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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遷徙自由”傳統(tǒng)邊界的消失
      ——以《世界人權宣言》第13條的形成為中心

      2022-12-02 12:09:55邢益波
      人權研究 2022年1期
      關鍵詞:宣言草案條款

      邢益波

      遷徙自由(freedom of movement)在當下諸多國家的憲法以及國際法層面已然成為一項基本權利,概括地說,其所指的是人行與止的自由。1在憲法層面,“遷徙自由”的定義通常為“公民自由選擇生活地點和居住處所的權利”;在國際法層面,“遷徙自由”通常是“由個人移動相關的特定權利和自由組成,其中既包括個人根據(jù)意愿在一國之內(nèi)自由流動和定居的權利,也包括個人離開一國和重返本國的自由”。參見北京大學法學百科全書編委會編:《北京大學法學百科全書:憲法學 行政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38頁;Eckart Klein,Movement, Freedom of, International Protection, in Rüdiger Wolfrum ed., The Max Planck Encyclopedia of Public International Law, Volume VI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p.395-403.在歷史上,遷徙自由作為某種“權利”出現(xiàn),可以追溯到屋大維統(tǒng)治后期。在公元6年,由于羅馬帝國出現(xiàn)了嚴重饑荒,屋大維特別準許元老可以自行離去。1Siehe Cassius Dio, R?mische Geschichte, Band IV, Bücher 51-60, übersetzt von Otto Veh, 2007, S.233.不過,此時的遷徙自由與其說是權利,不如說是一種特權。而遷徙自由的相關內(nèi)容首次在法律條文中出現(xiàn),則可以追溯到1215年的《大憲章》(Magna Carta),英王約翰在這其中分別授予了商人(第41條)和忠君者(第42條)一定的出入和逗留英格蘭的權利,然而這種權利有著嚴格且有限的對象、范圍以及程度。這種狀況直到法國1791年憲法(Constitution de 1791)的出現(xiàn)才得到短暫的松動。2See J.C.Holt, Magna Carta, Third Editi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5, p.389;《法蘭西憲法典全譯》,周威譯,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11頁。另外,1791年憲法產(chǎn)生于法國大革命的背景之下,深受近代自然法的影響,而被視為自然法基本組成的遷徙自由“在不受國家控制的自由觀念中占據(jù)著中心地位”。具體可參見[奧]曼弗雷德·諾瓦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評注》(修訂第二版),孫世彥、畢小青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270頁。截至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根據(jù)當時聯(lián)合國秘書處人權司(Division of Human Rights)的梳理,共有27個國家將遷徙自由相關的條款寫進了本國憲法之中,不過各國幾乎都對這一自由施加了各種限定。3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on an 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Documented Outline, E/CN.4/AC.1/3/Add.1 (1947), p.68-72.在國際法層面,盡管近代諸多自然法大家都主張保護遷徙自由,但是對其加以限制還是在19世紀末成為主流,這與法律實證主義的興起關系密切。4See Richard Plender,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Law, Revised Second Edition,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1988, p.2;程燎原、王人博:《權利論》,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3—14頁;[美]E·博登海默:《法理學:法律哲學與法律方法》,鄧正來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16—117頁。故而無論是在一國之內(nèi)還是在國際層面,遷徙自由都有著諸多限制,這些限制也逐步在其適用對象、范圍和程度方面形成了傳統(tǒng)的邊界。

      然而,當各國代表在二戰(zhàn)之后聚到一起,重新檢視人因其為人而應享有的權利時,這些遷徙自由的傳統(tǒng)邊界遭到了挑戰(zhàn)。1948年12月10日,聯(lián)合國大會以無反對票的結果正式通過了《世界人權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以下簡稱《宣言》),其中載明了30條具體條款,以涵蓋個人作為個體以及參與到政治、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生活中所涉及的基本權利?!缎浴返钠鸩菡咧焕諆?nèi)·卡森(René Cassin)曾將其比作“希臘神殿”,以彰顯《宣言》體系的完備與嚴密,而其中作為“神殿第二根立柱”一部分的第13條明確了“人人在各國境內(nèi)有權自由遷徙和居住”,同時“人人有權離開任何國家,包括其本國在內(nèi),并有權返回他的國家”。5參見[美]瑪麗·安·葛蘭頓:《美麗新世界:〈世界人權宣言〉誕生記》,劉軼圣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74頁;聯(lián)合國網(wǎng)站,https://www.un.org/zh/about-us/universal-declaration-of-human-rights。在這其中,長期以來針對這一權利適用對象的限定消失了,其適用的范圍也未再囿于一國以內(nèi),盡管其行使仍要受到出于對他人權利尊重和民主社會正當需要所確定的法律限制(第29條第2款),但是長期以來束縛其適用程度的國家法律之限并未出現(xiàn)在最終的文本之中。隨著這些傳統(tǒng)邊界的消失以及《宣言》作為一種國際共識的達成與傳播,遷徙自由作為一項基本權利得以逐步為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國際社會所承認。

      在此之前,學界對于涉及遷徙自由的《宣言》第13條的形成并沒有過多重視,關于遷徙自由本身的研究則多囿于國家范圍和憲制功能,故而對于這一條款的形成過程尚有一定研究空間。1參見孫平華:《〈世界人權宣言〉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化國宇:《〈世界人權宣言〉中兒童權利條款的來源與形成——關于起草史的回顧》,載《人權研究》2021年第1期,第62—75頁;毛俊響、盛喜:《〈世界人權宣言〉第29條第1款個人社會義務條款及其當代意義》,載《國際法研究》2021年第3期,第43—61頁;趙小鳴:《遷徙自由權研究》,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王理萬:《遷徙自由的規(guī)范結構與憲法保障》,載《政治與法律》2017年第4期,第77—87頁。與此同時,在后疫情時代,遷徙自由問題重新回到了大眾和學術的視野之中,故而對在遷徙自由發(fā)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宣言》第13條進行進一步研究亦有其現(xiàn)實意義。2See Jaya Ramji-Nogales & Iris Goldner Lang, Freedom of Movement, Migration, and Borders, 19 Journal of Human Rights 593, 593-602 (2020); Charles Heller, De-Confining Borders: Towards a Politics of Freedom of Movement in the Time of the Pandemic, 16 Mobilities 113, 113-133 (2021);孫世彥:《疫情防控措施對人權的限制——基于國際人權標準的認識》,載《國際法研究》2020年第4期,第25—38頁。德國法學家耶林曾在其名篇《為權利而斗爭》中提到:“世上一切法權是經(jīng)由斗爭而獲得的,每一項既存的法律規(guī)則(Rechtssatz)必定只是從對抗它的人手中奪取的?!?[德]耶林:《為權利而斗爭》,鄭永流譯,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4頁。而在這場打破遷徙自由傳統(tǒng)邊界的“論爭”當中,各國之間有著怎樣的“博弈”,背后有著怎樣的“考量”,最后又達成了怎樣的“妥協(xié)”,便是本文要解決的問題。具體來說,本文擬以《宣言》誕生過程中,起草委員會、人權委員會以及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的歷次會議記錄和報告為核心材料,首先對與遷徙自由相關的第13條條款的嬗變進行梳理,接著結合具體的歷史語境,著重研究歷次會議中各國代表圍繞遷徙自由的適用對象、范圍和程度所進行的國家博弈,以解答遷徙自由的傳統(tǒng)邊界是如何消失的這一核心問題。

      一、“遷徙自由”條款的嬗變

      1947年1月27日,第一屆人權委員會在紐約成功湖正式召開。在會議的第一天,與會代表以全票通過的結果選定了人權委員會的領導成員:美國代表安娜·埃莉諾·羅斯福(Anna Eleanor Roosevelt)擔任主席,中國代表張彭春擔任副主席,黎巴嫩代表查爾斯·哈比卜·馬立克(Charles Habib Malik)擔任報告員。1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Human Rights Commission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irst Meeting, E/CN.4/SR.1 (1947), p.4.接著,在四天之后的會議上,澳大利亞代表威廉·羅伊·霍奇遜(William Roy Hodgson)提議由聯(lián)合國秘書處牽頭完成“國際權利法案”初稿的撰寫工作。隨后各方就霍奇遜的提議展開了一定討論,最終在兩天后通過了一項決議,由主席、副主席和報告員在秘書處的協(xié)助下準備法案的初稿,并在第二屆人權委員會上提交審議。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Tenth Meeting, E/CN.4/SR.10 (1947), p.3-4;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Summary Record of the Twelfth Meeting, E/CN.4/SR.12 (1947), p.5.另外,《宣言》的名稱在歷次會議中的表述不少于四種,例如“國際權利法案”(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國際人權法案”(International Bill of Human Rights)、“國際人權宣言”(Internation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以及最終的《世界人權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等。

      起草成員一經(jīng)確定,羅斯福夫人便將張彭春、馬立克以及聯(lián)合國秘書處人權司司長約翰·P.漢弗萊(John P.Humphrey)請到了寓所。在這次非正式會面中,由于張彭春與馬立克的理念大相徑庭,他們最終一致決定由漢弗萊完成初稿的撰寫。3See Eleanor Roosevelt, On My Own, Harper & Brothers Publishers, 1958, p.77; John P.Humphrey, Human Rights and the United Nations: A Great Adventure, Transnational Publishers, 1984, p.29.之后,漢弗萊與其人權司的同僚一道開始了“國際權利法案”草案(以下簡稱“漢弗萊草案”)的準備與撰寫。對于這一草案,漢弗萊在多年后回憶道:“草案并沒有基于任何特定的哲學;它所涵蓋的是被許多國家的憲法以及許多針對國際權利法案給出的建議所承認的權利?!?John P.Humphrey, Human Rights and the United Nations: A Great Adventure, Transnational Publishers, 1984, p.39.在此期間,基于現(xiàn)實和政治的考量,羅斯福夫人主動致信聯(lián)合國經(jīng)濟及社會理事會主席,將起草委員會的成員國擴充為澳大利亞、中國、智利、法國、黎巴嫩、美國、英國和蘇聯(lián)。5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383 (1947), p.2;John P.Humphrey, Human Rights and the United Nations: A Great Adventure, Transnational Publishers, 1984, p.29-30.新組成的起草委員會于1947年6月召開了首次會議,漢弗萊在會上正式提交了共計48條的“漢弗萊草案”,其中關于遷徙自由的第9條表述如下:

      第9條

      在符合基于國家利益或安全考量而采取的任何一般性法律的情況下,在一國境內(nèi)應有遷徙自由(liberty of movement)以及居住地點選擇自由。6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Draft Outline of 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 E/CN.4/AC.1/3 (1947), p.4.

      在這其中,我們能看出遷徙自由的范圍被嚴格限定在了國家境內(nèi),一般性法律也成為了遷徙自由的前置條件。除此之外,漢弗萊還在第2條中對草案所載權利進行了一般性限制,即“在行使其權利時,任何人都要受限于他人的權利以及國家與聯(lián)合國的正當需要”1Ibid., p.2.。與此同時,漢弗萊關于遷徙的自由所選用的詞是“l(fā)iberty”,而非當時在各國憲法以及代表發(fā)言中更為普遍所用的“freedom”。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on an 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Documented Outline, E/CN.4/AC.1/3/Add.1 (1947), p.67-72.盡管這兩個詞在中文語境中都被譯為了自由,但二者在英文語境中或有一定區(qū)別,比如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便認為“包含在解放中的自由(liberty)觀念只能是消極的,因此,即便是解放的動機也不能與對自由(freedom)的渴望等而視之”3[美]漢娜·阿倫特:《論革命》,陳周旺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8頁?!發(fā)iberty”“freedom”兩詞為筆者根據(jù)英文原文后加。。

      在審議“漢弗萊草案”期間,會議決定成立一個臨時工作小組,由卡森、馬立克、羅斯福夫人以及英國代表杰弗里·威爾遜(Geoffrey Wilson)組成,以重新組織和起草聯(lián)合國秘書處人權司提交的草案。這一工作最后由卡森具體進行。在之后卡森提交的“國際人權宣言”草案(以下簡稱“卡森草案”)中,遷徙自由條款的表述被修改如下:

      第14條

      在符合基于安全和公益而采取的任何一般性法律措施的情況下,在一國境內(nèi)應有遷徙自由和居住地點的選擇自由;個人也可以自由移民或放棄國籍。4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on an International Bill of Human Rights First Session—Report of the Drafting Committee to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CN.4/21 (1947), p.56.

      在這其中,我們能看到遷徙自由的適用范圍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卡森在增添的最后一句中明確將自由移民或放棄國籍,即跨越國境的遷徙,也納入了遷徙自由的范圍之內(nèi),這使得遷徙自由適用范圍的邊界得到拓寬。另外,“漢弗萊草案”第2條中的“國家與聯(lián)合國的正當需要”也被卡森刪去,只剩下了“任何人的權利都受限于他人的權利”。5Ibid., p.52.

      不過,之后起草委員會針對“卡森草案”進行了一系列論爭,從而確定了提交給人權委員會的建議案,其中遷徙自由條款表述如下:

      第13條

      在一國境內(nèi)應有遷徙自由和居住地點選擇自由。這一自由可能要受到基于國家利益和安全的任何一般性法律的約束。

      個人可以自由遷移出境或是放棄國籍。

      (委員會認為,這一條款應當交由防止歧視及保護少數(shù)小組委員會進一步商榷。)1Ibid., p.75-76.

      總體來說,盡管文本變化不大,但是起草委員會還是做了一些調(diào)整。首先是語序發(fā)生了轉變,即第一句話從“限制”變?yōu)榱恕皺嗬?。這一修改來源于張彭春的建議。1947年6月20日,在起草委員會的第13次會議上,張彭春提到這一條款的開頭不應當是“在符合……的情況下”(Subject to…),而應改為“應有……的自由”(There shall be liberty...)。2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on an 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Thirteenth Meeting, E/CN.4/AC.1/SE.13 (1947),p.8.其次,這一版在條款末尾增添了一個說明,其內(nèi)容表現(xiàn)出起草委員會成員認為該條款與防止歧視及保護少數(shù)小組委員會所涉之領域關系密切,這也觸及了遷徙自由適用對象的問題。

      之后,經(jīng)過小組委員會的商榷以及人權委員會第二屆會議的充分討論,“國際人權宣言”草案得以形成,其中與遷徙自由相關的第10條表述如下:

      第10條

      1.在符合不違背《聯(lián)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且基于特定安全理由或公益的任何一般性法律的情況下,在一國內(nèi)應有遷徙自由和居住地點選擇自由。

      2.個人應有權離開自己的國家,同時如有意愿,他們也可以獲得任何國家的國籍,只要該國同意授予其國籍。3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Official Records—Third Year: Sixth Session, Supplement No.1,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600 (SUPP) (1948), p.16.

      與之前幾版相比,此處對于遷徙自由的限定明顯有所增多,在一般性法律的約束中特別增添了符合《聯(lián)合國憲章》的限定,這與之前草案修改中所呈現(xiàn)的邊界逐步被打破的趨勢截然相反。此外,這一條款也針對跨境遷徙施加了限制,即將相應接收國同意授予國籍設為前置條件。這一處變動是由英國代表查爾斯·杜克斯(Charles Dukes)在人權委員會第二屆會議上提出的,之后在霍奇遜更改后以12票支持、4票反對、1票棄權的結果予以通過。1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Secon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irty-Seventh Meeting, E/CN.4/SR.37 (1947), p.7, 8.與此同時,之前在“卡森草案”中刪去的國家限制則在這一版草案中通過在“國家”之前增添“民主”這一限定的方式而被重新納入進來。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Official Records—Third Year: Sixth Session, Supplement No.1,Report of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600 (SUPP) (1948), p.15.在該版“國際人權宣言”草案第2條使用了“democratic State”的表述。

      在此之后的起草委員會第二屆會議上,各國代表針對這份草案有著一系列的爭鳴,最后在確定提交給人權委員會第三屆會議審議的草案中,遷徙自由的傳統(tǒng)邊界再次呈現(xiàn)出逐步消弭之勢:

      第10條

      1.人人被賦予在一國境內(nèi)的遷徙自由(freedom of movement)和居住自由。

      2.人人都有權離開任何國家,包括其本國在內(nèi)。3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Second Session—Report of the Drafting Committee to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CN.4/95 (1948), p.7.

      在這一版草案中,除了將上一版草案中的諸多限制統(tǒng)統(tǒng)去除外,還有兩個非常大的變化。首先是明確了權利的適用對象,即“人人”擁有遷徙自由,對這一適用對象也沒有再施加任何限定。其次是針對遷徙的“自由”所選用的詞從“l(fā)iberty”改為了“freedom”,與這一用詞同時發(fā)生改變的則是之前附加在該條款中的一系列限定的刪除。

      在人權委員會第三屆會議上,各國代表調(diào)整了該條款的位置以及個別表達,不過其主體內(nèi)容沒有再發(fā)生太大變化。與此同時,在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一般性限制中,此前的“民主國家”被修改為了措辭更為中性的“民主社會”,其所在位置也被移到了《宣言》的倒數(shù)第二條。1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Report of the Third Session of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800 (1948), p.11, 13.這一位置的移動主要來自張彭春的提議。在1948年5月27日的第50次會議上,張彭春建議將此項對個人權利進行一般性限制的條款放到《宣言》的最后,“因為在言明權利之前先宣稱限制并不合邏輯”2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Thir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iftieth Meeting, E/CN.4/SR.50 (1948), p.17.。至此,關于遷徙自由的條款在人權委員會層面的嬗變告一段落。在之后的經(jīng)濟及社會理事會第七屆會議上,各成員國并未就該條款展開過討論,故其與經(jīng)濟及社會理事會于1948年8月26日通過第151(VII)號決議正式向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遞交的“國際人權宣言”草案一樣,在內(nèi)容上并未發(fā)生變化。3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Report of the Third Session of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Resolution of 26 August 1948, E/RES/151(VII) (1948).

      不過,在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第三屆會議上,各國代表召開了多達一百多次會議,逐條辯論了《宣言》中的條款,其中各國代表在第120次會議上用了幾乎所有時間來爭論遷徙自由這一條款。最終在1948年12月10日,聯(lián)合國大會以48個成員國支持、8個成員國棄權的結果正式通過了《宣言》,而其中遷徙自由所在的第13條條款表述如下:

      第13條

      (一)人人在各國境內(nèi)有權自由遷徙和居住。

      (二)人人有權離開任何國家,包括其本國在內(nèi),并有權返回他的國家。

      在這其中,最大的變化在于增添了“有權返回他的國家”的表述。從文本上來說,這似乎有些冗余,而這一條款的修改則源于黎巴嫩代表提交的修正案。4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Draft Internation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Recapitulation of Amendments to Article 11 of the Draft Declaration (E/800), A/C.3/284/Rev.1 (1948), p.1.

      至此,《宣言》的第13條條款正式確定了下來,這一確定也打破了原先圍繞遷徙自由的適用對象、范圍和程度所設定的傳統(tǒng)邊界。與此同時,盡管在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第三屆會議上仍有不少代表主張恢復針對《宣言》權利一般性限制中的“民主國家”表述,但是“民主社會”還是在《宣言》最終文本的第29條第2款中保留了下來。從文本的嬗變中,我們能夠看到遷徙自由的適用對象逐步從未明確主語的狀態(tài)轉變成了“人人”;適用范圍則從一國境內(nèi)轉變?yōu)閷⒊鋈雵业臋嗬舶趦?nèi);適用程度則從受到各種基于國家利益考量的一般性法律所轄制轉變?yōu)椴辉谶w徙自由條款中提及限制,而針對《宣言》所載權利一般性限定中的“民主國家”也被措辭更為中性的“民主社會”所取代,遷徙自由自此有了更為廣闊的發(fā)展空間。然而,這些變化究竟是如何發(fā)生的,換言之,各國圍繞這三大傳統(tǒng)邊界在歷次會議上有著怎樣具體的論爭、博弈、考量和妥協(xié),則是下面三個部分重點要解決的問題。

      二、適用對象:特定群體之限的消失

      遷徙自由作為一項權利,自其誕生之日起,無論是屋大維時期的元老,還是《大憲章》中的商人與忠君者,抑或是后來各國在憲法中施加了特別限定的臣民、國民、公民或市民等等,始終是與特定群體相伴而行的,這也成為各國代表在二戰(zhàn)之后針對《宣言》中這一權利的適用對象進行商榷的具體語境。通過梳理歷次會議的記錄與報告,筆者認為各國代表關于適用對象的論爭主要圍繞三大群體展開:經(jīng)濟遷移者、罪犯和其他少數(shù)群體。

      第一類群體是經(jīng)濟遷移者,即出于經(jīng)濟動因進行遷徙或會對目的地經(jīng)濟產(chǎn)生影響的人。對于這一群體的限制,最早是由英國代表杜克斯在人權委員會第一屆會議上正式提出的,他認為“遷徙自由自然受到接收國吸收能力的限制,而這些接收國首先要解決的是其本國國民的就業(yè)問題”1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Summary Record of the Fourteenth Meeting, E/CN.4/SR.14 (1947), p.2.。這一表述所針對的遷徙對象便是經(jīng)濟遷移者,而其所受的限制則是當?shù)鼐蜆I(yè)的滿足情況。這一時期的英國由工黨主政,故而民生問題成為其內(nèi)政外交的重中之重。與此同時,杜克斯的這一提議與當時世界正在經(jīng)歷的民族解放運動關系很大,作為殖民大國的英國不得不擔心潛在的大規(guī)模人口涌入的風險。這一時期同樣深受民族解放運動影響的還有法國,其在二戰(zhàn)結束之后直接開始了長達八年的印度支那戰(zhàn)爭,這無疑成為這一時期困擾法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最大問題。故而在起草委員會的會議上,卡森也表達了同樣的擔憂??ㄉ赋?,遷徙可能會引起經(jīng)濟上的困難,因為“工廠并不會建在一個工人想要生活的地方”2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ourth Meeting, E/CN.4/AC.1/SR.4 (1947), p.4.。在之后的會議上,卡森重申了遷徙自由與經(jīng)濟遷移者的關系,他認為“有時候政府因為可能的經(jīng)濟原因,必須要預防大規(guī)模人口遷徙”1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Thirteenth Meeting, E/CN.4/AC.1/SR.13 (1947), p.10.。某種程度上來說,卡森與杜克斯一樣,都希望將遷徙自由的適用對象限縮在不影響當?shù)鼗蚰康膰?jīng)濟的人群中間,故而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可以將經(jīng)濟遷移者排除在遷徙自由的條款之外。

      在1948年11月2日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的第120次會議上,羅斯福夫人同樣提出,“出于一國經(jīng)濟的考慮已經(jīng)使得一些特定國家采取法律措施來限制移民了,而其措施也已經(jīng)廣為人知并在整體上被接受”。沙特代表賈米勒·M.巴魯?shù)希↗amil M.Baroody)則認為當時的世界正處于國家危機的高發(fā)期,而在國家由于政治和經(jīng)濟原因出現(xiàn)危機時,政府應當有權限制其領地內(nèi)的自由遷徙。針對這種對于經(jīng)濟遷移者進行限制的提議,作為智利代表的左翼人士埃爾南·圣克魯斯(Hernán Santa Cruz)率先提出了反對意見,他提及了拉丁美洲在西班牙殖民統(tǒng)治期間的歷史,以論證沒有任何權威能夠使得“將個人視為國家經(jīng)濟元素來對待具備正當性”。波蘭代表弗里德里卡·卡利諾夫斯卡(Fryderyka Kalinowska)則提到了法國最近驅逐外籍罷工者的事件,她指出“這些人中有許多在法國已經(jīng)居住超過20年了”。與此同時,她表示自己擔心的不僅是波蘭被驅逐者的命運,還有其他陷入同樣困境的工人。2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Hundred and Twentieth Meeting, A/C.3/SR.120 (1948), p.317, 319-321,324.盡管從國家力量來說,支持對經(jīng)濟遷移者進行限制的多為實力較強的國家,而反對者相較而言并不如前者,不過由于與會多國戰(zhàn)后經(jīng)濟重建的需要,最終在是否對經(jīng)濟遷移者進行限制的問題上,并沒有依國家實力而定。一年之后,最初提出對經(jīng)濟遷移者施加限制的英國也通過了《1948年英國國籍法》(British Nationality Act 1948),從而讓每一位英聯(lián)邦公民在英國定居和工作的權利變得“神圣而不可侵犯”。3See Peter Gatrell, The Unsettling of Europe: How Migration Reshaped a Continent, Basic Books, 2019, p.164.另外,關于該國籍法出臺的動因可參見周小粒:《試析〈1948年英國國籍法〉》,載《世界歷史》2012年第3期,第49頁。

      第二類群體是罪犯,這一群體同樣是一些國家希望排除在遷徙自由權利的適用對象之外的。在1946年2月人權委員會第一屆會議上,英國代表杜克斯提出遷徙自由問題要被極其謹慎地對待,在這其中一定要保留一個國家引渡其罪犯的權利。4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Summary Record of the Fourteenth Meeting, E/CN.4/SR.14 (1947), p.2.在四個月后的起草委員會的會議上,此時的英國代表威爾遜從另一個角度提出質(zhì)疑,他認為各國政府未必會批準這樣一條限制其將人驅逐的條款??ㄉ瓌t強調(diào)了遷徙自由權利執(zhí)行的困難性,他認為“遷移出境權并不等于就有權進入另一個國家”。在這種聯(lián)系中,“國家拘留罪犯的權利也應當被考慮到”。針對于此,張彭春表示他同樣認為遷徙自由是基本權利,然而其執(zhí)行不得不依具體國家情況而定。1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ourth Meeting, E/CN.4/AC.1/SR.4 (1947), p.4-5.不過,在遷徙自由條款中對罪犯進行專門限定的提議并未獲得通過,最后各國妥協(xié)的結果是在《宣言》最終的文本中,一方面在第11條中規(guī)定“無罪推定”的相應內(nèi)容,另一方面在免于迫害和尋求庇護的條款(第14條)中增加了“在真正由于非政治性的罪行或違背聯(lián)合國的宗旨和原則的行為而被起訴的情況下,不得援用此種權利”的限定。

      第三類群體是其他少數(shù)群體,這其中包括受歧視者、少數(shù)族裔和邊緣群體。與前兩類群體不同,這一類群體是一些國家希望在遷徙自由條款中特別強調(diào)的對象。在起草委員會1947年6月12日的會議上,威爾遜指出遷徙自由條款“主要處理的應當是非歧視問題,故而它應屬于防止歧視及保護少數(shù)小組委員會的職責范圍”2Ibid., p.4.。而在八天之后的會議上,威爾遜再次表示這一條款應當交由該小組委員會商榷,“因為該條款的主要內(nèi)涵便是防止人們由于種族、膚色、可能的居所和遷移方式遭受歧視”,其他國家的代表則對威爾遜的主張未置可否。3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Thirteenth Meeting, E/CN.4/AC.1/SR.13 (1947),p.8.故而在同年7月1日人權委員會審議的建議案中,該條款被特別添加了“交由防止歧視及保護少數(shù)小組委員會進一步商榷”4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on an International Bill of Human Rights First Session—Report of the Drafting Committee to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CN.4/21 (1947), p.76.的說明。由于對這些少數(shù)群體進行特別強調(diào)無疑會有缺漏,故而基于小組委員會的意見,各方最終妥協(xié)的結果是不施加特別限定。這樣的結果也反映出了當時在聯(lián)合國較為普遍的一種看法,即“如果所有人都能被等同視之,便無需對少數(shù)群體施加特別保護”5John P.Humphrey, Human Rights and the United Nations: A Great Adventure, Transnational Publishers, 1984, p.20.。

      最終,無論是可能會影響目的地經(jīng)濟的經(jīng)濟遷移者,還是有可能會利用遷徙自由逃離本國的罪犯,抑或是應當受到特別保護的受歧視者、少數(shù)族裔和邊緣群體,都沒有被寫入遷徙自由的條款當中,留在最終文本中的適用對象只有兩個字,即“人人”。與此同時,在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一般性限制條款即第29條第2款中,其適用對象同樣是“人人”。關于這一表述,海地代表歐內(nèi)斯特·G.肖韋(Ernest G.Chauvet)曾在會議中提出過這樣一種觀點:“這個世界是屬于所有人的?!瓕⑺腥藢戇M宣言是毋庸置疑的,這么做的首要目的在于教育大眾,其原則不應當是政治性的,而是教育的、社會的和人道的?!?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Hundred and Twentieth Meeting, A/C.3/SR.120 (1948), p.318.

      三、適用范圍:此疆爾界之限的消失

      關于遷徙自由的適用范圍,最初在“漢弗萊草案”中提出的“一國境內(nèi)”在之后該條款的嬗變中基本沒有改變,歷次會議中也未曾有國家代表對此提出質(zhì)疑,故而這也成為各國代表商榷遷徙自由適用范圍的基礎。不過,當這一適用范圍甫一跨過國界,便引起了巨大的爭議。通過梳理,筆者認為各國代表對于跨越“此疆爾界”的爭議主要聚焦于是否對以下兩種自由施加限制:出入境的自由和變更國籍的自由。

      首先是出入境的自由。在1947年1月31日召開的人權委員會第一屆會議的第8次會議上,烏拉圭代表若澤·安東尼奧·莫拉·奧特羅(José Antonio Mora Otero)率先提及了遷徙自由的議題,這也是歷屆歷次會議中首次有代表提及這一權利,而其提到的第一個問題便是遷徙自由在地理空間上的適用范圍。當時莫拉在強調(diào)《宣言》的國際性時指出:“遷徙自由應當包含在個人的基本自由之中。每一個人都應當自由地在一國遷徙,也可以離開這個國家,而只受到其他國家移民法律之限制?!?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Summary Record of the Eighth Meeting, E/CN.4/SR.8 (1947), p.3.然而,這一提議在此次會議上如泥牛入海,并沒有任何代表予以回應。四天之后,當莫拉再次提及此前無人問津的遷徙自由問題時,羅斯福夫人率先作出了回應。羅斯福夫人認為“遷徙自由是人與生俱來的一項權利”,故而它也應當被理解為“自由離開一國的能力”,不過這一權利同時“應當受到接收國移民法的限制”。3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Summary Record of the Fourteenth Meeting, E/CN.4/SR.14 (1947), p.2.從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兩國代表并不反對遷徙自由適用范圍的延伸,他們只是希望對其中的入境自由施加一定限制。這兩次會議都發(fā)生在“漢弗萊草案”形成之前,不過漢弗萊在其草案中選擇暫時擱置這一頗有爭議的問題。

      然而這種擱置并沒有打消其他國家對此的爭論。在起草委員會1947年6月12日的會議上,關于出入境的遷徙自由再次成為會議的焦點之一,而針對擱置了這一爭議的“漢弗萊草案”,首先提出意見的是圣克魯斯,他提議分別研究“在一國之內(nèi)自由遷徙的權利和移民他國的權利”。接著,澳大利亞代表拉爾夫·L.哈里(Ralph L.Harry)也基本贊同了圣克魯斯的觀點,他進一步提出“有三個概念值得思考:(1)在一國境內(nèi)符合一般性法律的遷徙自由;(2)離開一國的權利;(3)為世界范圍內(nèi)的遷徙提供便利”。除了各國代表的提議外,非政府代表也就這一問題提出了意見,當時出席會議的美國勞工聯(lián)合會代表托尼·森德(Toni Sender)便認為需要將出境和入境分別對待。1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ourth Meeting, E/CN.4/AC.1/SR.4 (1947), p.4-5.森德作為曾在二戰(zhàn)期間流亡、后入籍美國的德國猶太人,對于遷徙自由的適用范圍有著極大關注。也正是在這幾個國家以及非政府代表的共同努力下,卡森新修訂的草案中增添了“個人也可以自由移民”的表述。在此之后,經(jīng)過歷次會議的博弈,出境的自由在這一條款中得到了承認,不過入境的自由卻始終難以達成共識。最終在1948年11月2日的會議上,黎巴嫩代表卡里姆·阿茲庫勒(Karim Azkoul)提出:“根據(jù)這一條款,任何人都有權離開包括他自己國家在內(nèi)的所有國家。這所表達的理想是任何人都能夠進入他所選擇的國家,但是必須要考慮到實際的情況,所以最低程度的要求應當是任何人都能夠返回他自己的國家。”這種對于實際情況的妥協(xié)也得到了與會多數(shù)國家的支持,會議以33票支持、8票棄權的結果通過了該提案。2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Hundred and Twentieth Meeting, A/C.3/SR.120 (1948), p.316, 325.

      其次是變更國籍的自由。這一問題同樣由莫拉率先提出,他在人權委員會第一屆會議的第14次會議上明確提出“遷徙自由也應當包括改變國籍的自由”3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Summary Record of the Fourteenth Meeting, E/CN.4/SR.14 (1947), p.2.。而在1947年6月20日的會議上,馬立克同樣提出遷徙自由條款的目的不僅是保護一國境內(nèi)的遷徙自由,它也應當包括“遷徙出境和改變國籍”的自由。在對用詞進行商榷的過程中,羅斯福夫人提出美國希望保留“放棄國籍的權利”這一表述。英國代表威爾遜則進一步補充說相比于“放棄國籍”,他更傾向于“拋棄國籍”的表述。4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 First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Thirteenth Meeting, E/CN.4/AC.1/SR.13 (1947),p.8-10.

      不過,蘇聯(lián)代表弗拉基米爾·科列斯基(Vladimir Koretsky)提到“美國人口的基礎便在于改變國籍,而當前條款并沒有將諸如此類的歷史因素納入考慮范圍之內(nèi)”1Ibid., p.10.。之后在人權委員會第二屆會議中,烏克蘭代表克列科夫金(M.Klekovkin)針對遷徙出境和變更國籍的自由再次發(fā)難。在1947年12月13日的第37次會議上,克列科夫金提出了一項動議,即刪除之前起草委員會針對“卡森草案”作出修改后的遷徙自由條款中的第二段(“個人可以自由遷徙出境或是放棄國籍”),因為他認為這會鼓勵遷徙出境。霍奇遜緊接著表達了希望只刪去該段后半句,“因為獲得國籍的權利并不能被保證”。杜克斯則認為加上一句“只要該國同意授予他們國籍”,即可解決霍奇遜的疑慮。另外,杜克斯還認為“應當盡可能為獲得一國國籍提供便利,因為當前世界上仍存在大量流離失所者”,故而他提出了對烏克蘭動議的反對。最終烏克蘭動議以11票反對、4票支持以及3票棄權的結果被駁回。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Secon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irty-Seventh Meeting, E/CN.4/SR.37 (1947), p.7-8.從各國代表的上述爭論中不難看出,問題的焦點并不在于是否保障放棄一國國籍的自由,而是在于如何保障獲得他國國籍的自由,這在本質(zhì)上與前述的入境自由屬于同一個問題。

      在此之后,盡管仍有代表在討論針對《宣言》所載權利一般性限制時會提及遷徙自由適用范圍的擴大對國家利益的潛在侵害,比如蘇聯(lián)代表阿列克謝·P.巴甫洛夫(Alexei P.Pavlov)在1948年5月4日的起草委員會會議上便提到“宣言對任何人離開其國家和改變其國籍的準許并沒有考慮到其祖國的更高利益”3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Second Session Twenty-First Meeting, E/CN.4/AC.1/SR.21 (1948), p.3.,但是這些言論并未再引發(fā)針對遷徙自由這一條款本身的變更動議。而針對國籍變更的自由轉而在《宣言》第15條第2款中進一步明確,即“任何人的國籍不得任意剝奪,亦不得否認其改變國籍的權利”。

      最終,《宣言》第13條第1款明確了一國境內(nèi)的遷徙自由,這種明確也因普遍的共識成為第13條的核心與關鍵;而第13條第2款則將遷徙自由的適用范圍進一步拓寬,將離開國家和返回自己國家的權利也包含在內(nèi)。盡管這種拓寬仍有局限,也存在對現(xiàn)實情況的妥協(xié),但是這仍使得遷徙自由突破了傳統(tǒng)的此疆爾界之限。在1948年訪英時的一次演講中,羅斯福夫人將遷徙自由與其先生羅斯??偨y(tǒng)所提出的“四大自由”等而視之,并且認為遷徙自由可以使“全世界的人不受繁文縟節(jié)的約束而行走,去相互見面和增進理解”1Eleanor Roosevelt, Address by Eleanor Roosevelt at the Pilgrim Society Dinner, 12 April 1948 (London), in Allida Black ed., The Eleanor Roosevelt Papers: The Human Rights Years, 1945-1948, Vol.1, Charles Scribner’s Sons,2007, p.791.,而這或許正是遷徙自由突破此疆爾界的意義所在。

      四、適用程度:國家法律之限的消失

      正如前述,經(jīng)過各國代表在起草委員會、人權委員會和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這三個層級的上百次會議中的論爭、博弈與妥協(xié),在遷徙自由的適用對象方面,無論是對經(jīng)濟遷移者和罪犯施加限制,還是對受歧視者、少數(shù)族裔、邊緣群體突出強調(diào),都沒有在遷徙自由條款(第13條)以及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一般性限制條款(第29條第2款)的最終文本中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適用對象是“人人”。而在適用范圍方面,原本在“漢弗萊草案”中囿于一國境內(nèi)的遷徙自由權利也因出入境自由和變更國籍的自由所引起的論爭而最終突破了此疆爾界之限。然而,無論是適用對象之爭,還是適用范圍之辯,筆者認為各國論爭的真正焦點都是具有普世屬性的《宣言》中的遷徙自由是否應當受到國家法律這一傳統(tǒng)邊界的轄制,或者說國家權力是否有權干涉人人得享且跨越國界的遷徙自由,這在本質(zhì)上考驗的是遷徙自由的適用程度。通過梳理,筆者認為各國對于這一焦點的博弈主要圍繞兩個層面展開:一是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法律限制是否應當出于國家之需要,二是遷徙自由本身是否應當依據(jù)國家法律行使。

      首先是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法律限制是否應當出于國家之需要。正如前述,漢弗萊在其草案的第2條中對各項權利作出了一般性限定,在這其中,國家法律之限是通過“出于國家的正當需要”表達出來的。這一限制最早在由巴拿馬代表提交給聯(lián)合國秘書處人權司的聲明中提出,該聲明提議在《宣言》中增添“在行使其權利時,任何人都要受限于他人的權利和民主國家的正當需要”的表述,以防止個人權利的濫用。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Statement of Essential Human Rights Presented by the Delegation of Panama, E/HR/3 (1946), p.16;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on an International Bill of Rights—Documented Outline, E/CN.4/AC.1/3/Add.1 (1947), p.12.之后漢弗萊在其草案中大致沿用了這一說法,不過刪去了國家前的“民主”限定。在多年后,漢弗萊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這么做的理由,因為他認為該詞存在著歧義,比如“‘民主’在倫敦與莫斯科便可能存在著不同的解讀”3John P.Humphrey, Human Rights and the United Nations: A Great Adventure, Transnational Publishers, 1984, p.66.。對于“漢弗萊草案”,美國代表強調(diào)“國家是由人們?yōu)樵鲞M其福利和保護他們的共同權利而建立的”1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on an International Bill of Human Rights First Session—Report of the Drafting Committee to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E/CN.4/21 (1947), p.41.,故而人們行使其權利只應當以他人權利的行使為限。美國代表的這一建議無疑被卡森所采納,其在提交的草案中刪去了漢弗萊提及的國家限制。不過,在人權委員會第二屆會議期間,由于巴拿馬和菲律賓代表的提案,本已刪去的“民主國家的正當需要”還是被寫進了工作小組關于人權宣言的報告之中。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Second Session—Report of the Working Group on the Declaration on Human Rights, E/CN.4/57 (1947), p.5.針對報告中的這一說法,杜克斯提出了明確的反對意見,他認為“這可能會造成差別和困難”,不過他的意見在第34次會議上以7票反對、5票支持以及4票棄權的結果被予以駁回。3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Secon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irty-Fourth Meeting, E/CN.4/SR.34 (1947), p.6, 8.

      在人權委員會第三屆會議上,英國聯(lián)合印度再次對“民主國家的正當需要”提出了刪去的修正意見。4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Third Session—India and the United Kingdom: Proposed Amendments to the Draft Declaration on Human Rights, E/CN.4/99 (1948), p.1.而這一修正意見在1948年5月27日的第50次會議上引發(fā)了討論。羅斯福夫人率先表達了對于該修正意見的支持,卡森則表示希望將“正當需要”修改為“正當法律”,不過此時他轉而對“民主國家”這一提法表達了認可。而在圣克魯斯看來,無論是“民主國家”的“正當需要”還是“正當法律”,都難以被準確定義。5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Thir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iftieth Meeting, E/CN.4/SR.50 (1948), p.16.在第二日的會議上,圣克魯斯進一步解釋道:“不同國家對于‘民主國家的正當需要’有著不同的理解。比如馬克思主義便旨在建立一個無階級的社會,在這其中,國家是不再存在的?!敝笥《却頋h薩·吉夫拉杰·梅赫塔(Hansa Jivraj Mehta)、莫拉和阿茲庫勒等人都表達了對刪去國家相關表述的認可,梅赫塔還進一步提出無需在《宣言》中提及人對于社會的義務,因為他們在起草的是一份“權利宣言”,而非“義務宣言”。不過,巴甫洛夫對此提出了反對意見。在巴甫洛夫看來,戰(zhàn)爭期間簽署的文件中已明確包含了國家和民主社會的概念,這些在之前未產(chǎn)生歧義的概念同樣應適應于今天。與此同時,巴甫洛夫認為國家雖會隨著階級的消亡而消亡,但是在保護集體利益和抵御外敵階段,國家有其存在的必要性,故而蘇聯(lián)希望對諸如遷徙自由施加限制,無疑只是蘇聯(lián)人民的自衛(wèi)反應。1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Thir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ifty-First Meeting, E/CN.4/SR.51 (1948), p.2-8.

      在第52次會議上,巴甫洛夫再次提議加上“民主國家”的相關表述,不過這一提議最終以9票反對、4票支持以及3票棄權的結果被駁回,最后在人權委員會第三屆會議提交的報告中,“民主國家”被更為中性的“民主社會”所替代。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Thir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ifty-Second Meeting, E/CN.4/SR.52 (1948), p.2;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Report of the Third Session of the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Resolution of 26 August 1948, E/RES/151(VII)(1948).在之后的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的第三屆會議中,各國代表召開了多達一百多次會議,逐條辯論了《宣言》中的條款,這也是聯(lián)合國大會在1948年12月10日正式通過《宣言》前最為重要的階段,其中各國代表圍繞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一般性限制,也有著各種論爭與博弈,不過最終《宣言》的第29條第2款只承認了出于對他人權利尊重和民主社會正當需要所確定的法律限制,而未將“國家之需要”納入其中。3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Draft Internation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Recapitulation of Amendments to Article 27 of the Draft Declaration (E/800), A/C.3/304/Rev.2 (1948).

      其次是遷徙自由本身是否應當依據(jù)國家法律行使。在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第三屆會議的第120次會議上,各國代表用了幾乎所有時間來爭論遷徙自由的適用程度問題。這場爭論的起因便是蘇聯(lián)代表團于正式會議前所提交的修正案。蘇方在其中提出了兩條修正意見:(1)在“人人在各國境內(nèi)有權自由遷徙和居住”后加上“依據(jù)一國的法律”;(2)在“人人有權離開任何國家,包括其本國在內(nèi)”后加上“依據(jù)一國法律規(guī)定之程序”。4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Draft Internation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Recapitulation of Amendments to Article 11 of the Draft Declaration (E/800), A/C.3/284/Rev.1 (1948), p.1.之后在1948年11月2日的會議當天,巴甫洛夫先是引用了一段蘇俄民法典的內(nèi)容,以論證“任何居住在蘇聯(lián)的人都有權自由地去遷徙、去定居、去擁有一份工作、去買賣自己的財產(chǎn)”,故而遷徙自由在其國家是得到承認的。接著他話鋒一轉,提到所有的遷徙,無論是在一國以內(nèi),還是跨越國境,都必須基于該國的法律,所以其所提交的修正案“與現(xiàn)實情況是一致的”,并沒有違反遷徙自由條款所“普遍建立和適用的任何原則”。5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Hundred and Twentieth Meeting, A/C.3/SR.120 (1948), p.315-316.這一言論也反映出了巴甫洛夫在與會期間一以貫之的觀點,即遷徙自由應當受制于國家法律。1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Second Session Twenty-First Meeting, E/CN.4/AC.1/SR.21 (1948), p.3;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Thir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ifty-First Meeting, E/CN.4/SR.51 (1948),p.7-9; John P.Humphrey, Human Rights and the United Nations: A Great Adventure, Transnational Publishers,1984, p.58.毋庸置疑,蘇方的修正案以及巴甫洛夫的發(fā)言將此前一直圍繞著遷徙自由適用對象和范圍不斷進行論爭、博弈和妥協(xié)的真正焦點揭示了出來。

      不過,蘇方的修正案遭到了美國、印度、菲律賓、希臘以及智利等國家的強烈反對。圣克魯斯最先提出了反對意見,他指出蘇聯(lián)代表提出的修正已經(jīng)被起草委員會、人權委員會和經(jīng)濟及社會理事會探討許久并最終予以否決了。2Se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Drafting Committee Secon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Thirty-Sixth Meeting, E/CN.4/AC.1/SR.36, p.7-11;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 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Third Session—Summary Record of the Fifty-Fifth Meeting, E/CN.4/SR.55 (1948), p.5-12.他說:“如果依據(jù)蘇聯(lián)代表的意見修改,這將會是一份絕對權利宣言,而非人權宣言?!彪S后,他舉了彼得大帝統(tǒng)治時期通過贖買變相剝奪臣民遷徙自由的例子,試圖以此說明蘇聯(lián)修正案所暗藏的巨大危險。在其他幾國相繼表達了反對意見后,作為美國代表的羅斯福夫人總結性地指出:“聲明遷徙自由只有依據(jù)各國法律行使才能得到保障,便等于是在限制個人基本權利的同時增強國家的權力。”3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Hundred and Twentieth Meeting, A/C.3/SR.120 (1948), p.316-319.針對近乎一邊倒的反對聲音,率先進行反駁的并非蘇聯(lián),而是波蘭??ɡZ夫斯卡指出:“世界上所有國家都有法律來限制遷徙自由和離開一國之自由,問題在于避免任意限制,所以蘇聯(lián)的修正案完全是不可或缺的,因為其將已存在之事態(tài)納入了考慮范圍之內(nèi)?!苯又ɡZ夫斯卡援引了波蘭通訊社領導和紐約艾薩克森(Isaacson)的事例,以說明美國對于出入境的限制。然而對于這些事例,黎巴嫩代表阿茲庫勒針鋒相對地指出,這恰恰表明“依據(jù)一國的法律”不應該被加上,這一條款所闡明的原則不應被任何保留弱化,而且他認為恰恰相反,國家應當預防通過法律來任意限定遷徙與居住自由。4Ibid., p.320-321.另外,此處艾薩克森應指的是美國工黨代表、猶太裔美國人列奧·艾薩克森(Leo Isaacson),在1948年4月30日的《國立猶太郵報》(The National Jewish Post)中的一則短訊提及了艾薩克森獲得了巴勒斯坦護照的相關情況。See Isaacson Gets Palestine Passport, The National Jewish Post, 30 April 1948, p.24.

      為了防止會議進入無休止的論爭之中,會議主席適時發(fā)起了投票。此時巴甫洛夫特別要求通過唱票(roll-call)來進行表決,而蘇聯(lián)的兩條修正意見都以24個國家反對的結果被駁回。1See United Nations General Assembly, Hundred and Twentieth Meeting, A/C.3/SR.120 (1948), p.324-325.隨著蘇聯(lián)代表修正案的駁回,關于遷徙自由適用程度之爭徹底告一段落。最終,經(jīng)過上述各國代表在歷次會議上的反復論爭、博弈與妥協(xié),《宣言》所載各項權利雖仍需受出于對他人權利尊重和民主社會正當需要所確定的法律限制(第29條第2款),但卻未再將出于“國家之需要”納入其中。與此同時,遷徙自由條款(第13條)本身亦未再附加“依據(jù)國家法律”的限制。這些內(nèi)容共同促使《宣言》中的遷徙自由突破了傳統(tǒng)的國家法律之限。

      五、結論

      總的來說,《宣言》中的遷徙自由條款經(jīng)過歷次嬗變,就其文本本身而言,主要有以下三點突出變化:首先是語序的調(diào)整,即從先闡明限制轉變?yōu)橄葟娬{(diào)權利;其次是“自由”用詞的轉變,即從“l(fā)iberty”轉變?yōu)椤癴reedom”;最后是額外的增補,即在該條款的最后特別增加了有權返回自己國家的表述。與此同時,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一般性限制也從受限于他人、國家以及聯(lián)合國的正當需要逐步轉變?yōu)閮H受他人和民主社會正當需要的限制。另一方面,就其權利邊界而言,《宣言》中遷徙自由的適用對象從未明確主語逐步轉變?yōu)椤叭巳恕保m用范圍則從一國境內(nèi)逐步發(fā)展到將離開任何國家和返回自己國家的權利也包含在內(nèi),適用程度上也逐步去除了符合安全、公益或《聯(lián)合國憲章》等要求的一般性法律限制抑或出于國家需要的法律限制。正是由于上述這些轉變,《宣言》中遷徙自由的傳統(tǒng)邊界逐步得到了消解。

      然而,這些轉變以及遷徙自由傳統(tǒng)邊界的消解并非自然產(chǎn)生的,而是各國代表在起草委員會、人權委員會以及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三委員會的歷次會議中不斷博弈的結果。具體來說,在適用對象方面,各國圍繞經(jīng)濟遷移者、罪犯以及其他少數(shù)群體展開了一系列論爭,才最終得以不對可能會影響目的國經(jīng)濟的經(jīng)濟遷移者、可能會利用這一權利逃離的罪犯以及應當受到特別保護的受歧視者、少數(shù)族裔和邊緣群體施加特別的限定,從而突破了特定群體之限;在適用范圍方面,各國圍繞出入境自由和改變國籍的自由展開了一系列爭鳴,才最終得以在第13條第2款中將離開任何國家和返回自己國家的遷徙自由包含在內(nèi),從而突破了此疆爾界之限;在適用程度方面,各國更是圍繞《宣言》所載權利的法律限制是否應當出于國家之需要以及遷徙自由本身是否應當依據(jù)國家法律行使展開了論戰(zhàn),才最終得以在針對《宣言》所載權利的一般性限制中剔除掉“國家之需要”,在第13條中不再附加“依據(jù)國家法律”的限制,從而突破了國家法律之限。

      在筆者看來,這些國家的博弈以及權利邊界的突破有著以下三點特性:首先是動因的復雜性。在圍繞遷徙自由三大傳統(tǒng)邊界的博弈過程中,各國代表有出于本國利益的考量,有受到冷戰(zhàn)時期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有對于二戰(zhàn)記憶的反思,亦有對“普世價值”的追求,等等,故而在此期間,時而能夠看到某種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時而也能看到不同陣營的“和鳴”。與此同時,一些非政府組織也基于不同的宗旨與原則產(chǎn)生著作用。另外,這些國家和非政府組織的代表自身的認識與經(jīng)歷也同樣發(fā)揮著影響。這些共同組成了這場圍繞遷徙自由博弈的復雜動因。其次是權利的普適性。概括地說,權利大致有過神授、天賦以及法定這三種理論框架,這些框架在解釋權利來源與內(nèi)容的過程中,也框定著權利的邊界。不過正是由于前述的復雜動因,《宣言》中的遷徙自由得以未依附于特定的理論框架,這也使得這一權利具有了普適性。最后是不足的明顯性。在《宣言》第13條的最終文本中,有一句看似冗余的增補,即“有權返回他的國家”。正如前述,這一增補來自黎巴嫩代表的修正案,其出發(fā)點是對最低程度的遷徙自由給予保障,這也是對當時實際情況的一種妥協(xié)。不過,正是這種妥協(xié),使得“有權進入其他國家”的缺位在該條款中顯露無遺,這一缺位也因此成為該條款明顯的不足之處。

      盡管《宣言》中的遷徙自由仍有不足與未竟之處,其歷經(jīng)不斷博弈與妥協(xié)后所打破的傳統(tǒng)邊界也在此后的不同層面遭受著挑戰(zhàn),但是瑕不掩瑜,隨著這些傳統(tǒng)邊界的消失以及《宣言》作為一種國際共識的達成與傳播,遷徙自由作為一項基本權利已逐步為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國際社會所承認:在國家層面,在1949年到1975年間頒行的110部憲法之中,共有68部載明了遷徙自由權利,這占到了該時期憲法總數(shù)的61.8%,相比于《宣言》之前的35.7%有了極大提升。1參見[荷]亨克·范·馬爾塞文、[荷]格爾·范·德·唐:《成文憲法——通過計算機進行的比較研究》,陳云生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22—224頁。在區(qū)域層面,《歐洲人權公約》的第四和第七議定書、《美洲人權公約》以及《非洲人權和民族權憲章》都相繼載明了遷徙自由的相關內(nèi)容。2See ETS 46—Human Rights (Protocol No.4), 16.IX.1963; ETS 117—Human Rights (Protocol No.7), 22.XI.1984;United Nations—Treaty Series, Vol.1144, I-17955, p.150-151; United Nations—Treaty Series, Vol.1520, I-26363,p.248.在國際層面,遷徙自由在國際勞工組織的一些公約和建議書,以及在一些旨在消除歧視的公約中都逐步有了明確的規(guī)定,1966年聯(lián)合國大會正式通過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同樣載明了遷徙自由權利。1參見白桂梅主編:《人權法學》(第二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02頁;[美]愛德華·勞森編:《人權百科全書》,汪?、董云虎等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069頁;聯(lián)合國大會:《大會決議案[據(jù)第三委員會報告書(A/6546)通過者]》,A/RES/2200(XXI),1967年,第37—38頁。在這些法律與公約中,我們并不難發(fā)現(xiàn)《宣言》的印記。而在未來,前述的不足與未竟之處在持續(xù)的論爭、博弈與妥協(xié)中得以修正與補足同樣是可期的,正如我們在遷徙自由傳統(tǒng)邊界的消失過程中所看到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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