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吃蛇

徐全慶

接到父親要他回老家一趟的電話，牛東宇很意外，父親前兩天剛從他這兒回去，這么快就想他了？以前，父親再想他也不會說出來，甚至他回到家，父親還會反復(fù)問，不耽誤工作吧？

牛東宇借了朋友的車，意氣風(fēng)發(fā)地回到一百多里外的老家。父親正倚門而望，然后盯著車問，公車？剛當(dāng)上副局長就有公車坐了？

牛東宇說，借的，公車哪敢買這么好的。

胡老板的？父親問，臉色像背陰的南瓜皮，青得發(fā)黑。

同事的，牛東宇說。

父親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牛東宇從車?yán)锪喑龃蟀“臇|西，跟著進(jìn)了屋。地上一只肥大的鴿子，被捆著雙腳，見人進(jìn)屋，掙扎著想飛起來，卻沒能成功。看來父親又買來鴿子，要給他做鴿子湯了。牛東宇這樣想著，心中暗暗埋怨，這也值得讓我回來一趟？

小時候他喜歡喝鴿子湯，父親總是想方設(shè)法給他做。父親不喝，只看著他喝。有時，他會把碗端到父親嘴邊，讓父親也喝一口。父親說不喜歡。他知道父親是不舍得，也不說破，故意剩下一碗，說喝飽了。父親還是不喝，下頓飯又熱給他喝。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F(xiàn)在，他早不再饞鴿子湯了，山珍海味對他來說都司空見慣了。

還做鴿子湯？牛東宇問。

父親說，那是用來抓蛇的。

抓蛇？牛東宇眉毛挑了起來，疑惑道。

父親解釋說，家里的菜園不知何時來了一條蛇，怪嚇人的，總也趕不走，他想用鴿子誘捕它。

牛東宇跟著父親來到菜園。黃瓜、西紅柿、韭菜、青椒，在風(fēng)中晃著腦袋，全都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牛東宇四下看了看，沒見到蛇的蹤影。他撿起一根樹枝，試探著撥開一些蔬菜的葉子尋找。

父親說，它藏得嚴(yán)實(shí)，你找不到。說完，他用一根繩子，一頭拴住鴿子腳，一頭綁在一棵小樹上，然后示意牛東宇離開。

這就行了？釣魚也沒這么簡單吧？牛東宇狐疑地跟著父親，身后，鴿子撲騰著想要飛走，發(fā)出撲拉撲拉的聲音。走了二三十米遠(yuǎn)，父親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分明是要回家。牛東宇忍不住問，你不怕它吃完鴿子跑掉？

父親不置可否。

回到家，父親做飯。飯菜很簡單，一菜一湯，一份米飯。父親問，吃得慣嗎？

牛東宇點(diǎn)頭，停了一下，又說，回頭我給你買好點(diǎn)的米。

父親說，不用，我吃著已經(jīng)很好了。

吃完飯，父親帶著牛東宇又去了菜園。

微風(fēng)吹拂，菜葉子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好像在訴說著什么。鴿子不見了。一條蛇躺在地上，腹部鼓鼓的，宛如吹脹的氣球，隨時要炸裂的樣子。聽到動靜，它抬起頭示威似的吐著舌頭，然后擺動著身子想爬走，動作緩慢得仿佛奄奄一息的重傷員。沒爬多遠(yuǎn)，它就被拴在樹上的繩子拉住，被迫停下來，然后回過頭，目光中滿是恐懼。

父親走過來，輕松地抓住它的頭，解開繩子，把它裝進(jìn)一個塑料袋里。

牛東宇釣過魚，知道魚在吃鉤時是看不到魚鉤上的線的。那是因?yàn)轸~的眼睛不好，加之魚線很細(xì)，在水里很難看清?？缮叩难劬芎醚剑螞r繩子那么顯眼，它怎么會看不到呢？它不知道那鴿子只是誘餌？

父親說，平時自然是看得到的，可貪吃時，它眼里只有鴿子，哪里還能看到繩子！比它身體大那么多倍的鴿子它也敢吃，即使不拴繩子，吃下這只鴿子，它也只能躺在地上任人抓。

它其實(shí)是可以把鴿子吐出來跑掉的。牛東宇說著輕輕搖了搖頭。

父親哼一聲，說，它舍不得，它認(rèn)為我們也許發(fā)現(xiàn)不了它。即使它想吐，那么大一只鴿子，也不容易吐出來。

它真蠢，牛東宇嘆道。

人貪起來也一樣。父親說。

停了停，父親又說，我前兩天去你那兒，那頓飯是胡老板掏的錢吧？

牛東宇紅著臉低下頭，很快，又把頭抬起來，目光逐漸堅(jiān)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