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情報學學科定位和研究方向的思考

高金虎

(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 南京 210039)

2021年12月10日，國務院學位辦下發(fā)的“學科專業(yè)目錄”(征求意見稿)將原來的“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一級學科更名為“信息資源管理”，而“圖書情報”僅可授予專業(yè)碩士學位。如果新版學科專業(yè)目錄通過，將終結情報學界關于“information”和“intelligence”兩種范式的爭論，也終結兩大“范式”的融合進程，標志著原來的“圖情學科”回到了信息管理學科軌道。

一級學科更名也產(chǎn)生了另外一個問題：一級學科中再無“情報學”的地位。按照新的管理辦法，二級學科和專業(yè)領域，是由學科授予單位按有關規(guī)定自主設置與調整。取消二級學科設置后，原軍隊指揮學下屬軍事情報學、公安學下屬公安情報學，都只是一個研究方向，由此，在整個學科專業(yè)目錄中，情報學已經(jīng)不復存在。這不符合情報工作在整個國家安全與發(fā)展工作中的地位，也有違總體國家安全觀的宗旨。因此，明確情報學的學科定位，確定情報學的發(fā)展方向，對整個學科的發(fā)展至關重要。

情報學以情報理論和情報工作實踐為研究對象?，F(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爭論，情報學的起源始于《孫子兵法》中對情報工作的系統(tǒng)認識，1940年軍統(tǒng)特工鄭介民的《軍事情報學》是最早以軍事情報學命名的著作，1949年謝爾曼·肯特的《戰(zhàn)略情報：為美國世界政策服務》 開啟了美國的情報研究學科。這門學科，在西方學術界已經(jīng)成為社會科學的組成部分。

新版學科目錄中設置了交叉學科門類，而國家安全學作為一級學科在列。這為情報學的設置提供了基本依據(jù)，奠定了前期基礎。雖然國家安全工作千頭萬緒，但歸根結蒂，可以歸結為戰(zhàn)略籌劃、危機預警、危機處置、安全保衛(wèi)、能力建設幾個方面。其中，國家安全保障能力建設取決于國家的經(jīng)濟與科技發(fā)展水平，本質上屬于發(fā)展問題。國家安全指導機關確定國家安全保障能力的具體內涵，明確核心能力的建設路徑，制定相關政策，引導資源投入，具體實施由相關職能部門負責。而戰(zhàn)略籌劃、危機預警、危機處置、安全保衛(wèi)均屬于情報工作職能。

制定國家安全戰(zhàn)略，離不開情報的支撐。情報評估國家安全環(huán)境，監(jiān)控國家安全事態(tài)，就威脅國家安全的事件發(fā)出預警，為國家安全危機的處置提供支持與保障。此外，情報工作還通過安全保衛(wèi)、謀略影響、隱蔽行動等手段，參與塑造國家安全態(tài)勢。如同情報引導警務一樣，情報應該引導國家安全工作。情報工作在國家安全工作中的地位，無論怎么強調都不過分。離開情報的支持，國家安全工作將無從開展。這一點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中也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鑒于情報學是國家安全學的重要支撐，情報學只有在國家安全學的框架體系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在國家安全學一級學科下，情報學應該成為其下屬的二級學科(研究方向)。

筆者曾一直倡導“國家安全情報學”，以區(qū)別于原有的“信息資源管理”學科研究中的“情報學”。鑒于這次學科目錄調整，原來的“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一級學科已經(jīng)回歸“信息資源管理”本源，同時考慮安全與發(fā)展同為國家戰(zhàn)略不可分割的兩翼，都需要情報工作的支持，因此，筆者主張新的情報學科可以命名為“情報學”，而不必強調其“安全”特性。但是，考慮到情報工作起源于軍事領域，軍事情報學或者公安情報學的成熟研究范式應該成為情報學科的基本研究范式。故有必要適度強調情報工作的對抗性，以免再度出現(xiàn)滿篇情報研究，卻不研究情報工作的怪象。

新的情報學應以真正的情報理論為研究對象。這個情報理論，不是基于information，與“As we may think”沒有直接關系，與文獻學、檔案學、圖書館學也沒有直接關系。它以《孫子兵法》的情報理論為源頭，以對抗性的情報生產(chǎn)與情報產(chǎn)品的謀略運用為研究對象。它要抽象出情報工作的一般(通用)理論，以應用于軍事斗爭領域、公共安全領域、經(jīng)濟領域和其他領域。這些領域的工作各有不同，但都依賴于情報機構為其澄清決策環(huán)境、分析競爭對手、提供競爭策略。在這些領域中，情報工作的基本原則、方法和路徑是一樣的，是通用的。

新的情報學應以真正的情報工作為研究對象。所謂情報工作，不僅是信息組織與檢索服務，不是“知識的評價選擇、組織利用和人員(用戶、管理者)的研究”，而是情報的生產(chǎn)、情報行動的開展、情報力量建設；包括情報體制機制的設計與管理、情報立法建設、情報裝備的研制、情報人才的培養(yǎng)、情報工作的流程、情報的生產(chǎn)、隱蔽行動的開展、安全與反情報活動、戰(zhàn)略欺騙與謀略運用等，而這些內容，在原來的“圖書情報”研究中均無涉及。

新的情報學應以情報工作歷史為研究對象。人類的知識有兩個來源，即直接經(jīng)驗和間接經(jīng)驗，但間接經(jīng)驗是知識的主要來源。就情報工作而言更是如此。情報工作有幾千年的歷史，《孫子兵法》建構了對情報工作的初步認識，但情報學的真正成型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其主要原因，就在于缺乏對情報工作經(jīng)驗的總結和升華。這一工作應由歷史研究完成。通過歷史研究，人們總結情報工作的經(jīng)驗教訓，完成對情報工作的理性認識，奠定情報理論的基礎。歷史研究也有助于人們正確認識何為真正的情報工作，形成規(guī)范的情報話語和研究范式，讓新的情報學走上正確的、科學的軌道。

新的情報學以情報工作的基本理論、方法、體制、功能、手段，情報工作在國家安全與發(fā)展決策中的地位與作用，情報工作的流程，戰(zhàn)略預警，安全與反情報工作，以及謀略運用、隱蔽行動等為研究對象，由此構建的情報學體系包括情報學基礎理論、情報學運用理論。其中，基礎理論以情報的歷史、思想、概念、特性、分類、作用、組成為研究對象，總結情報工作規(guī)律，升華人們對情報工作的理論認知，形成情報理論，以改進情報工作。情報應用理論則主要研究情報工作的組織，如情報體制、布局、部署，情報隊伍建設，情報法規(guī)建設；情報工作的實施，各種情報手段的性質、特點、地位、作用、任務、運用原則、使用方法、相互關系及綜合運用；情報分析的原則與方法，如情報分析學、情報分析方法論、情報分析心理學、情報失誤、情報與決策關系；情報謀略，如戰(zhàn)略欺騙、安全與反情報工作、隱蔽行動、情報威懾等。

情報工作本身的復雜性決定了以情報工作為研究對象的情報學是一個綜合性的學問，更準確地講應該是一門交叉科學。將情報學的基本理論與方法，應用到不同的情報工作領域，就會產(chǎn)生軍事情報學、公安情報學、科技情報學、競爭情報學、金融情報學等“領域情報學”。而真正的情報學，正是從這些領域情報學中抽象出來的共性的理論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