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峰
18歲那年,因為視網膜色素變性癥,世界在她眼前失去了顏色。被迫告別舞臺,她痛苦、絕望。
在一個初冬的清晨,她走向窗前,邁出了一只腳……他拉住了她,說從今以后我做你的眼。他們在絕望的世界里彼此救贖,迎來閃亮人生。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如果可以看到,我要看看每一個善待我、陪伴我的人,感謝他們讓我的生命變得有意義?!?/p>
王蕾蕾的聲音很柔,說話時,她的眼睛會禮貌地轉向對方,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像六月天掬起的小溪水。坐在她對面會發(fā)現(xiàn),即便沒有鎂光燈的照射,她仍然美得讓人心動。
1980年,王蕾蕾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童年時代的王蕾蕾活潑好動、無憂無慮,唯有黑夜讓她討厭,因為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東西。10歲時,父母帶她去醫(yī)院做了一個全面檢查,醫(yī)生告訴他們,王蕾蕾得了視網膜色素變性癥,這種眼病無法治愈。
伴隨著隱隱擔憂,王蕾蕾長大了。17歲時,身材頎長的她被老師推薦參加模特大賽,并獲得中國模特之星東北賽區(qū)的最佳表演獎。18歲,她已經開始作為時裝周的主秀和名模馬艷麗同臺,然而正是在這次活動中,謝幕時因為光線暗,王蕾蕾不慎跌倒,頭磕到墻上,視力急劇下降。醫(yī)生診斷:這雙眼睛,失明是遲早的事。
王蕾蕾個性倔強,視力不好,她學會了聽聲辨位,她會在活動前先熟悉場地,記住燈光的位置、舞臺的步數(shù)和臺階。憑著這股韌勁,她獲得了第五屆中國模特之星“鳳凰小姐”、“藍翎杯”玫瑰小姐優(yōu)勝獎、中國健美小姐亞軍……
2003年情人節(jié)的一次聚會上,幽暗的通道里,王蕾蕾和一個高個子男孩撞了個滿懷,兩人由此結識。男孩叫艾淑義,得知王蕾蕾眼睛不好,對她非常照顧。一次,王蕾蕾參加完活動和朋友們聚餐,面對滿桌食物,她看不清,盡管饑腸轆轆,也不敢動筷子。這時,艾淑義悄悄走了出去,不一會兒,端來了一盤熱騰騰的蛋炒飯,原來他親自下廚去了。吃著熱乎乎的炒飯,王蕾蕾從胃里暖到心里。
兩個人戀愛了。他們一起去唱歌,回來的路上,艾淑義背著她數(shù)天上的星星,大聲唱著“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兩人說著笑著,從天黑走到天亮。
2004年國慶節(jié),沈陽市一場國際皮裘盛宴活動上,面對復雜的隊形,王蕾蕾硬著頭皮往前走,腳剛落下,忽然感覺懸空了,極力穩(wěn)住身體才沒摔到臺下。惶恐中,她深深明白,這樣演出對自己來說太危險了,告別舞臺的時候大概真的來了。
活著,為所愛的人做更多
婚后,王蕾蕾暫別舞臺,艾淑義扛起了家庭的重擔,他買了一輛出租車,白天照顧妻子,晚上出去開車,努力維持生活。沒多久,王蕾蕾懷孕了,兩人喜不自禁。
但王蕾蕾的視力急劇下降,僅僅三個月,左眼就徹底失明了,右眼只剩下光感。
當生活陷入困境,王蕾蕾深感無力?!拔沂桥畠?,是母親,是妻子,那么多事等著我去做,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币惶煲估?,趁丈夫睡著了,她輕輕走到窗臺前,摸索著打開窗戶,踩上了16層的窗臺,一只腳邁了出去,正當她想邁另一只腳的時候,8歲的兒子發(fā)現(xiàn)了她,一下抱住她的腿,拼命地哭喊:“媽媽,你要去哪里!”
艾淑義從夢中驚醒,用盡全身力氣把她抱回來。那天,兩個人徹夜長談了一次,王蕾蕾說出了內心的無力感,艾淑義也意識到,最近生活太忙亂,自己只顧照顧妻子的身體,卻忽略了她內心的孤寂,不能再讓她悶在小小的空間里了。
此后,艾淑義鼓勵王蕾蕾接觸外界,教她用語音操作手機。王蕾蕾的心慢慢舒展開,那段時間,她再次懷孕了。2012年10月,小兒子出生了,醫(yī)生把孩子抱到王蕾蕾身旁,讓母子倆的臉貼在一起,孩子溫暖的皮膚讓她感受到了一種新生的力量。
在丈夫的鼓勵下,2016年,憑著對時尚的自信和敏感,王蕾蕾加入了某電商平臺,開了服裝網店。她利用盲人手機的內置讀屏軟件跟客戶溝通,一邊經營微店,一邊研究電商,艾淑義比她還上心,幫她理貨,上傳照片。因為用心的經營,他們的生意漸漸紅火起來,王蕾蕾成為該平臺“2016年度最紅店主”。
只要有他在,我就看得見全世界
2017年3月,王蕾蕾參加了東方衛(wèi)視的《媽媽咪呀》節(jié)目??倹Q賽中,她選擇了T臺秀。然而后期的訓練并不順利,闊別T臺十幾年,她幾乎走不成直線,備受打擊。
艾淑義帶著兩個兒子,不斷給她加油鼓勁。在總決賽上,王蕾蕾重返T臺,一家人在后臺忙個不停,卸妝、換裝,艾淑義牽著她一路小跑,大兒子捧著禮服,小兒子在一旁蹦蹦跳跳,全家人臉上笑意滿滿。臺下的掌聲、歡呼聲和鼓勵給了她無窮的力量,光明的門向她打開了。
同年11月3日,夫妻倆經過北京電影學院門口,艾淑義拉著妻子停下來,緩緩為她念出北影門口寫著的幾個大字“中國夢,電影夢,青年夢”。
王蕾蕾的眼淚唰地流下來了,“當演員,是我少女時代最大的夢想。還是你最懂我。”艾淑義握緊妻子的手說:“沒什么不可能的,改天我陪你去報名?!?/p>
兩人一起來到北京電影學院成人教育學院。老師問王蕾蕾:“你眼睛看不見,怎么演戲?”王蕾蕾回答:“我覺得演戲是用心演的,只要有心,我就一定可以演好?!币慌缘陌缌x說:“老師,我可以陪著她、幫助她,我是她的眼睛?!?/p>
最終,王蕾蕾打動了評委,從兩千個報名者中脫穎而出。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北京電影學院建校以來首位盲人學員。
艾淑義在北影附近租了一套房子,照顧王蕾蕾的生活起居。在課堂上,王蕾蕾積極參與表演練習,盡管看不見,但走心的表演很快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認可。王蕾蕾上課時,艾淑義就去旁邊階梯教室旁聽攝影課,居然小有所成。艾淑義說:“我們一起進步,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會一直陪著她。”
在愛中,王蕾蕾重新獲得力量,學會與看不見的世界和平相處,她決定把愛傳遞給更多的人。她接受訪問,去各大高校演講,艾淑義陪在身邊,身兼化妝師、攝影師、司機、保姆數(shù)職。她不再介意自己盲人的身份,希望為更多的殘疾人打開一扇窗,與艾淑義成立了花蕾助殘服務中心,幫助殘障兒童矯正身形,建立自信。她的人生信條也從“要讓世界看見‘我”換成了“看見‘我們”。
2020年5月,夫妻倆為殘障兒童開設了公益課堂,講授形體與模特表演、語言表達、創(chuàng)意美術等課程,幫助孩子們走上藝術的舞臺。
2022年年初,王蕾蕾參加了北京冬奧會開幕式,和大家一起演唱《我和我的祖國》。她心潮澎湃,激動得流淚。她說:“雖然我看不見這個世界,但我希望這個世界看見我和我的孩子們,希望自己可以做一束光,照亮更多殘障兒童的夢想。”
編輯 鐘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