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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 雁

      2023-01-05 02:58:25蘆芙葒
      芳草·文學雜志 2022年6期
      關鍵詞:大福虎牙板栗

      戚東剛參加工作時,分到月河中學當老師,諸大福成了他的學生。

      諸大福個子高高的,笑起來露出一對虎牙。那時的諸大福學習成績不太好,但人很誠實,能吃苦,加之體格強壯,戚東任命他當班長。戚東作為班主任,諸大福確實給他分擔了不少?,F在想來,許多時候,是諸大福幫戚東在管理著班級,山里的孩子性子野,諸大福能降得住他們。

      一年后,諸大福高中畢業(yè),就回到了農村。戚東呢,也從月河中學調到云蓋寺中學。

      大概是戚東調到云蓋寺中學的第三年,有一天,下課剛回到家,聽見有人敲門,打開一看,門口站著的是諸大福。他露出一對虎牙,下巴上翹著幾根胡子,一臉的憨笑??雌饋肀热昵爱攲W生時要壯實得多,人也顯得也更加樸實了。

      諸大福是戚東離開月河后第一個來看他的學生,這是他沒想到的。戚東趕緊側身把他讓進屋。

      諸大福說,我來這里收購板栗,順道來看看您。

      諸大福說,老師呀,都三年了,你看起來怎么一點也沒變呢,比在我們那里時還年輕。

      說著,諸大福隨手把手里提著的東西放在桌子上,他回過頭看見墻上貼著的大紅喜字,一臉吃驚的樣子說,老師,你結婚了?那語氣,好像戚東結婚是件多么奇怪的事似的。

      那時候,戚東結婚還不到一年,墻上的喜字還鮮艷如初,喜慶尚未退去。

      戚東的妻子劉芳芳在鎮(zhèn)中心醫(yī)院上班。那天本來是值夜班的,戚東跑到醫(yī)院硬是讓她和別人倒了個班。

      他說,我的學生諸大福來了。

      劉芳芳說,你有那么多學生,每個學生來了都要這樣嗎,有這個必要嗎?

      連同戚東自己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知為什么見到諸大福時,他多多少少有點興奮和激動。

      那天晚上,劉芳芳炒了幾個菜,戚東和諸大福就坐在那里喝酒。

      這時候戚東才發(fā)現,時隔幾年,他們之間并沒有多少話可說。戚東想了解他離開后學校發(fā)生的一些事,諸大福倒是說了,誰誰當了校長,誰誰調走了??梢粏柕剿约旱氖拢T大??偸侵е嵛岬?,好像有什么隱情似的。唯一的信息就是,他回家的第二年,在父母的支持下,就在月河供銷社旁開了個收購門市部,專門收購山貨。

      月河那地方,山大溝深,只有一條鄉(xiāng)村公路。戚東在那時,經常坐拉貸的手扶拖拉機出來進去。要是到了雨季,路被雨水沖斷,或是泥石流下來,幾個月都通不了車。就得靠兩條腿走。

      戚東說,那條路還是那樣嗎?

      諸大福說,路還是那個熊樣,不過,我和小茜只管收購,貨到時有人去拉。

      小茜?是童小茜嗎?

      諸大福說,我和童小茜結婚了。

      童小茜是戚東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一張瓜子臉上的兩只小酒窩,像盛滿了酒似的,讓好多男人都有些癡醉。

      那時候,諸大福常常欺負她,有一次,童小茜找戚東告狀說,諸大福把自己身上的虱子偷偷放在她洗好的衣服上,還當同學的面羞辱她,說,那是她身上長的大虱子。童小茜說著說著淚就流了下來。

      戚東有些不明白,童小茜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嫁給了諸大福呢?

      戚東心里有點難受。

      那天晚上,屋外的操場上正在演電影,銀幕就掛在戚東屋外的墻上,那面墻上時不時地傳來馬蹄聲,那噠噠噠的奔跑聲忽近忽遠,好像是踩在戚東的心上一樣。

      戚東的腦子里不停地閃現他在月河教書的一些人和事。特別是童小茜的影子一直糾纏著他,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戚東也喜歡過童小茜,那種喜歡是隱隱約約的,是朦朦朧朧的。還沒探頭呢,他就被調走了。戚東想,要是那時候不調走,和童小茜結婚的會不會是他呢?

      諸大福大概有點喝多了,說話時舌頭都有點發(fā)硬。

      老師,咱再干一杯!

      戚東舉起酒杯,說,童小茜是個好女孩,你得好好待她。

      諸大福說,放心老師,她現在比誰都幸福呢。

      諸大福在戚東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走了。他說他去鄉(xiāng)下收購板栗,這個季節(jié),板栗不好存放,時間一長,里面就會生蟲子,他說他得抓緊時間。

      諸大福開著一輛手扶拖拉機,就停在學校的操場上,他從車上取下搖把子,掄著膀子去發(fā)動拖拉機,拖拉機突突地冒著黑煙,有幾次吞吞吐吐差點都著了,又熄了火。這樣反復了三次,總算把拖拉機發(fā)動著了,諸大福開著拖拉機一顛一顛地沿著鎮(zhèn)子上的那條柏油路,越走越遠。

      諸大福走后,劉芳芳問戚東,你是不是也喜歡那個叫童小茜的女孩?

      戚東說,說什么呢,人家都是諸大福的媳婦了。

      非怪你這個學生來了你這么上心呢,又是讓我倒班,又是讓我做好吃的,是不是沒安什么好心?

      戚東懶得理劉芳芳,女人有時吃些莫名其妙的醋。

      見戚東不理,劉芳芳說,我看你那個學生,長著一對虎牙,不像是個什么好東西!

      戚東出門時,看見一條黃狗臥在街道邊的陰涼處,脧著眼不懷好意地看著他。戚東沒有理它,走了好遠了,回過頭,看見那只黃狗還在那躺著。

      僅僅過了兩天,諸大福又出現在了戚東面前。這次,他沒有開拖拉機,說是從山里走過來的,一身一臉的灰。

      妻子再次見到諸大福,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了,連同笑都是擠出來的,看起來是那樣的生硬,也沒有頭一次來時那么熱情。她借口醫(yī)院有病人,就待在醫(yī)院里不再閃面。

      諸大福肩上挎著一個電工用的工具包,里面裝的是板栗,大概有十來斤的樣子。那板栗顯然是經他精心挑選了的。戚東知道,他們那里的板栗是用家板栗樹與野生芽栗樹嫁接而成的,加之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品種特別好。

      劉芳芳沒在家,諸大福倒輕松自在了不少,他反客為主,說要幫戚東把板栗炒了。

      諸大福說,板栗炒了才好吃。

      他從灶房里拎出一只瓷盆,嘩的一聲將板栗倒在盆子里,然后拿剪刀在每一粒板栗上開一道小口子。戚東趕緊把柴添進灶堂里燒火。等鍋燒紅,諸大福將那些咧著嘴的板栗倒進鍋里,加水捂住鍋蓋燜了一會兒。等鍋里的水燒干時,鍋里有了動靜,就像是一群野孩子似的,開始在鍋里蹦跶,吵吵鬧鬧在鍋里打架鬧仗。

      諸大福一手拿著鍋蓋,一手拿起鍋鏟在鍋里不停地翻炒。灶房里立時被一股濃濃的香味包裹住了??傆袔讉€不聽話的,從鍋里蹦了出來。戚東便拾起來,竟然光溜溜的沒了皮,扔進嘴里,那種糯香一直在嘴里糾纏不清,回味無窮。

      炒好了板栗,戚東帶諸大福去街道上老馬家吃牛肉泡饃。

      云蓋寺是座古鎮(zhèn)子,街道兩邊的房子都是老式建筑,風雨的剝蝕,雖然看起來有些滄桑,倒是風韻猶存。諸大福走在石板鋪成的街道上,看著街道兩邊的門市,眼神都有些游離了。

      老師呀,這地方真是好呀!

      戚東沒接他的話。他的腦子一直在琢磨,諸大福又回來,是要干什么呢?難道就是為了給他送一袋板栗嗎?

      吃飯時,戚東還是沒忍住,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諸大福把臉從碗里抬起來,也許是吃得太快,他的臉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他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說,老師,我是來向你借錢的。

      戚東狐疑地看了諸大福一眼,將自己碗里的牛肉夾了兩塊,送到諸大福的碗里。

      諸大福說,今年的板栗真是好呀,收購價又被人抬了起來,我?guī)У腻X就不夠了。您看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等板栗一賣,錢就回籠了。

      戚東問,得多少?

      他說,怕得兩千塊呢。

      聽了諸大福的話,戚東吃了一驚。一來,在那個年代,這可是一個大數額,那時候,戚東的工資也才四十多塊。二來,家里的存折里剛好有兩千塊,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了些,再加上結婚時親戚朋友湊的份子,攏共就這么多錢。諸大福好像知道戚東的存折上有那么多錢似的。

      諸大福見戚東半天沒吱聲,就說,老師,你也別為難,我知道你也是靠工資吃飯的,沒有就算了,我再去想想別的辦法。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能想什么辦法呢?

      諸大福說,大不了少收一點吧。

      戚東幾乎沒再多想,就跑回家把那張定期存折拿了出來。諸大福是做正事,他不能不幫。信用社主任的女兒就在戚東班上上學,戚東找到信用社主任。主任說,取倒是可以,這樣就損失好多利息呢,有點不劃算。戚東說,急著用呀,只要能取出來就行,損失就損失吧。主任就在存折上簽了字。

      那天晚上,劉芳芳下班回來,戚東已炒好了幾個菜擺在桌上,兩千塊錢借出去又沒和劉芳芳商量,戚東還是有些心虛。

      吃飯時,劉芳芳問戚東,你那個學生又來干啥?

      戚東當然隱瞞了借錢給諸大福的事。諸大福借錢,也就是倒個手用用,等他把錢還回來,再去重新存?zhèn)€定期,這事應該可以瞞得過去的。

      戚東說,他不是去收購板栗去了嗎,回來時路過這里,就給我們拿了點板栗。

      戚東說著,還瞄了一眼桌上放著的炒熟板栗。

      其實,那時,劉芳芳已開始吃那板栗了。

      劉芳芳說,我看你那學生不怎么地道。

      戚東說,你不過才見人家一兩次,就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妻子說,我不喜歡他那虎牙。

      戚東說,虎牙怎么了?

      妻子說,我只是一種感覺,也說不上來。

      說到虎牙,戚東心里一凜。諸大福的那顆虎牙還真的有些變化。那時候,學生們常拿諸大福的虎牙開玩笑。學生們把虎牙和齙牙分不清,他們叫他齙牙齒:

      齙牙齒,吃狗尿,狗不拉,刨西瓜。

      那天,戚東打開門,看見諸大福時,諸大福一笑,還真把他嚇了一跳,那顆虎牙就像鋒利的板鋤,迎面向戚東撲來,好像要照著戚東的腦門兒挖一鋤頭一樣。

      那天晚上,劉芳芳睡了,也許是累了,竟然發(fā)出了輕輕的鼾聲。

      戚東的心卻一點也平靜不下來。兩千塊錢呢,怎么就沒讓諸大福打個借條呢?如果真的像劉芳芳說的那樣諸大福不地道,拿了錢不還,可怎么辦?

      戚東坐在寫字臺前,把諸大福在學校當學生時的情況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想不出有什么好,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好。窗外一片安靜,靜得都能聽見那細雨落地的聲音。雨是從傍晚開始下的,一絲一絲地在空中扯,偶爾有人從街道上走過,也好像是輕手輕腳的樣子。這時,戚東的耳邊突然傳來一串馬蹄聲,那馬蹄聲就在戚東家屋外的墻上奔騰著,好像那天的電影還沒演完似的。也真是奇怪,戚東的腦子里卻是諸大福開著手扶拖拉機的樣子,那拖拉機突突地冒著黑煙,一點一點地從戚東眼前消失。

      轉眼半個月過去,諸大福像只從戚東眼前逃離的兔子,再也沒見了蹤影。戚東有點坐立不安,心里默默地祈禱,也許這陣子太忙,沒來得及來給戚東還錢。正是收購板栗的季節(jié),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再等等吧,忙過了這陣他就會來還錢的。戚東在惶惶不安中又度過了一個月,還是沒見諸大福的影子。

      戚東有種不祥的預兆。

      那段時間,戚東一聽見拖拉機突突突的聲音,心也跟著突突突地跳。

      諸大福就這樣帶著戚東的兩千塊錢,帶著戚東所有的家當銷聲匿跡了。

      大概是在諸大福借走錢的第二年春天,那時候,云蓋寺鎮(zhèn)大街小巷的樹都開始發(fā)青變綠了,到處都一片春意盎然的樣子。戚東的岳母卻像棵失了水分的樹,開始一天天地枯萎。家里人不得不把她送進了醫(yī)院。

      劉芳芳是學醫(yī)的,天天和病人打交道,見慣了生死,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病人在她面前哭鬧喊叫時,她總是不急不忙的樣子??墒牵斔赣H躺在病床上時,她內心那份沉睡了的柔軟還是被戳疼了,被喚醒了。也許事情到了自己的頭上都這樣吧。

      大夫說,趕緊交錢做手術吧。

      那天,從醫(yī)院回來,劉芳芳和戚東商量,想把他們那張定期存折提前支取出來,為她的母親支付手術費。

      戚東一口答應了下來,他說,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他從抽屜里拿出了存折。他心里明白,那里面僅剩幾塊錢了,去從哪里弄這兩千元錢呢?但他還是裝模做樣地出了門。

      戚東從前街走到后街,又從后街走到前街。石板街道的縫隙處,雜草已探出了頭,撩撥著來來去去的腳。戚東明白,那些可憐的草,就是再長一個夏天,也就那么高,它們怎么長怎么努力,也高不過腳面。

      那天,街道正逢場,云蓋寺鎮(zhèn)的場是三六九,每個月逢三六九的日子,附近的村民們都會帶著自家產的東西趕到這里來買賣。那天是逢六,剛好又是星期天,街道上的人特別多。戚東在擁擠的街道上,被人擠來擠去,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尋著。他多么希望奇跡能出現,諸大福能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梢恢被问幍街形纾值郎系娜嗽絹碓较∩倭?,他站在信用社門前,真是殺了諸大福的心都有,我?guī)土四?,你卻騙了我。

      中午回家,劉芳芳問戚東取的錢呢。戚東知道這事是瞞不過去了,不得不攤牌。

      戚東說,他把存折里的錢全都借給那個長著虎牙的諸大福了。

      戚東說,這事做得有點莽撞,有點沖動,有些感情用事??伤俏业膶W生,你說你不喜歡他時我已把錢借給他了。

      劉芳芳聽了這話,摔門就走了,那門彈了幾彈又關上了。

      戚東知道她生氣了,而這次生氣,和以往每次都不同,她的母親還躺在醫(yī)院里,這個錢是要救她母親命的。

      戚東找了好幾個朋友,也沒能借到錢。他去醫(yī)院看岳母,見劉芳芳雙眼紅腫,躺在病床上的岳母面色如紙,一陣風似乎都能把她刮走。岳父、小舅子、大姨姐還有其它親戚也都在病房里,他們看戚東的眼神都像一把把刀子,他們大概知道戚東把錢借給諸大福的事了,他站在那里如芒在背。

      那天晚上,噩耗終于傳來了,岳母走了。

      戚東趕到醫(yī)院,那里已是哭聲一片,他想進病房去見岳母最后一面,他們卻把他擋在門外,他站在病房的外面,聽見里面撕心裂肺的哭聲,想著這次劉芳芳一定是不會原諒他了,他竟也大聲哭出來。

      竟然就哭醒了。

      好在劉芳芳家里兄弟姐妹多,大家一起想辦法把手術費交了,岳母的病很快就好了,這事就這樣過去??蓜⒎挤挤畔铝撕菰挘话堰@錢要回來,咱就離婚!

      戚東決定去月河尋找諸大福。

      月河在麻城的東南方向,從地理位置來說,它屬長江水系。月河七拐八拐地就流進了漢江。聽名字,這是個很富有詩意的地方。當初,戚東參加工作時分到那里,心里還充滿著幻想,月河,月亮之河,多美呀??烧娴牡搅四莾?,才真正明白老輩人說的“窮地方,富名字”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戚東在月河待了兩年,他無時無刻想的就是離開那個地方。

      那天,戚東回到闊別幾年的月河中學時,所有認識他的人見了他都說,你是來找諸大福的吧。說話時他們還詭異地笑一笑,似乎在為猜透了戚東的心思和此行的目的而得意。

      戚東有些好奇,問,你怎么知道?

      那人便說,這半年多天氣,有好多人來找過他呢。

      戚東沒明白那人話語中的意思,說,諸大福在嗎?

      那人說,你找不到他了,他跑了,不知跑哪去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了。

      聽說諸大福跑了,戚東的心涼了半截。也就是說,戚東那兩千塊錢是徹底沒指望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戚東問。

      他出事了,出大事了。那人似乎看出了戚東的迫切,故意放慢了語速。他甚至還掏出一支煙點著吸了一口。

      他的收購門市部著火了,把里面的東西燒了個精光。那里面壓的可是他這半年收購的全部貨物呀,板栗、構皮、黃姜、天麻、黃芩、知母、射干、白芍、牡丹、柴胡、遠志。天呀,那么多的東西,就被一把火給燒了。你不知道那天的火有多大,把半邊天都燒紅了。整條溝都是一股嗆人的藥味。

      那人的眼里好像那火還在熊熊地燃燒著。那么好的生意就被一把火給燒光,一片瓦也沒留下來。他怎么就鬼迷心巧去倒騰劣質的煤油?要是沒有那桶劣質煤油,也許還能搶些東西出來,他的老婆小茜或許還能逃出來,我們是眼睜睜地看著小茜像只火球一樣在那里滾來滾去,你不知道小茜的叫聲有多慘,那可是兩個人呀,肚子里還有個孩子。

      聽了這話,戚東說,你們怎么不去救呢?你們趕快去救呀。那樣子好像那火正在燃燒似的。

      沒辦法救,那火真是太大太大。

      那人還把戚東帶到了火災現場——鄉(xiāng)供銷社旁邊的一塊廢墟地。那里現在只剩被煙熏火燎的墻垛,上面橫架著幾根沒燒完的檁條。屋后一棵皂角樹,挨著墻的一邊也被火烤死。那樹就一半活著一半死了,在那里長著。地上的瓦礫上雜草己長得有半人高,倒是很肥碩。一根喇叭花的藤沿著一根小樹攀援上去,硬是在上面開出一朵花。仿佛樹枝上架著一只喇叭。

      戚東當時想,那一定是童小茜,是想向人們訴說什么。

      那場火災,讓諸大福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之中,那種萬劫不復的感覺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扇兆拥猛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那個收購門市部重新開起來。

      諸大福就是在那時候到云蓋寺去找戚東借錢的。

      沒有人懷疑諸大福的能力,也沒有人懷疑他的人品,所有人都相信,諸大福在大家的幫助下會東山再起的。

      那時候,月河好多人包括中學老師都見過諸大福自己設計的建房圖紙,在一張山口百惠墻貼畫的背面,他用鋼筆畫了個草圖,上面標注著門窗的位置,還有房子長和寬的尺寸,草圖的上面,還寫著小茜收購門市建房草圖的字樣。也許諸大福是想用這樣的方式紀念死去的童小茜吧。

      收購門市部的地址還是選在原來的地方。他甚至連同開工的日子都請人看好了,幫忙建房的人也都一一打過了招呼。

      那天,是諸大福新房開工的日子,幫忙的人早早就來了,卻遲遲不見諸大福,有人就去他家找,他父母說,兩天都不見人了。

      大家都覺得蹊蹺,人跑哪里去了呢?再一打聽,問題來了,和他一起不見的還有他的小姨子童小秋。

      大家這才明白是上了諸大福的當了。什么建房,什么東山再起,全是諸大福設計好的圈套,是給大家挖的——他們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呀。

      于是,關于諸大福和他小姨子童小秋私奔的事在月河傳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各種版本的傳聞迅速在月河傳開。

      童小秋比童小茜小五歲,人長得很漂亮,拿月河人的話,那簡直就是個妖精。童小秋高中畢業(yè)后回到家里沒事干,那時,她姐姐剛好懷孕了,就把她請到收購門市部幫忙。幫著幫著就和姐夫諸大福搞在了一起了。不然,那么多人上門給童小秋提親,她就是不同意。由此,人們開始推斷,那場火災也一定與這兩人有關,是他們聯手把童小茜害死的。

      戚東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

      那次,戚東從月河兩手空空地回來,沒要回錢,諸大福的事卻把他的腦子填得滿滿的。他把這些事講給劉芳芳聽,劉芳芳聽著聽著氣也就消了。有什么辦法呢。諸大福的收購門市被火燒了,他的妻子童小茜又在那場火災中死去。戚東也把諸大福和他小姨子童小秋私奔的事告訴了劉芳芳。

      私奔和死亡兩件事放在一起說,私奔就不是什么事。女人終歸是心軟的,劉芳芳覺得兩個人再為兩千塊錢的事斗氣,也沒什么意義了。好在岳母的病好了,他們倆省吃儉用,幫忙把親戚們給岳母看病時借錢的缺口填上,也把那件事的記憶填上了。

      后來,戚東從云蓋寺調到縣城,又從縣城調到麻城,也換了很多單位。諶明貴的事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戚東的記憶里也日漸淡忘。只是偶爾想起時,倒是諸大福那口虎牙格外的清晰。

      劉芳芳現在是麻城醫(yī)院有名的心內科專家,帶著學生,每次上門診最多只掛二十個號。戚東呢,已是麻城第一中學的校長,他們有著豐厚的收入。有時候戚東腦子偶爾會走神,會由童小茜想起諸大福,一個男人對一個死去的女人的走神,純粹是為了對美好青春的懷念。戚東會故意問劉芳芳,不知諸大福和童小秋現在是個啥情況?

      劉芳芳說,你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戚東想,私奔,兩人是有多愛而又是多么的無奈呀!戚東現在開始對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開始有了興趣。

      那段時間,戚東沒事了就去麻城城東農貿市場轉悠。

      前幾天聽一個朋友說,城東農貿市場有賣野雁蛋的,個頭特別大,一只少說也有半斤重。那朋友嘴里說是半斤,手上比劃出來蛋比足球都要大。這勾起了戚東的好奇心。

      麻城這地方哪里有野雁呢?戚東在網上查過,野雁又叫鴇,它們成群生活在一起,每群的數量總是七十只,形成一個小家族,于是人們就把它的集群個數聯系在一起,在鳥字左邊加上一個“七十”字樣,就構成了“鴇”。

      劉芳芳現在帶著學生,有時候,她會指導她的學生拿雞蛋做練習,拿手術刀切掉雞蛋殼,再拿手術針縫合里面的蛋衣。戚東想,要是弄幾只野雁蛋那不是更好嗎,再說,能下半斤重的蛋,那野雁該有多大呀。

      也許尋著賣野雁蛋的人了,就能見到野雁了。

      戚東很想見見真正的野雁。

      農貿市場人很多,街道兩邊都擺著地攤,都是周邊農戶把自己吃不了的菜或者其它東西拿來出售。戚東邊走邊拿眼睛盯著那些擺在地上的攤子。戚東沒有想到,這個農貿市場有好多他意想不到的東西:燕麥炒面、炒玉米花、紅薯干等等,這些兒時記憶的東西這里全都有。后來,他在一個賣糍粑的攤位前停了下來,他沒想到,那糍粑竟然是現場做的,一個大青石,上面鋪好蒸好的土豆,一個男人掄著一只木槌,一下一下地在那里搗。女人則現場將那搗好的糍粑裝進碗里,澆上汁水遞到顧客的手中。

      戚東也想嘗嘗,他排了好長時間的隊,剛從那女人手里接過碗時,突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有點飄忽,不——也有點奇妙,他順著那感覺回了一下頭。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看見前面不遠處的一個背影似乎有點熟悉。恰在這時,那個人也回了一下頭,這一回頭著實把戚東嚇了一跳。那張面孔好像是放進顯影液里的底片,漸漸地在戚東的眼前清晰了起來。特別是那對虎牙,還是那樣的顯眼。也許是時間的打磨,那對虎牙似乎也有些收斂,不再顯得那么突兀了。

      即便這樣,戚東還是不敢確定那人就是諸大福。這個世界上長得相像的人太多了。

      那個人在看見戚東的一瞬間,眼神有點慌亂,有點猶豫,但很快地就回過頭去。

      戚東確信那個人在那一瞬間也是看見了他的,便悄悄地跟在那個人后面。

      這多年的距離,隨著戚東的腳步,似乎越縮越近了。

      其實,這多年并非沒有諸大福的消息,但那些消息就跟天空的云朵似的,那樣的飄乎不定,也許大多數人都是根據自己的判斷和臆想,都帶著各自的主觀色彩。有點不著調,不靠譜。

      幾年前,戚東回老家那個縣城,見到曾在月河中學一起工作過的一位老師,他們無意中談起過諸大福。是怎么提起這個話題的呢?好像是諸大福也借過那個老師的錢,也或許是戚東自己提起這個話題的。戚東的好多學生他都記不清楚了,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樣子,他的腦子是一團糟,就是在某個地方碰面,他都認不出來。單單這個諸大福,卻在他腦子里扎了根。偶爾想起來,面容是那么清晰。是因為那兩千元錢嗎?

      那個老師說,你知道嗎?童小秋也死了。

      這話讓戚東心里一驚!怎么會這樣?

      諸大福和童小秋私奔后,跑到北方某個城市,他們以為他們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會幸福的,哪有那么容易呀。城里人沒有錢,也會在城里生活得很好。鄉(xiāng)下人跑到城里,就算有點錢又能怎樣?他們剛開始是住在賓館里,可沒過多久,就把騙我們的錢就花得差不多了。后來,他們只好在一個城中村租了間房,兩個人雖然各自找了份工作,收入卻微薄。北方的城市冬天冷呀,他們就在房子里安裝了一只煤爐取暖。童小秋就是煤氣中毒死的。據說,童小秋死后,諸大福緊緊地抱著童小秋在床上睡了三天,最后是房東發(fā)現了,才把他從床上強行拉起來,幫忙把童小秋弄到火葬場火化了。諸大福還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吧。他和童小秋兩個人逃出來,兩個人相互依靠?,F在依靠沒了,他也就垮了,精神似乎也不太正常了,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

      那位老師講完諸大福的事,還說了一句,他這樣的人,落這個下場,活該,也算是報應!

      當時,聽完那位老師講完諸大福和童小秋的事,戚東是真的相信了。

      這人呀!諸大福說。

      他和那位老師站在街道邊的人行道旁,陽光籠罩著他們。眼前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他的心卻隱隱作痛,他想,當初他不借給諸大福兩千元錢,眼前這位老師也不借給諸大福錢,諸大福的生活也許會是另一種樣子,他或許只屬于月河,起碼童小秋還會活著。

      人,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那次之后,諸大福的人生基本在戚東的心里已完結了,和他相愛的兩個女人都死了,他也遭到了應有的報應。

      誰能想到,在麻城戚東卻見到了諸大福,至少說,那個人太像諸大福了。

      那天,戚東并沒有跟蹤多遠,那個人似乎有所覺察,匆匆就走進了一個小區(qū)。那是個拆遷安置小區(qū)。

      戚東在那個小區(qū)門口站了好久,他抽了三支煙才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戚東天天去城東農貿市場轉悠,奇怪的是,諸大福再沒出現,那野雁蛋也沒出現。那個疑似諸大福的人,像是某個午后在戚東的腦子里突然冒出的一個念頭,一閃,就再也沒見了。

      過了一個星期,有天早上,戚東在農貿市場的一個包子店正吃早餐,那個人突然就出現了。

      這一次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身材有點微胖,眉眼倒是好看,她走在諸大福的身邊,身體極具侵略性。像只貪吃的兔子,過一會兒就要上去咬諸大福的身體一口。諸大福手里拎著一只女式手提包,顯然是那個女人的。

      戚東眼看著那人就要從他的視線中消失,就撇下碗筷,沖出包子店的門,門口長長的隊被他撞了一個豁口,有人對著他的背影罵了一句:是急著去見閻王爺呀!

      不管那人是不是諸大福,他都得在今天做個了結。那種心懸在空中的感覺真不好受。

      戚東跑出包子店的門,那人還在街道上晃晃悠悠地走著,摩托車、電動車,還有那電動三輪車時不時在從他們身邊轟轟穿過。這種地方的買賣,倒不用吆喝,菜都攤在地上,你從街上往過走,一眼看上啥菜了,停下來蹲下身子問好價錢,菜直接就往稱里面放,過好稱塑料袋里一裝,付錢走人就行了。

      戚東在離那人還有一米遠時,突然就喊了一句,諸大福!

      那人就猛地轉過了頭。

      在那人轉過頭的一瞬間,戚東終于確定,面前這個人就是諸大福。

      諸大福!

      戚東又喊了一句。

      諸大福將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他把手里的包交給了身邊的那個女人,說,戚老師,怎么是你?

      諸大福的表情并沒有那么吃驚,顯然那天諸大福也是認出了他的。

      事情有時就是這么簡單,他們兩個從人流人退出來,退到馬路邊的那個花臺邊?;ㄅ_中央是一株女貞樹,剛好能遮住半邊陽光,諸大福掏出一支煙遞給了戚東,又給他點上。

      戚東的出現,也許諸大福是不情愿的,他本來可以這樣度過一生的,對于諸大福來說,月河的任何一個人也許都是他歷史的一片擦洗不掉的灰塵。

      而對戚東來說,諸大福的出現,他有太多的東西想知道。童小茜的死,他和童小秋的私奔,這多年他又是怎樣過來的?種種疑團在戚東腦子里纏來繞去的,撕扯不清。

      戚東看著眼前的諸大福,突然覺得諸大福這多年,于他來說,已成了一張白紙,他急需諸大福把那張白紙?zhí)顫M。

      戚東抬起頭看了諸大福一眼,眼前的諸大福會去怎樣填那張白紙呢?

      戚東說,諸大福,你給我說實話,童小秋呢?說完,他還乜了諸大福一眼。

      諸大福顯然沒料到戚東會這么問。他說,戚老師,你都知道了?

      戚東說,你和童小秋私奔后,我去月河找過你。

      諸大福低頭抽了一口煙,說,既然老師都知道了,我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童小秋離開我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這多年,我也在私下里偷偷地找她。

      什么?童小秋跑了?這顯然和那個老師的說法不一樣。在戚東的心里,童小秋已是死了的人。她煤氣中毒了。那個老師在講到童小秋的死時,戚東不僅沒有恨諸大福,還有些感動,諸大福抱著童小秋的尸體,緊緊地抱了三天也不肯丟手。那有多愛呀。

      戚東看著眼前的諸大福,心里有點崩塌了,他甚至開始懷疑生活了。

      那是我們一起跑出來的第二年冬天。那時,我們帶的錢也都花得差不多了,找的工作呢,活重,工資又低,我們租住在城里的一間民房里,到了冬天,房里特別的冷,我們買了一只煤爐子,可那個小小的煤爐子根本沒辦法驅走屋里的寒冷。童小秋以為和我一起逃出了月河那個小山溝,逃進城市里,我們的日子就會像城里人一樣了。可鄉(xiāng)下人到了城里日子更艱難。我們從春天就開始吵嘴,一直吵到那年冬天。我那時其實已在琢磨著自己弄點事干。我覺得我一定會給她好日子的,不然對不起她,更對不起她姐姐。可是,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時,她把她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其實也沒有什么東西,就是幾件衣服,她連個字也沒留,就那樣走了。

      我滿城里找她,我覺得我那時都快要瘋了,可再也找不到她了。我把她給弄丟了。

      諸大福說著,眼里已有了淚花。

      戚東開始相信諸大福了,那個老師說的也許就是一個傳聞。人在這個世界哪個沒有傳聞呢?

      那時,街道上的人漸漸少了下來,城東農貿市場是個早市,過了早市,人就像潮水一樣。

      慢慢回落。一眼看去,街上到處都是散落的爛菜葉子和廢塑料袋,那些攤點排出的廢水也順著街道的低洼處四處橫流。

      諸大福說,我找了小秋整整三年。那三年,我一直沒敢搬房子,我守在那里。小秋是因為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才離開的,她是想找到更好的生活。假如有一天小秋沒有找到更好的生活,想回來,我怕她找不到我。

      一個清潔工揮著一把大掃帚在掃街道,一股煙塵向他們撲來,他們往花臺的后面讓了讓。

      當初,我就不該答應她。那時,我到處借錢,想重新把收購門市開起來,我都畫好了圖紙,連同開工的日子都看好了,是小秋她要離開那里。她說,有了這些錢,我們?yōu)槭裁催€要守在這個破地方呢?為什么不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呢。我說,這些錢都是借朋友的,小秋卻說,借誰的重要么,等到外面掙了錢,也不是還么。我真是鬼迷心竅,就聽了她的話。

      那天晚上,戚東回到家,劉芳芳正看一個手術的視頻。上個月,她們醫(yī)院有個手術就是上海的一個專家在網上給做的。妻子也期待有一天,她能在網上做這樣的手術。

      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誰了?

      或許正沉迷在視頻中,沒有聽見,也或許劉芳芳根本就懶得理戚東。在麻城這樣一個小城市,你說遇見誰并沒有什么稀奇的。

      戚東說,諸大福,我遇見諸大福了。

      妻子抬頭看了戚東一眼,似乎在說,諸大福是誰?顯然,諸大福這個名字對劉芳芳來說已很陌生了。

      戚東說,就是那個虎牙,當初借我們錢的那個虎牙!

      說到虎牙,果然有了效果。劉芳芳按下了暫停鍵。說,你把錢要回來了?

      這么多年,他們妻夫偶爾也會想起諸大福,每次想起也都是因為那兩千塊錢,想到的是他對他們的欺騙。這倒很有意思,許多關系好的朋友,時間長了,也就從記憶中慢慢消失,幾乎很少想起過,可諸大福卻留在了他們的生活中,時不時地還能想起他來。

      戚東說,你相信不相信命運?

      妻子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戚東一眼,又接著看她的視頻去了。

      戚東說,童小秋沒死。童小秋死沒死似乎與劉芳芳沒什么關系,作為一名醫(yī)生,她想讓更多得了病的人能活下來。

      大約半個月后,諸大福給戚東打來了電話,說想拉他去他的那個民宿去看看。

      諸大福說,車就在樓下等著呢。

      諸大福是在童小秋離開他三年之后遇見現在的老婆的。老婆是麻城人,當初也跑到外面去闖世界去了,世界沒闖出來,卻遇見了諸大福。那時,諸大福已找了童小秋三年,身心疲憊。那個女孩的出現,讓諸大福又回到正常的軌道。那個女孩說,既然秋小秋執(zhí)意要離開,你就沒有辦法找到的。

      諸大福就這樣和那個女孩在一起了。他們在一起剛剛一年,麻城城市改造,諸大福老婆家里的房子搞拆遷,分了幾套房,還給了不少拆遷費。諸大福老婆家里就她這么一寶貝女兒,還闖什么世界呀。

      兩個人就回到了麻城。有錢了,諸大福在離城幾十里的地方買下了一條溝。建起了一座民宿。

      那時候,戚東已聽說,諸大福那個民宿是建在一片湖泊邊,那湖叫月湖,風景特別好。城東農貿市場里出現的野雁蛋,就是來自那里。附近的村民,以前也是沒見過野雁,他們見野雁下的蛋個大,就把野雁蛋偷出來,拿到城東的農貿市場來賣。據說,野雁蛋的價錢特別的高。

      戚東下樓時,諸大福果然等在樓下。等戚東上了車,諸大福就把車向麻城的郊外開去。

      戚東說,聽說你那民宿里養(yǎng)有野雁?

      諸大福把頭轉過來笑了一下,并沒有回答。他把車從一條叉道上拐下去,拐進了一條溝。又走了半個小時,溝陡然就開闊了起來。面前是一片楊樹林前,路從一片楊樹林中間穿過去。這片楊樹林很大,大得讓人似乎看不見盡頭,楊樹都是碗口粗,密密匝匝的,一棵挨著一棵。那條路在楊樹林里拐來拐去的。

      當車從那片楊樹林穿出去時。戚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山溝里,還有這樣一個自然村落,房子全都是用石頭蓋起來的,石頭墻,石板頂,連同道路和院落也都是用石頭鋪成的。月湖就在村落前面,形似一個上弦月,陽光落在那寬廣湖面上,像鋪了一層金。

      那天的飯被安排在月湖邊上。那里修有一個涼亭,坐在那里,涼風習習,月湖盡收眼底。

      吃飯時,諸大福拿出了一瓶茅臺,他舉著酒杯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沒有說出來。戚東呢,耳朵一直在湖面上搜尋野雁的叫聲,或者是野雁突然就從什么地方飛過來落在湖面上。飯吃完了,野雁始終沒有出現。

      吃完飯,諸大福將戚東帶到月湖邊,那里停著幾只木舟,他們上了木舟,諸大福就用將木舟向湖中心劃去。湖心有個小島嶼,上面長滿了灌木,他們的木舟靠近時,突然傳來了一聲鳥鳴,聲音婉轉清脆卻有點驚慌失措。戚東抬頭朝樹林里望了一眼,卻連鳥的影子也沒看見。

      這時,島的背面?zhèn)鱽砹艘粋€奇怪的叫聲,像是木輪車急促的剎車聲。戚東心里一陣驚喜。是野雁的叫聲。那幾天,戚東沒事就在網上搜索野雁的視頻,野雁那奇怪的叫聲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里。

      諸大福輕輕地將木舟向島的背面橫過去,等轉過彎時,戚東卻發(fā)現,眼前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浩渺的湖面被風吹起一層層漣漪。

      過了一會兒,戚東回過頭看了諸大福一眼,說,月河那邊的人都說,幾年前童小秋煤氣中毒死了,你也精神失常了。

      戚東問罷,便瞅著湖面,湖水正緩緩地向前涌動著,一浪一浪的,仿佛更替的歲月。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諸大福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這時,那個奇怪聲音又叫了一聲,戚東和諸大?;剡^頭向湖心島那邊看去。

      (責任編輯:王倩茜)

      蘆芙葒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陜西省百名優(yōu)秀中青年作家藝術家資助計劃入選者。作品散見于《北京文學》《青年文學》《雨花》《長江文藝》《作品》《小說選刊》等刊物。出版有小說集《一條叫毛毛的狗》《裊裊升起的炊煙》《扳著指頭數到十》等多部。曾獲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小說選刊》最受讀者歡迎小說獎,梁斌小說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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