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柴仁緣 圖:湯南婧 鳴謝:二十四畫
用水泥澆筑的簡易住宅樓,是攝影師湯南婧連接巴黎與天津的鄉(xiāng)愁紐帶。這種異國他鄉(xiāng)的親切感驅使她不停地尋找拍攝記錄,這兩座城市也因此完成了一次跨越時空的對話。
馬恩河谷省位于巴黎近郊東南部,因為編號為 94,所以也被稱為 94 省。其中 Créteil 轄區(qū)是“二戰(zhàn)”后政府修建計劃的實施地點之一,充滿了 20 世紀 50-70年代的混凝土建筑物。粗水泥作為一種廉價的建筑材料,在“二戰(zhàn)”之后解決住房緊缺的問題時被大量使用,而材料本身堅固耐用、粗糙原始、直白有力、樸實無華的特性也借此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戰(zhàn)后人們心如枯土,被政策與計劃澆灌了重新獲得幸福生活可能性的春雨后,住進了城市邊緣的水泥山林。然而象征著精神世界的屋頂花園也改變不了的是——緊張有限的住宅環(huán)境和由于復雜的結構導致樓宇普遍水電安排不善,以及昂貴的維護費用導致房屋年久失修,而低就業(yè)率和犯罪的滋生更使得郊區(qū)里某些地段臭名昭著,貧窮陷阱的惡性循環(huán)難以被突破。
如今,在這些紀念碑式的建筑群落里我們看到的是一片反烏托邦的景象。而在浪潮早已過去的今天,我們摘掉它們身上所有的歷史背景的影響,建筑師的美學追求才真正得到認可和欣賞,“藝術的形式高于內(nèi)容?!鄙K袢缡钦f。
攝影師湯南婧的創(chuàng)作方式與文獻攝影 (Documentary photography),尤其是新地形攝影 (Newtopographics) 有一定的共同之處,例如對拍攝對象進行大量的資料搜集和研究,關注人類所建造的新型生態(tài)環(huán)境,且對存在的問題有著避免干預的態(tài)度。
在她 2018-2019年創(chuàng)作的系列《水泥之間》里,鄉(xiāng)愁是乍看最直白的那一片,但在此之下——外國人的身份、時代的錯位以及移情對象和本體間的距離——交錯的條件疊出了一種厚度,令言語不可及。這組作品觸發(fā)了跨文化、跨地域的共情,在海外受到關注,獲得了法國才華攝影基金 (Bourse du Talent) 的特別獎,以及即將在法國國家圖書館 (BnF) 進行展出。
攝影師本人用 “Saudade” 這個葡萄牙語單詞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內(nèi)核做了歸結。這個詞在包括中文的大多數(shù)語言里都不存在對應釋義,但它卻是人類涉及愛的一種共通感覺,代表了一種復雜甚至相互沖突的情緒,包括追憶和期待、憂郁和希望,是對已經(jīng)失去,甚至從未擁有的對象的懷念,也是對它必然到來的一種虛空確信。
其提供的“部分財產(chǎn)清單”顯示,黃道龍父子及親戚名下有多套房產(chǎn),包括別墅。還有寶馬、凱迪拉克、奧迪車以及翡翠吊墜、書畫、古玩等。另一張賬戶明細顯示,黃宇名下有430萬余元現(xiàn)金。
同樣的,創(chuàng)作之中的對象與意義、表象與內(nèi)里、主觀與客觀,皆隔著一片帶有呼吸感的混沌地帶,真假精確無法一言以蔽。幸而,藝術卻恰恰存在于言語不可及之處,解決了那些詞不達意的窘境。
[本頁圖] 選自Entre le Béton水泥之間
[1-2] 選自 Entre le Béton 水泥之間
INTERVIEW
攝影之友×湯南婧
本期影人
湯南婧
攝影師,現(xiàn)工作和生活于法國巴黎。
中央美術學院攝影系學士
羅馬電影與攝影學院碩士
個人網(wǎng)頁:nanjing-tang.format.com
在你看來城市和郊區(qū)之間是怎樣的關系?
本來郊區(qū)被認作是城市的附屬品,但是現(xiàn)今城市邊界越來越模糊,也就越來越談不上從屬關系。
我借用一句我很喜歡的攝影師圭多·圭迪 (Guido Guidi) 的話吧,我覺得總結得非常到位?!癟he history of the city is like an egg.The ancient city was like a boiled egg, with clear edges bound by walls.Then the city became a fried egg,its edges spread out.Nowadays, it is a scrambled egg, with no form.”大意是:這個城市的歷史就像一個雞蛋。在古代城市邊緣被城墻束縛著,像一個煮熟的雞蛋。近代城市邊緣逐漸消失,變成了煎蛋?,F(xiàn)在的城市沒有形狀,就像炒雞蛋。
相比城區(qū),郊區(qū)為何如此吸引你?
第一,地廣人?。坏诙?,有工廠和火車軌道;第三,懷舊感。這些是吸引我的首要條件。我認為如今在許多國家城區(qū)與市區(qū)之間的界限非常模糊,與其說是郊區(qū),不如說是另一個城市,很多國家也的確是這樣規(guī)劃安排的。滿足我說的那些條件的也有可能是任何一個工業(yè)小城市,我也的確會在這樣的地方產(chǎn)生同樣的感覺,比如威海和勒阿弗爾(Le Havre,法國北部海濱城市) 在我心里是一樣的,我都非常喜歡。
[3-5] 選自 LONG TAKES 長鏡頭
為什么選擇通過異鄉(xiāng)的景象來表現(xiàn)鄉(xiāng)愁?
我目前居住的 94 省,與我兒時生活過的天津有相當多的相似點。有許多社會房屋,國內(nèi)把這個稱為“筒子樓”或者“板樓”,在這種環(huán)境下產(chǎn)生了許多相似的便利設施。我可以找到兒時才有的那種小賣部,雜貨一應俱全,它們依然有那種裝糖果的玻璃貨柜。社區(qū)間的花園里會有那種用條形花崗巖搭建的頂部鏤空的長廊,也是同樣地被爬山虎滿滿纏繞。這里有許多公共走廊在清潔過后也是充滿來蘇水的味道,走在深色水磨石的地面上,就是我兒時對醫(yī)院的印象。所以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很難讓人不去懷想我的小時候。而在天津—我真正的故鄉(xiāng),我懷念的這種舊日時光已經(jīng)是消亡難尋的。
人在你的作品里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你是否盡量避免畫面中出現(xiàn)人物?為什么畫面中只有少量的痕跡,而沒有太多人出現(xiàn)?)
人不是我的關注點,我對個體的生活并不關心。個體的故事在整體的社會系統(tǒng)下其實是殊途同歸的,我的關注點在于人類行為所帶來的連帶關系。人類崇拜比自己身形偉岸的龐然大物,山、河、天空、太陽、月亮……像是借由此便可得到庇護。建筑是人類精神與肉體勞動結合的產(chǎn)物,幾乎是唯一的承載量和體積足夠大到可以吞沒人類本身的作品。而在庇護所和遺產(chǎn)象征的意義以外,它本身就是一個生態(tài)體系,為人所建卻比人存活得更長久,自后工業(yè)社會以來我們不斷在被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物體所統(tǒng)治和操縱。
你以中國人的視角去記錄法國的景象,這樣的作品在兩地各自得到了怎樣的反饋?
共情這個東西我覺得向來是不分地域邊界的。大家各取所需,每個人的關注點都不一樣,這也是我想看到的,有的人看中整體氛圍,有的人在乎畫面里的細節(jié),每個人都能找尋到有關自己的一部分,就像看一部電影一樣。
所以你如何歸類自己的作品?
關于 94 省的一系列作品和這個拍攝計劃本身,就是一次搜尋 (recherche) 和分析 (analyse),就整體來說還是文獻攝影(Photographie documentaire)。但是如果說相比于繪畫,我覺得我在做的事就跟幾個世紀以前弗雷德里希 (Caspar David Friedrich) 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