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
我現(xiàn)在,是有兩個“家”的人。
在四川,有我出生、成長然后隨著長輩們相繼離世而承接下來的家;在重慶,有我工作十余年,與先生轉(zhuǎn)戶立足一點兒一點兒經(jīng)營起來的家。
上周,因為要辦理四川家的房屋使用權(quán)限延續(xù),我請了年假,坐了一兩個鐘頭的高鐵趕回去。在重慶上車時還是艷陽高照,到站下車就看見陰云密布,而且,從當晚直至返渝,都是一派雨水充足的氣象。
因為連日的大雨,我除了跑相關(guān)政府部門處理事務(wù),就是縮于家中打掃收拾。幾個月才回去一次,難免塵灰堆積。在擦完所有窗臺后,我抬頭看著外面雨打蕉葉,突然思索起“家鄉(xiāng)”—如今戶口已在重慶了,究竟哪里才是我的家鄉(xiāng)呢?
“巴蜀大地”本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詞組,所以,“巴山蜀水”才會變?yōu)榱顺烧Z。散文家蕭白曾在《晚禱》中說:“多少思懷在這圓圓月中,一次偶然的月下促膝,常成一生追念,于是巴山蜀水近來,洞庭湘河近來,揚子江鐘山也近來?!比绻窃谂f時,我可以說,我的家鄉(xiāng)在“巴蜀”。但我不是舊時的人啊,我又該如何回答?
蜀地的家,承載著厚重的記憶。印象里母親的第一個微笑,初識文字時父親教授的唐詩宋詞,從幼兒園到小學(xué)、初中、高中乃至大學(xué)的每一位到訪好友,所有在這個家中發(fā)生的歡笑、淚水和故事……沉甸甸的,壓在心頭,漸漸化為自己歲月的骨血,再怎么惆悵,也無法抽離。
巴地的家,蓄攢了無數(shù)的努力。跟著公司開創(chuàng)以來覓下的落腳點,從無到有的籌劃與裝修,辦公與家務(wù)兩點一線的日常生活,書架上悄悄增加的各類讀本,所有在四季輪回間滋生的悲喜與感悟……持續(xù)不斷的,填塞入腦,滴水穿石般雕琢著我的理念,不知不覺,形成生命的真諦。
猶記蘇軾的那句“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想當時東坡先生聽到好友王鞏的女侍寓娘答出“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應(yīng)該是極受震撼的吧,否則,也不會專門作了一首詞來贈予她。
那么,吾心安處,又是哪里呢?
是彼處,晴空萬里的渝?還是此處,夏雨連綿的蜀?
百思不解,百思難解……待窗前光線黯淡,才驚覺,雨聲暫停,黃昏已至。深吸一口,沾著氤氳水汽和草木馨香的清爽便鉆入肺腑,仿佛醍醐灌頂,頓時輕笑出聲:“誰說家鄉(xiāng)只能有一個名詞?”
既然,無論是重慶的家還是四川的家,踏入的一刻都有心安的愉悅,那么,我身處的就是家鄉(xiāng)了。
“家”所在的地方,就是家鄉(xiāng)。
重慶,四川,中國,地球……還有這個包容著我和家的宇宙。
無須糾結(jié)。晴鄉(xiāng),雨鄉(xiāng),我心安處即家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