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文

編者的話：新冠疫情令世界經濟步履維艱，不少國家爆發(fā)了嚴重的通貨膨脹，看到了經濟危機的影子。歷史上，疫情之后出現(xiàn)的經濟危機屢見不鮮。比較典型的例子是上世紀20年代的德國，西班牙流感的疫情疊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惡果，讓100年前的德國人經歷了一場噩夢般的惡性通貨膨脹。

萬億德國馬克只能買片面包

有人說，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使得一戰(zhàn)提前結束了。而對于德國人而言，這場疫情不僅給德國帶來戰(zhàn)斗力量減員和務工人手不足，更是帶來一場讓一代人永生難忘的大通脹。1914年一戰(zhàn)打響時，德國政府并未像英國那樣提高稅收來為戰(zhàn)爭融資，而是采取了發(fā)行戰(zhàn)爭債券的方式，將自己的貨幣馬克與黃金脫鉤。德國政府為了應對戰(zhàn)爭開支不斷加印馬克紙幣，為后來的苦難埋下伏筆。1918年，德國人輸掉了戰(zhàn)爭的豪賭?！斗矤栙惡图s》的簽訂，使得德國喪失了重要的魯爾工業(yè)區(qū)以及其他一些土地，而且欠下了約合5萬億美元的巨額戰(zhàn)爭賠款。

社會層面，戰(zhàn)爭和流感疫情讓德國損失了相當多的青壯年勞動力。在經濟層面，英國的持續(xù)封鎖和德國穗非洲等地的殖民地損失，使得德國的出口大幅下降。割地賠款又進一步打擊了德國的經濟和民心士氣……到了1921年，德國的經濟開始崩盤，德國貨幣馬克開始了“自由落體式”的貶值。實際上，通貨膨脹早就開始了。據記載，在1914年7月，美元與馬克的匯率約為1：4。到1918年戰(zhàn)爭結束時，德國的國家負債幾乎增加了30倍，投入流通的貨幣增加了20多倍,物價也比戰(zhàn)前上漲了5倍，此時美元與馬克的匯率到了約1：14,1920年匯率達到1：65,到1922年初，達到了1美元兌換160馬克，而到了1922年底，就變成了1美元兌換約224萬馬克！但相比起來，1923年才是馬克貶值的高峰，馬克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滑向深淵，呈現(xiàn)出倍數甚至指數級的惡性通貨膨脹。據記載，在192與年10月份，1美元可以兌換的馬克數值為253億，而僅一個月后的11月，這個數值達到巔峰，1美元兌換4.2萬億德國馬克。

在此期間，德國300多家造紙廠和20多家印刷廠每天24小時不停開工，為國家銀行提供所需的鈔票。到了后期，印刷廠已經趕不及制作模板在鈔票上印那么多的零，而改為直接在1000馬克的鈔票上蓋章，證明它變成了10億馬克面值的紙幣，直接“升值”100萬倍。

德國人民對于惡性通貨膨脹的感受更加直觀，人們從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種消費品的漲價中深切體會到手里的鈔票從錢變成紙的痛苦。1918年11月￥慕尼黑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抗議游行，起因就是睥酒的價格每升上漲了6芬尼。此后的幾年，德國人對于漲價，從最初的憤怒變得逐漸麻木。通貨膨脹最嚴重的階段，馬克每天都在大幅貶值，使得工人們一天要領兩次工資。有人描述當時的場景：工人們的妻子在廠子門口推著小車等待發(fā)薪，一領到成捆的錢，她們推車一溜小跑直奔食品店，購買面包和生活必需品，一刻也不敢耽擱。因為很可能“上午買面包的錢，下午連面包渣也買不起了”。上萬億的馬克，真的只能換一片面包了。

當時，據記載許多人家都不用燒柴取暖了，取而代之的是燒掉堆積成山的馬克，因為用這些紙幣買回的木柴甚至還不如直接燒錢更持久。而德國兒童也開始用鈔票搭積木玩，這樣遠比用紙幣去買玩具便宜得多。那個年代，有德國，人曾經拍過一個時長只有兩分鐘的默片小電影，片名就叫《通貨膨脹》，形象地展現(xiàn)出通貨膨脹的惡果。片中有幾個片段讓人印象深刻：一堆馬克紙幣，可以購買的物品不斷閃回變換，從一輛轎車，到一臺縫紉機，到一雙皮鞋，到一瓶酒J，直到半支燃著的香煙……另一個鏡頭，一位戴帽子的紳士買了一份報紙，看了一眼上面印的匯率，然后立馬.摘下帽子變身路邊的乞丐。

惡性通貨膨脹給德國人民帶來深重的苦難。1923年底，有著金融天才之稱的沙赫特臨危受命出任德意志銀行總.裁。此時，德國馬克已徹底失去陰有人的信任，只能重新發(fā)行貨幣。沙赫特上任后立刻從兩方面著手，一是尋乖外國金融資本的支持，二是進行貨幣改革。沙赫特大量引入美國資本，與美、英、法等國就戰(zhàn)爭賠款問題進行磋商，達成共識，要想從德國獲得戰(zhàn)爭賠款首先必須確保德國經濟不至于崩盤。另一方面，德國用國有土地和房屋作為抵押，發(fā)行新的“租賃馬克”取代極度濫發(fā)的舊馬克，新、舊馬克的兌換比率定為1：1萬億。

通過一系列操作，德國的經濟逐步得以恢復。但同時，德國經濟對美國的依賴性也越來越深。20年代末期，伴隨美國經濟大蕭條的來臨，美國在德國的投資大量撤走時，德國民眾再次面臨惡性通貨膨脹的危機。

匈牙利曾創(chuàng)通脹世界紀錄

有記錄稱，歷史上最嚴重的通貨膨脹是二戰(zhàn)后的匈牙利。1946年匈牙利發(fā)行過金融史上面額最大的鈔票，幣值驚人，“1”后面有20個“0”，但神奇的是這張鈔票拿在手上卻看不到“0”。

匈牙利的通貨膨脹源于戰(zhàn)亂。二戰(zhàn)期間，匈牙利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蘇德交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之一。據報道，戰(zhàn)爭幾乎摧毀了匈牙利90%以上的工業(yè)基礎。

兩次世界大戰(zhàn)，匈牙利都追隨德國成為戰(zhàn)敗國，不僅承受戰(zhàn)爭之痛,.戰(zhàn)后的賠償又進一步打擊了該國經濟。一戰(zhàn)后，作為戰(zhàn)敗國的匈牙利被迫接受《特里亞農條約》，其國土的70%多被瓜分，人口也從2000多萬銳減到600多萬。在此背景下，匈牙利的經濟開始艱難恢復。1927年政府發(fā)行新貨幣帕戈，最高面額紙幣為50帕戈，該貨幣與黃金掛鉤，一度成為歐洲大陸最穩(wěn)定可靠的貨幣之一。

但好景不長，沒過幾年好日子的匈牙利人又被德國裹挾著投入了二戰(zhàn)。戰(zhàn)敗后，匈牙利的許多資源也被戰(zhàn)勝國拿走以抵戰(zhàn)爭賠款。面對空空如也的國庫和幾近于無的稅收，匈牙利政府除了加印鈔票似乎別無他法。據記載，1945年7月時，匈牙利市面上流通的貨幣總共有約250億帕戈。半年后，這一數值就到了1.6萬億，5月達到65萬億，7丹則達到不可思議的47萬萬億……

據美國卡托研究所的數據，當時匈牙利的通貨膨脹率也達到人類有史以來最高值，為百分之1.36萬萬億。用美元匯率更能說明問題，二戰(zhàn)前的1941年，1美元約可以兌換5帕戈。到了1945年8月，1美元可兌換1300帕戈，當年底則上升到可以兌換10萬帕戈。但與1946年相比，這僅算是“熱身”。1946年3月，美元與帕戈的匯率到了1:175萬，4月上升為1:590億，5月為42萬億，7月到達巔峰，460萬億帕戈才可以兌換1美元。

極度的貶值讓匈牙利印鈔票的專用紙都快告罄了。無奈之下，匈牙利在貨幣單位上玩起了文字游戲，將最小幣值單位從1帕戈直接變?yōu)榘偃f帕戈，后來又出現(xiàn)了萬億帕戈為單位的鈔票。而且，不同“幣值”的鈔票使用不同顏色印刷，百萬帕戈的鈔票為紫色，萬億帕戈的為藍色。人們買個雞蛋都要花上幾萬億甚至幾十萬億帕戈。相傳，當年的匈牙利人紛紛放棄了看面額，賣東西時，售貨員干脆直接說買面包需要幾張什么顏色的鈔票。

1946年匈牙利發(fā)行的一垓帕戈的紙幣（垓：10的20次方），也成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大面值的鈔票。相傳當時匈牙利還印過十垓帕戈的鈔票，但終未進入流通。這種一垓帕戈的鈔票，后來還成了一些錢幣愛好者的收藏。因為跟在“1”后面的“0”如果要印的話得有20個，數暈了也數不過來，所以當時的票面上干脆一個“0”都沒印，而是用匈牙利語的數量單位代替，平行寫出代表相乘的關系……惡性通貨膨脹最嚴重的時期，許多匈牙利城市的人干脆不用紙幣，直接拿著手頭有用的物品到農村去換糧食，開啟了“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模式。

最后，匈牙利政府無奈在1946年8月以新貨幣“福林”替代帕戈。當時，滿大街都有被拋棄的帕戈紙幣，給清潔工人帶來不小的麻煩。

阿根廷“失去的十年”

據記載，1989年阿根廷通貨膨脹率達到5000%,1990單更是達到其歷史新高——20000%。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阿根廷自1975年到1990年，平均每年的通脹率都在300%以上。到了1985年，阿根廷政府無奈廢除了舊貨幣比索，發(fā)行新貨斯特，但奧斯特也難以抵擋貶值大趨勢，甚至在1990年前后爆出超高通脹率。阿根廷只得在1992年又將貨幣改回了比索。因為高通脹和經濟危機，許多阿根廷中產階級在上世紀80年代又陷入貧困，因此那個年代也被稱為阿根廷人“失去的十年”。

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有一座“外國債務博物館”，述說著阿根廷債務危機的歷史。歷史上的阿根廷曾經也是非常有錢。19世紀至20世紀初，其經濟增長率和國民收入的增長水平甚至超過當時美國和歐洲的大部分國家。當時流傳著一種說法，如果在歐洲想要形容一個人有錢，人們會說他“富得像阿根廷人”。但后來，阿根廷卻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從發(fā)達國家“跌落”回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體。究其原因，既有外因也有內因。1914年，巴拿馬運河的開通稱得上是一個外因，布宜諾斯及利斯從此失去了國際重要貿易港口的地位，阿根廷在國際經濟體系中逐漸被邊緣化。阿根廷農牧業(yè)資源得天獨厚，潘帕斯草原在克丘亞語中就是“沒有樹的大草原”之意，適合農耕放牧；然而，阿根廷過于依靠這種優(yōu)勢，反而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其經濟發(fā)展，過于單一的農牧業(yè)經濟結構成為其向現(xiàn)代工業(yè)化國家過渡的短板，阿根廷沒能抓住機會及時完善自己的工業(yè)體系。此外，阿根廷20世紀比較動蕩的政治局勢，也未能給經濟一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環(huán)境。多年來阿根廷欠下了巨額外債。據報道，阿根廷在歷史上曾發(fā)生過不少于6次債務違約，造成外國投資者愈發(fā)失去信心，惡性循環(huán)……

美國經濟學家?guī)炱澞脑泴⒏⒘袨榘l(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之外的單獨一類經濟體。阿根廷的經濟危機和通貨膨脹也有自己的特色，即使在通脹率創(chuàng)紀錄的1990年前后，一直飆升的往往是工業(yè)品的價格，農牧產品價格卻往往比鄰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