但是天天白菜、蘿卜的都吃膩了,唯有等著柿子爺爺趕著毛驢上城里批了蔬菜,回來才能吃個稀罕。
談及柿子爺爺,就因為他的臉長的方,活像我們那里樹上結(jié)出的方柿子。尤其在冬季里他頭上常常戴著一頂火車頭帽,再搭上自己那張方形的臉,柿子柄和柿子就都有了。他又正好姓史,村里人叫他老史的就叫成了老柿子。
柿子爺爺老伴兒去世得早,唯一的女兒又遠(yuǎn)嫁他鄉(xiāng),留下柿子爺爺靠賣菜為生。冬季里大雪封了路,柿子爺爺為了讓大家能吃上新鮮的蔬菜,趕著自己的毛驢車拿上一張鍬老早就出門了,看他那張蒼老而通紅的臉,就知道這一路上沒少受罪。
回想以前,也有人質(zhì)疑過柿子爺爺,說他借著大雪寒天哄抬菜價賣得貴。那次母親聽信他人傳言,要求父親和我背著麻袋踩著積雪徒步到城里買菜,一天的路程下來,可把父親和我累個夠嗆。結(jié)果,每樣蔬菜也沒便宜多少。自那以后,母親就再也沒有聽信過關(guān)于柿子爺爺?shù)娜魏蝹餮浴?/p>
柿子爺爺特別關(guān)心小孩子,專門從城里批發(fā)回來一些芝麻糖,每根他都不要街坊的錢,只要大家買他的菜就送。我和小妹擠在最前頭,眼瞅著那些芝麻糖口水直流,柿子爺爺見我們眼饞,就從里面抽出兩根塞給了我和小妹,一聲“謝謝柿子爺爺!”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等蔬菜賣得差不多了,一大群小孩子就會追逐著那架毛驢車的車痕,一聲聲柿子爺爺叫著,一根根芝麻糖送出,仿佛那個場景就是冬季里最溫暖的畫面。
后來,柿子爺爺遠(yuǎn)走他鄉(xiāng),聽說和女兒生活在了一起。這么多年過去了,家鄉(xiāng)的變化很大,一座座樓房拔地而起,農(nóng)村城鎮(zhèn)化后交通更是方便了,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想吃什么就能買到什么。如今,街上出動了掃雪車,清潔工們背著鐵鍬,緊跟著掃雪車打掃著,只是那一道道車痕不見了。
剩下的只有頭頂上的風(fēng)鈴,還在“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地響著,就像遠(yuǎn)去的柿子爺爺,還有他身后那一道布滿溫暖的車痕,隨著窗外飄落的大雪,慢慢落于鈴聲上,直到漸漸地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