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的風

馬蕭蕭

白塔山的倒影

秀色可餐的世界里

我們總是把自己的雙眼

當作一副筷子

把那些素的、葷的，一個也不放過

人到中年后，我已不敢打牛打羊了

不敢打蛇打鳥了，但是還在吃著

大魚大肉

今日來到白塔寺外

曬一曬半熟的陽光

但見黃河，還在摸著倒影

越流越沉。那艘自知深淺的羊皮筏子

空空蕩蕩地，滿載著一個

風也說不清的誰的替身

白馬浪

奔流到海不復(fù)回的黃河水

李白說它

是從天上來的

我想，它一定是老天爺

捐贈給人間的一片心意

在這礁石的驛站，黃河特意激起了

一朵朵小確幸的白浪

遠遠望去，就像一群任我挑選

換乘的馬

葉落甘肅

所有的鳥，都活在鳥鳴中

所有的風，都活在風沙里

每一棵樹，在山上要自成一座山

它們一輩子的愿望，就是要向上

長成青翠的樣子

長成不同于大地的樣子

僅僅一個春夏，我就見到滿山樹葉

皆如決堤的洪水，繽紛著五體投地

——它們早已把自己的顏色

變成大地的顏色

皋蘭山

有幾條金魚，被我養(yǎng)死了

但不敢扔——它們都是生命

要入土為安才行

于是埋在花盆，充當養(yǎng)分

花開的時候，我就覺得

每一朵，分明都是魚

戲在枝頭東，戲在枝頭西

戲在枝頭南，戲在枝頭北

再看窗外的皋蘭山

也已綻葉了、開花了

那是從腳下的黃河，借去的

一朵朵五彩的小波浪

山峰之上，舒卷的云朵

是我們一些被埋在高處的

念想，開出了花

蘭州的孤獨色

在蘭州我自成一市

在甘肅我自成一省

在黃河邊行走，我自成一河

那些發(fā)光的事物

照出的我的影子

總是大于或小于我

微風習習，見誰都要深情撫摸

見我路過

所有花瓣，都忍著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