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剛
行云大白山
□王偉剛
大白山,高不過1528米,卻是大小興安嶺的第一高峰。
東西平行,競相流淌,不歇不息地穿越大興安嶺腹地,涓涓滋潤著大千生靈的甘河、多布庫爾河,最終在大白山腳的亞里河河谷交匯,再融入接納大白山山頂積雪滲成的呼源濕地。
呼源濕地,源源不斷地濃縮成另外兩條寬闊的大河——呼瑪河、塔河。兩河呈V字型奔流,最后在塔爾根攏合,再徑直投入安靜平緩的黑龍江懷抱。
頭天凌晨由家鄉(xiāng)黑河起程,瀏覽一路奇美的晚秋紅葉和潔白的淺雪,三人輪流駕駛,傍晚在碧水鎮(zhèn)一家客棧入住。
暖暖的火炕上,與當?shù)厍皝砼阃挠坝牙咸镆粔K兒,圍坐一張擺滿山肴的紅松方桌,推杯換盞,好個盡興。酒過三巡,興趣最多的并不是路上錯失的風景鏡頭,而是老田滔滔不絕講述的大白山的故事。
遠古時代,地球板塊運動,擠壓出興安嶺獨特的丘嶺森林、黑土冷水地貌。夏季里,翠葉遮陽,魚翔鳥唱;冬季里,雪飛風吼,虎狼穿行。在無際的茫茫林海中,大白山與百里之遙的白卡魯山,形同姊妹,雙雙鶴立,爭秀媲美。
可是,因大白山比白卡魯山高出130米,而且山頭常年布滿潔白純凈的積雪,所以更會得到舊時以游獵為生的土著人的崇拜。其實,即使是今天,鄂倫春族人的心目中,大白山依然是他們靈魂王國的守護之神。
老田說,一路八旗鎧甲、紅衣炮隊就是經(jīng)過大白山,在古城島集結后,直搗江北,三下五除二奪回被羅剎人侵占的雅布薩城的。
老田還說,更早些年游牧的韃靼人為了生存,在向更北方的貝加爾湖草原遷徙前,都會在大白山下祭祀。如今在烏拉爾山脈生活著的韃靼后裔,一定深深懷念大白山對他們的恩佑。
大家滿含對大白山神美的憧憬,帶著三分醉意進入夢鄉(xiāng)。
夜還很深,老田就來叫早。
吉普車響快的馬達,在滿天繁星下,清晰地在寂靜的遠山近谷間回蕩。
幾十公里的山路,足足走了一個小時。車過紅峰林場,啟明星燦爛地掛在風擋前方。大白山幽幽的身影近在咫尺了,車上人興奮不已地整理登山行裝和攝影器材。
吉普在山根泊停。車外的溫度比想象中要溫和了許多。昨天落下的雪花,星星點點地散鋪在遍地紅的、黃的、灰的落葉上。在老田的引導下,我們踏著殘葉枯枝,一人碼著一人的腳印,開始登山。
遍布灌木的山很陡,巖石也很多,根本沒有路。老田一邊搖晃著手電筒,一邊吆喝著,總算帶大家鉆出了灌木叢,到了半山腰。
半山腰是一片茁壯沉實的柞木林。林間很稀疏,腳下的落葉也更加敦厚、松軟。從樹空張望,東方天際線上,一縷魚肚白隱約可見。只有晚秋凌晨時節(jié),在大山朝陽坡上才會領略到的別樣暖風,溫柔地徐徐送來。
一行人加快了登攀的腳步。只有趕在日出前到達山頂,才會看到最美的風景。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登上了山頂。原以為山頂一定是積雪皚皚、冷風刺骨。沒想到被秋霜點紅的、齊腰高的玻璃棵子,覆蓋了整個山頂,而且干燥清爽。老田笑笑說,氣候變暖,冰雪山冠早已沒有了。但森林、濕地、高山小氣候的成因,使冬季山頂儲雪量還是蠻大的。
天空呈現(xiàn)出了灰蒙蒙的微光。山下起伏綿延的丘陵坡崗、溝壑草塘的輪廓愈加分明。尤其是呼瑪河網(wǎng)帶著溪水泉流,如若一條條交織著的銀色玉帶,從大白山下拋出,舞動著,盤行著,從容不迫地消失在崇山峻嶺之中。
正當大家忙著選角度、支架子的功夫,老田驚呼道:“快看!起霧了!”順著手勢,只見北面一個山坳,緩緩地、滾動著飄游出一股紗團般的霧氣。那霧氣出了坳口,迅速地分裂成一縷又一縷的紗絲狀,向兩邊擴散著,向上方爬升著。就在這時,一簇更大的霧氣,從另一處豁谷口翻滾而出,而且不再分裂成縷,只是如白色的波濤般激蕩澎湃地涌向大白山?!翱茨敲妫】茨敲?!”又有人在驚呼。轉身北眺,順著呼瑪河河口,先是向上蒸騰起繚繞的水霧,然后在半空中結合成濃濃的霧氣,那霧氣擠出河口,似動非動地也沖著大白山漫過來。最奇異的,有一層霧氣,確切說應該是一層云霧,似乎是從天邊生成,漲潮般地漫過山巒,漫過河谷,漫過草塘,吞食收容下掠過的所有霧氣,匯聚成更壯哉的云海氣勢,撲天蓋地卷向大白山。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大白山山體周圍全部被云?;\罩了,只有山頭孤島一樣地裸露在云海之上。
四面八方奔波的霧氣黏連成一體的云海,如若被大白山山頭鎖定一般,就在那里懸浮不動了。山下的萬物,都被溫柔地埋在了一望無垠的云海中。
僅僅過了半刻鐘,云海的邊緣,先是染上一條黛青色,接著漸變成雅粉色。當轉瞬間變化成紅色的光芒,強勁地穿透云海的時候,伴著幾道耀眼的金色霞光,一輪紅日從云海里噴薄而出。
寂靜的、光輝燦爛的云海世界里,只能聽得到“快門”清脆的叩響。
隨著太陽的升高,云海在不知不覺間斷裂開來,分割成一片片荷葉樣的云朵。最終,那些云朵就消融在了太陽燦爛的光輝里了。
遙遙相望的白卡魯山,似乎在點頭向我們致意:早安!
責任編輯 董曉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