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貢r間10月6日,瑞典文學院宣布,將2022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Annie Ernaux)。
安妮·埃爾諾是法國當代著名女作家,1940年出生于法國濱海塞納省的利勒博納。她的文學作品大部分是自傳體,已出版的中文譯作有《悠悠歲月》《一個女人》等。瑞典文學院的頒獎詞稱:“她以勇氣和敏銳的洞察力,揭示了個人記憶的根源、隔閡和集體限制。”
《悠悠歲月》這部歷經二十余年思考和推敲的杰作,使她當之無愧地居于法國當代第一流作家之列?!队朴茪q月》一經出版就獲得了法國當年的“杜拉斯文學大獎”。這本書采用無人稱自傳的方式,在自己回憶的同時也促使別人回憶,以人們共有的經歷反映出時代的演變,從而引起人們內心的強烈共鳴。小說的時間跨度有60年,因此無論什么年齡段的讀者,都能從中找到自己最熟悉的內容和最清晰的記憶。
以下摘編自《悠悠歲月》中“致中國讀者”一節(jié)。
致中國讀者
2000年春天,我第一次來到中國,先到北京,后到上海。我應邀在一些大學里談了自己的寫作。你們的國家——中國,我在童年時就多少次夢想過的地方,我在想象中在那里漫步,在一些把腳緊裹在小鞋里的女人、背上拖著一條大辮子的男人當中。
晚上,我常常以為看到了被夕陽映紅的云彩里的長城。后來,與六十年代的少數(shù)法國人一起,我以一種抽象的、沒有畫面的方式,經常把它“想成”一種統(tǒng)率著十億不加區(qū)分的人的政治制度。
當然,在最近十年里,一些影片、紀錄片、書籍,改變了我簡單化的觀點,但只有在這個五月的早晨到達北京的時候,這種由意識形態(tài)的偏見和杜撰、虛構的描述所構成的模糊一團才煙消云散。
我在街道和建筑工地的喧鬧中、在偏僻的胡同和公園的寧靜中漫步。我在最新式的高樓旁邊呼吸著平房的氣息。我注視著一群群小學生,被貨物遮住的騎車人,穿著西式婚紗拍照的新娘。我懷著一種親近的感覺想到“我們的語言、我們的歷史不一樣,但是我們在同一個世界上”。
我看到的一切,在卡車后部顛簸的工人,一些在公園里散步的——往往由一個祖母、父母親和一個獨生子女組成的——家庭,和我當時正在撰寫的、你們拿在手里的這本書產生了共鳴。在中法兩國人民的特性、歷史等一切差別之外,我似乎發(fā)覺了某種共同的東西。在街道上偶然與一些男人和女人交錯而過的時候,我也常常自問他們的生活歷程是什么樣的,他們對童年、對以前的各個時期有著什么樣的記憶。
我會喜歡接觸中國的記憶,不是在一切歷史學家的著作里的記憶,而是真實的和不確定的、既是每個人唯一的又是與所有人分享的記憶,是他經歷過的時代的痕跡。
我最大的希望是我的小說《悠悠歲月》——譯成你們的語言使我充滿喜悅——能使你們,中國朋友,接觸一種法國人的記憶。一個法國女人的、也是和她同一代人的人所熟悉的記憶,從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直到今天的記憶,在各種生活方式、信仰和價值方面,比他們幾個世紀里的祖先有著更多的動蕩。
一種不斷地呈現(xiàn)一切事件、歌曲、物品、社會的標語口號、集體的恐懼和希望的記憶,它根據對從童年到進入老年的各種不同年齡所拍攝的照片的凝視,同樣勾勒了社會的進程和一種生活的內心歷程。在讓你們沉浸于這些你們也經歷過——也許不一樣——的歲月的時候,愿你們能感到,其實我們完全是在同一個世界上,時間同樣在無情地流逝。
安妮·埃爾諾
二○○九年七月十六日
(溫靜 摘編自“中國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