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黎 /甘肅
正義峽,是黑河流經的一個峽谷。一路上,那紅葉似火的是蘋果樹,那黃葉如金箔的是杏樹,沒有葉子只有刺的是棗樹,正在飄飛的片片落葉是小葉楊。
到了正義峽,不說漢,不說晉,不說當年穿峽而過的匈奴,只說大禹治水時山崖上留下的那些斧痕,依然醒目如初。
正義峽,是過去兵家必爭的要隘之地。斜陽像一面銅鑼,高高掛在西山頂上,被空寂一下一下敲響,并傳向玉門關。此時的黑河是一匹脫了韁的野馬,馳騁在正義峽。金戈,早已化為玉帛;蹄鐵,飛成了天上的一鉤彎月。
河灘上紅柳搖曳,一群剛剛飲過水的綿羊,已經爬上了岸。牧羊人呀,請不要大聲吆喝,別驚醒了沉睡的十萬大山;南歸的大雁呀,雁鳴秋深。時光飛濺,淺灘上有蘆葦,深水里有急流。
河岸上的幾棵白楊樹,已彎了腰,是執(zhí)著的守候。十月的正義峽,烽燧寂滅;十月的正義峽,是詩意的正義峽。夕陽彤紅,東方云層里透出的一線光亮,是天空走了一下神。
月亮墩,是正義峽守夜的神。
正義峽的夜晚更迷人。一堆篝火,南來的風一吹,小小的火苗,借著風勢,爭著往外躥,如黑夜吐出了紅紅的信子。月明星稀,看流星劃破天空。夜深人靜的時候,聽滔滔的黑河水,流過正義峽時,不舍的哽咽。
古城門口,有一塊上馬石,沒有馬,拴馬樁被時光打磨得有點舊。我能想象到:這里駐足過的馬——頭高馬大,體狀形美,仿佛它身上還備著雕花馬鞍,頭上冒著騰騰的熱汗。我在想象它的主人會是什么樣的人:是英俊瀟灑的,還是風流倜儻的?一抹夕紅拴在了拴馬樁上。鳥鳴,裝飾著天空;蝴蝶,是古城的佳麗;螞蟻,是穿街走巷巡邏的兵。
一抬頭,看到了夕陽——正在紅霞中沉沒,硤口古城沐浴在萬道霞光中,仿佛被鍍上了金,就連明萬里長城,也像剛剛誕生的一樣新鮮。長風正從天際吹來,將正在回家的白羊吹進了羊圈。
不遠處的硤口村,新農村新氣象,路兩邊的民居,藍頂子白墻,整齊劃一。干凈的街道上矗立著盞盞太陽能的路燈。每家每戶門前統(tǒng)一的雕花護欄,里面百花競放。
古城和新村,吟唱著一部古韻新曲的交響樂。
晚霞蔓延,城外的草灘上,紅波涌動,如夢如幻;南山上的積雪發(fā)著亮光;夜風,穿堂而過;余暉,正描繪出一個紅紅火火的人間。
明月,是石硤口深掘的一口井,掘了幾百年,掘出一地月光;星星,是石硤口里一群飲水的羊,發(fā)出咪咪的叫聲。
世界如此美麗,人間仿佛從來就沒有過苦難。好好活著,好好熱愛它。
我臉上的一抹紅霞早已退去,雙眼里仍然含著淡淡的光芒。
在這里,做一個牧羊女,真好。騎一匹棗紅馬,鞭梢梢上拴上紅穗穗,趕著一大群白羊,放牧廣袤的草原上,沒事干的時候,甩幾下鞭子,咻咻的鞭聲,飛在吃草的羊群上空。
在這里,做一只蝴蝶,真好。每一朵花都可以當婚房,每一棵草都可以做霓裳,就把一只過路的蜜蜂,當成吹吹打打的樂手吧。
在這里,做一縷清風,真好。把藍天吹得更藍,把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吹個遍,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去,不粘染一絲人間的塵埃。
在這里,做一朵白云,真好。輕飄飄來,輕飄飄去,來去自由,毫無瓜葛。
在這里,做一條小河真好,河水清澈見底,沒有私心雜念,一眼就能望到河底的鵝卵石。
在這里,做一株青草,真好。不喂馬,不喂牛,只喂肥美的白羊,我這一生吃過那么多羊肉,今生,我也想讓羊吃我一回,我才能和它互說公平、公道。
在這里,做一只小鳥,真好。天高地闊,和心愛的鳥兒,比翼雙飛。想著想著,我仿佛真的飛了起來,飛過草原和河流,飛向天南海北去。
一座白塔,就是一架手風琴;一聲雁鳴,就是一聲馬嘶,這里正演奏著一曲傷別離。
一夕紅塵,半世情緣。在夏日塔拉草原,我突然想趴在一個人的肩上痛哭,兩行淚水,就是兩把碎銀子,我拿它們做詩和遠方的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