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添,王天星,陳 曦,陳鳳強,馮 皓,李 佳,馬文濤*,陳德坤*
(1.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動物醫(yī)學院,陜西楊凌 712100;2.陜西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陜西西安 710119)
羊布病是對人和動物威脅最大的布病之一[1],世界動物衛(wèi)生組織(OIE)將布病列為必須報告的動物疫病,我國將其列為二類動物疫病。羊布病的傳染性極強,主要引起母畜流產和公畜睪丸炎,導致患畜繁殖能力和生產性能下降,并影響畜產品質量和安全。羊布病病原感染人后,能引起人發(fā)熱(波狀熱)、關節(jié)炎、睪丸腫痛,孕婦流產等,嚴重者可導致不孕不育或喪失勞動能力。我國自1950年便開始進行布病的防控和凈化研究,1990年前后控制效果顯著,進入21世紀之后,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我國羊存欄量也在不斷擴大,布病疫情也達到了高峰。為了能更好地控制和凈化羊布病,作者歸納總結了近年來國內外的相關防控策略,并對我國羊布病的控制與凈化提出了相應的建議。
羊布魯氏菌(馬耳他布魯氏菌,B.melitensis)和綿羊附睪布魯氏菌是羊布病的病原,屬于革蘭氏陰性包內寄生菌。羊布魯氏菌最為常見,可以感染山羊或綿羊;綿羊附睪布魯氏菌則主要感染綿羊。布病病原可分布于羊全身的各組織器官,長期存在于羊群中難以清除,并且也可對人致病,可以通過空氣、飲食和受傷的皮膚、黏膜直接傳染人類。布魯氏菌對熱的抵抗力不強,60℃ 30 min即可被殺死,但對干燥環(huán)境抵抗力較強,在干燥土壤中可生存2個月以上。許多消毒劑都可以將其殺死,有研究表明,復合季銨鹽類表面消毒劑在低使用劑量的情況下仍能保持良好的滅菌能力,建議作為布病的常用消毒劑[2]。
非懷孕羊感染布病后主要呈隱性經過,無明顯的臨床癥狀和病理變化,會表現輕微的結膜炎[3]。懷孕羊的主要癥狀是流產,多發(fā)生在妊娠后期(第3~4個月),嚴重時綿羊的流產率可達40%,而山羊則高達50%~90%[4]?;佳蛄鳟a前2 d~3 d會出現體溫升高、食欲下降、精神沉郁,口渴,產道流出黃色的黏液或膿液等臨床癥狀。流產的母羊大多胎衣不下,流產胎兒大多數死亡,產后母羊仍可持續(xù)排出黏液或膿液,繼發(fā)慢性子宮炎,導致病羊不孕。慢性感染時則表現關節(jié)疼痛、跛行、乳房炎、睪丸炎或附睪炎等癥狀,公羊前期一側睪丸腫大,后期睪丸萎縮,有熱痛感,食欲減少,消瘦。
羊布病一年四季均可發(fā)生,產仔季節(jié)發(fā)病最多。其傳染源主要是受感染的羊,健康羊接觸其分泌物、流產后的胎盤、胎液和陰道分泌物以及乳汁[5]、精液等感染布病。此外,尿路也被認為是羊布魯氏菌傳播的重要途徑[6]。羊布魯氏菌可通過呼吸道、消化道、生殖道黏膜以及損傷的皮膚等侵入機體,在動物之間水平傳播,一般不發(fā)生人傳人現象。布病的潛伏期為14 d~180 d,病原菌能從處于潛伏期或隱性感染羊的乳汁、精液、唾液、排泄物等和呼出的氣體中排出并傳染給同群的其他羊,羊被感染后可以終生攜帶病原菌成為移動的傳染源[3]。
針對羊布病目前尚無特效療法,消滅傳染源和切斷傳播途徑是凈化該病的關鍵,同時還要注意保護易感羊群,因此,羊布病最終還是要依靠檢疫、撲殺、隔離等措施凈化。由于目前我國布病使用的強制性疫苗都是光滑型弱毒疫苗,其缺點之一是會干擾血清學檢測,且只要使用疫苗,同群其他未接種疫苗的羊血清學檢測都會呈現陽性,因此控制和凈化布病的后期應實行“不免疫+監(jiān)測撲殺”的措施。
根據布病防控的基本原則,首先應該確定流行病區(qū)域,然后通過病原學診斷和血清學檢測掌握羊群的養(yǎng)殖方式、數量、個體陽性率和場群陽性率等基本情況,明確羊布病流行情況,并以縣(市、區(qū))為單位劃分未控制區(qū)、控制區(qū)、穩(wěn)定控制區(qū)和凈化區(qū),從而實施不同的防控策略。在全國范圍內,截至2018年已有29個省(直轄市或自治區(qū))發(fā)現羊布魯氏菌種[7],且2017年-2019年流產羊群布病個體陽性率分別為19.08%、36.29%和39.51%,群體陽性率分別為54.72%、84%和86.36%[8],處于不斷上升趨勢。在這種情況下,要加大防疫力度和資金投入,阻止感染進一步擴大。
農業(yè)農村部根據我國布病的發(fā)生和流行程度,將全國的省份劃分為3個類型的區(qū)域。一類地區(qū)的羊群需要強制免疫,二類地區(qū)個體檢測陽性率≥0.5%時可采取免疫措施,三類地區(qū)禁止免疫。并規(guī)定每年春秋兩季對羊群進行免疫,秋季免疫(交配前1個月)時,對新生羔羊(3月齡以上)首免以及免疫期到的羊進行接種,首免的羊一般在初免后1個月左右加強免疫一次,免疫時盡量避免同時服用抗生素。免疫后的羊群,要進行定期檢測,掌握羊群免疫抗體水平,水平較低時要及時進行補免。
我國常用的疫苗有牛種A19、羊種M5和豬種S2疫苗,這些弱毒疫苗可以有效地刺激細胞介導免疫對布病的反應,但同時也存在使孕羊流產,干擾血清學診斷,引起人類感染等不足之處。羊群免疫大部分地區(qū)首選性能良好且安全性高的S2疫苗[9],雖然M5疫苗的轉陽率高于S2疫苗,但容易引起流產,且口服免疫時S2疫苗比M5疫苗效果好[10]。最新有研究發(fā)現,干擾素誘導跨膜蛋白3 (IFITM3)是一種高效的抗細胞內病原體蛋白,而M5疫苗株可以刺激巨噬細胞分泌富含IFITM3的外泌體[11],讓人們對含IFITM3的外泌體抗布魯氏菌的作用機制和疫苗的研制有了新的認識和方向。此外,一些基因工程疫苗和外膜囊泡疫苗、菌殼疫苗等新型疫苗也陸續(xù)被研究,如研究發(fā)現,16MΔvjbR被發(fā)現其比Rev.1對懷孕母羊的保護力度更大[12],且用于非懷孕羊時未見排毒和表現與疫苗接種相關的臨床癥狀[13];還有將布魯氏菌FLIC蛋白與作為載體的糖基化殼聚糖納米粒子結合,可以刺激接種動物產生較高水平的IgG抗體,是一種潛在的新型布病疫苗[14]。
當一類地區(qū)布病個體陽性率小于2%或群體陽性率小于5%時,則采取非免疫的監(jiān)測凈化措施。我國凈化措施一般采取“檢測-撲殺-監(jiān)測-凈化”的方法,每年至少兩次根據估計的最大預期流行率,95%的置信區(qū)間,10%可接受誤差的條件下計算樣本數量進行抽樣監(jiān)測(至少檢測30份),重點監(jiān)測從外地調入的羊以及發(fā)生流產、睪丸炎等具有疑似布病臨床癥狀的羊。
具體樣品采集量不能太少,要預留出后續(xù)復核的量。所采集的樣品一定要保存完好,盡快送到實驗室檢測,時間過長容易影響檢測效率和結果。常用的檢測方法有試管凝集試驗(SAT)、虎紅平板凝集試驗(RBT)、酶聯免疫吸附試驗(ELISA)和膠體金等。初篩常用RBT,陽性樣品用SAT或ELISA進行復核,陽性即為確診。但是RBT只能在第15天檢測到血清陽性的山羊[3],無法用于早期感染的檢測,且敏感性較低,假陰性比例較高[15]。早期檢測可以用分子生物學方法,如環(huán)介導等溫擴增技術(LAMP),但需要養(yǎng)殖人員具備相應的判斷能力。膠體金的特異性略低,但操作便捷,可以在調運過程中用于現場檢測,類似的快速檢測還有側流免疫層析法(LFA)[16]。其他檢測技術如多位點可變數目串聯重復分析(MLVA),此方法鑒別親緣關系密切菌株的能力強,可用于感染的追蹤[17],其結果和通過全基因組測序的分型基本一致[18],而且它的低成本和快速檢驗,可以考慮作為常規(guī)一線檢測方法[19]。
若某羊場檢測結果出現陽性,則全群和周圍3 km以內的牛羊場應進行逐頭檢測。若陽性率≥40%,則全群撲殺(電擊);若陽性率≥10%,應將病羊和密切接觸的羊撲殺;若陽性率<10%,則將病羊撲殺并進行嚴格的檢驗檢疫和密切的跟蹤監(jiān)測,直至凈化到無陽性羊。此后每月檢測1次,連續(xù)3次為陰性則判定為假定陰性場,進入常規(guī)監(jiān)測。若羊或羊奶要進行銷售,則應反復進行檢測,如每月1次、連續(xù)6個月為陰性方可銷售。常規(guī)檢測一般每半年抽樣檢測1次,一類地區(qū)可增加檢測次數。其中一次的檢測時間可以選在羔羊斷奶后的4~5月,連同羔羊一起檢測。若連續(xù)兩年血清學檢測呈陰性且無新發(fā)人畜間布病,則該場達到凈化標準。但需建立一個系統(tǒng)的監(jiān)測程序,以避免布病的再次暴發(fā)和流行。
引種和調運是羊布病的防控關鍵點,有研究分析,引種時不申報檢疫傳播布病的風險是檢疫后引入的1.86倍[15]。而且引種時不可以從布病一類地區(qū)引入羊群,調入的羊應采取全群檢測,結果為陰性方可調入,調入后隔離飼養(yǎng)45 d再次進行檢測,結果為陰性方可混群。對于布病新發(fā)地區(qū),則更應該嚴格控制感染動物的跨省流動,布病檢測呈陽性或疑似陽性的羊,應在遷移前至少30 d血清學檢測陰性時才允許遷移。
20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我國衛(wèi)生部與農業(yè)部聯合成立了布病專業(yè)防治機構和布病研究室,開展流行病學調查和防治試點,實行健康家畜接種A19疫苗的綜合性預防措施,還舉辦了全國布病培訓班。1965年-1976年,確立了以菌苗預防為主的防治措施。在內蒙進行的兩個防治試點均取得了明顯成效,其中一個不經檢疫全群免疫的方法更簡單省力,得到了推廣。1977年到20世紀末,S2疫苗飲水免疫和M5疫苗噴霧免疫被廣泛應用,制定了全國布病防治規(guī)劃,并提出了畜間免疫為主,采取檢疫、淘汰病畜的防治措施,控制效果顯著,在1990年達到控制標準的疫區(qū)縣占72.6%。這20年間,我國畜間布病疫情雖有起伏,但整體水平較低,處于穩(wěn)定控制期。但進入21世紀后,由于動物飼養(yǎng)量增加,市場流通頻繁,布病疫情迅速上升。農業(yè)農村部先后制定《國家中長期動物疫病防治規(guī)劃(2012-2020年)》和《國家布魯氏菌病防治計劃(2016-2020年)》,期間建立了多個國家布病綜合防控試點,但是到目前為止完全達到凈化標準的地區(qū)不多,其中成效顯著的是山東省煙臺市蓬萊區(qū),該地區(qū)2020年10月27日通過了專家組現場考核驗收,成為山東省首家牛羊布病凈化縣。
目前,國際上已有挪威、芬蘭、瑞典、加拿大等17個國家和地區(qū)宣布消滅布病。國外控制家畜布病的策略和我國大同小異,也是采取全群免疫和長期監(jiān)測,即先控制,再根除,但也存在不同之處。首先,疫苗選擇不同,國外常用Rev.1疫苗進行結膜免疫。在免疫程序方面,國外堅持免疫至少維持一代,并且發(fā)病率非常低(群流行率在2%以下)時,才轉向根除計劃。在停止大規(guī)模疫苗接種后,對血清陽性動物使用半抗原凝膠沉淀法來區(qū)分自然感染和疫苗抗體,從而撲殺自然感染的動物。或者停止接種疫苗后兩年內不對家畜進行血清學檢測,100%控制家畜移動,當兩年后預計感染羊群會因為自然更替而消失,此時再進行血清學測試。無論是哪種方法,均需要維持至少8年~10年后,才有可能達到凈化。
成功凈化布病的國家,其控制策略的共同點如下:資金投入大、分類管理精確、監(jiān)測頻繁且維持時間長等。相比國外,我國羊養(yǎng)殖密度大、養(yǎng)殖方式復雜多樣、專業(yè)人員稀缺等特點難以改變,但是我們可以借鑒國外成功控制的經驗,延長強制免疫時間、提高凈化標準、細化等級管理[20]、監(jiān)測技術電子化等,與我國養(yǎng)殖場特色進行結合,建立具有地方特色的控制和凈化方案。例如,當羊布病個體陽性率達0.5%或群體陽性率達2%且維持兩年時才開始凈化措施,處于控制階段的地區(qū)重點放在免疫程序和抗體效價監(jiān)測方面,處于凈化階段的地區(qū)要嚴格控制羊群流動,重點放在在生物安全和診斷監(jiān)測方面。
20世紀80年代末期,我國經濟體制改革,撤銷了原本專門負責布病防控的領導小組,導致90年代布病有反彈趨勢[21]。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在我國養(yǎng)殖業(yè)生產關系和飼養(yǎng)方式發(fā)生改變,越來越多新興企業(yè)的出現的情況下,政府、半政府組織、私營企業(yè)和農民的合作方式也需要得到重視[22]。近幾年,南方作為布病新發(fā)地區(qū),人和動物疫情均處于不斷上升趨勢[7,23-24]。此外,還有許多偷運偷賣陽性畜、環(huán)境衛(wèi)生不達標、不進行無害化處理等管理問題的存在。
因此,羊布病的凈化不能單純依賴獸醫(yī)人員,相應的法律法規(guī)、財政資金、人民安全、畜主利益、獸醫(yī)人才培養(yǎng)等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這需要一個專項組來領導防控布病,橫向聯合交通、財政、市場監(jiān)督、公共衛(wèi)生和公安等部門,縱向建立由國家、省、市、縣、區(qū)、鄉(xiāng)鎮(zhèn)、村等多級防控鏈,明確工作內容,形成問責制度。另外,除了財政方面,政府還應該加大科普力度,深入人民群眾,調動其積極性[25],使其認識到其中的利害關系,從根本上解決偷運偷賣不撲殺等問題[26]。
獸醫(yī)一線方面存在早期預警系統(tǒng)不完善,各場區(qū)防控工作缺乏特異性,人員短缺和操作技術不規(guī)范、生物安全不重視等問題。在特異性方面,布病防控從流行病學調查、免疫接種、診斷監(jiān)測等各方面制定和實施都要根據流行病學單位內的實際情況如流行率、羊的品種、用途、體質、配種時間等而制定,不能直接應用省、市級監(jiān)測方案,同時也包括診斷,檢測等操作。如在免疫程序方面,甘肅酒泉瓜州縣將羊布病疫苗與羊口蹄疫雙價苗同時使用,不僅對口蹄疫免疫抗體影響不大,還縮短了防疫時限,加快了秋防免疫進程[27]。或在監(jiān)測診斷時,可以考慮不進行復診,因為復診也需要時間,還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去尋找需要復診的動物,且復診的準確率也不是100%,因此可以綜合考慮是否需要進行復診。
除此之外,科研人員也要多結合其他動物布病研究進展和生產一線的需求進行研究,16MΔvjbR疫苗和納米顆粒疫苗等新型疫苗的同時,既要考慮毒性和保護效力,也要考慮成本。還有近期的通過構建針對兩種抗原表位的二價重組亞單位疫苗的免疫效果顯著優(yōu)于單價疫苗[28]相關的研究、巨噬細胞影響羊布魯氏菌在細胞內的生長[29]等機制的研究,可以借此研究新的布病防控方法。
有研究表明,規(guī)模養(yǎng)殖模式布病感染率比散養(yǎng)模式更為嚴重,農區(qū)比牧區(qū)更嚴重[30]。還有用數學模型監(jiān)測巴西牛布病發(fā)現,要根除這種疾病,隔離感染動物和減少種群規(guī)模等方法是必不可少的[31]。但是就我國國情來看,規(guī)?;B(yǎng)殖場是必要的,那么就需要畜主做好生物安全防控措施,保持場區(qū)內的衛(wèi)生清潔和通風良好,做好隔離措施,將生活區(qū)、隔離區(qū)和生產區(qū)相分離,堅持自繁自養(yǎng)、全進全出、封閉式管理等措施。定期組織工人進行技術和理論方面的培訓,如免疫接種技術、無害化處理技術等,杜絕由于操作不當引起感染的傳播。
綜上來看,羊布病的凈化雖然要由政府帶領,獸醫(yī)技術支撐,但最終成功的關鍵還是要看養(yǎng)殖場的執(zhí)行能力。我們不能一味地強制執(zhí)行,而是要讓畜主明白,羊患布病后已經失去了經濟價值,如果不撲殺反而會造成更大的經濟損失。獸醫(yī)專家在制定防控方案時也要考慮到經濟方面,如考慮復檢和直接撲殺疑似病例的經濟投入。總之,布病的凈化是一項長久的“戰(zhàn)役”,不可一蹴而就,在政府、獸醫(yī)組織和養(yǎng)殖場的密切配合下,我國的布病定能夠得到有效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