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瑞

飛越太平洋，橫跨亞洲與大洋洲，中國男足來到新西蘭奧克蘭城。抵達酒店之后不久，還未解除身上的疲乏，主教練揚科維奇便把隊伍拉到阿爾伯特公園開練。執(zhí)教3周，揚科維奇已經完全進入角色，正如他在上任見面會所言：“擔任中國隊主教練，既是榮譽，也是機會，更是挑戰(zhàn)?！蹦翘欤脑挃S地有聲，也標志著中國國家隊一個新時期的開始。

揚科維奇與中國足球非常有緣。雖然直到2018年9月底才被委任為U19國青B隊主教練，但在2013年，他就曾被推薦到大連阿爾濱。他的兩位引路人，都是中國足球的老朋友，一位是聲名顯赫的金牌教練科薩諾維奇，另一位是有皇馬、巴薩執(zhí)教經歷的前山東泰山主帥安蒂奇。2008年4月，揚科維奇還曾以貝爾格萊德紅星隊主帥的身份，接待過率領中國國奧隊前往塞爾維亞拉練的杜伊科維奇。這些緣分匯聚在一起，為他后來的中國之行提前鋪好了路。

球員時代的揚科維奇

監(jiān)督訓練

球員時期的揚科維奇幾乎與中國沒有半點關系。他的球員生涯很短暫，28歲那年便因膝傷退役。揚科維奇踢球時雖默默無聞，拿起教鞭后卻迅速家喻戶曉。執(zhí)教塞爾維亞豪門貝爾格萊德紅星隊，揚科維奇三進三出；執(zhí)教比利時豪門標準列日，開啟了他的海外執(zhí)教之旅；擔任塞爾維亞U21主帥，以及國家隊臨時主帥的經歷，更是令他受益匪淺。他說：“我已執(zhí)教22年，一半時間在俱樂部，另一半時間是在國字號球隊。我擁有足夠的經歷和經驗，很清楚如何銜接好俱樂部和國家隊?！币該P科維奇的執(zhí)教履歷，在全歐洲也算是實力派。但見慣里皮、希丁克、卡馬喬等世界級名帥的中國媒體和球迷，從一開始就對其將信將疑。

在履歷上，揚科維奇的確需要證明自己。雖然執(zhí)教過不少大俱樂部，但他亟需完成成績上的突破。不過，考慮到35歲就掛帥紅星，不到45歲就執(zhí)教比甲豪門，這已經非常難得。當初塞爾維亞隊主教練安蒂奇之所以把揚科維奇選來當第一助手，在乎的也是他的潛力。安蒂奇說：“當我們談論足球時，總是能找到共同語言，可以說是志同道合?！?/p>

揚科維奇與安蒂奇執(zhí)教風格截然不同。安蒂奇是出了名的保守派，揚科維奇卻很兇悍。他曾表示：“我是在攻擊型球隊長大的，這意味著我的性格和足球哲學朝著那個方向發(fā)展?！钡?，揚科維奇倡導攻勢足球的前提仍是團隊協(xié)作，“從本質上來講，我要求在比賽中遵守紀律，利用控球來掌握節(jié)奏，好的團隊要尊重每個人的承諾和協(xié)作精神”。執(zhí)教比利時梅赫倫時，他曾創(chuàng)造90%比賽場次的控球率在50%以上，“這給了我們更多射正和進球的機會，都源于團隊協(xié)作。我也盡可能尊重每個球員的素質和特點”。

離開梅赫倫后，揚科維奇賦閑不到半年，便來到中國U19國青B隊。雖然上任時間是2018年9月，但早在4個月以前，揚科維奇就決定闖蕩中國足壇。當時，中超北京人和對他很有興趣，但借著中國足協(xié)出訪塞爾維亞的機會，揚科維奇專門向中國足協(xié)一位負責人毛遂自薦，“你好，能聽我介紹下自己嗎？”兩杯咖啡加上三個小時演講，揚科維奇不僅征服對方，也給自己打開了通往中國的大門。數年后，在回憶這段往事時，揚科維奇感慨地說：“我意識到他們的潛力，未來的結果和現狀會有很大不同，這幫助我下了決心。預見到我們能在今后數年一起取得進步，就是我前往中國的初心?！?/p>

揚科維奇執(zhí)教99/00國青隊的那4年，雖然關注度有限，但“體脂率必須降到10%”的嚴格規(guī)定還是頗受關注。后來率領國家選拔隊征戰(zhàn)東亞杯，人們愈發(fā)了解到揚科維奇的風格——從嚴治軍，鐵腕執(zhí)教。在掛帥國家隊的就職發(fā)布會上，揚科維奇再次重申他的幾個標準：紀律性、精神力、責任感。

這是一位作風強悍的主教練，時常讓人想起米盧的那句“態(tài)度決定一切”。他沒少在國青隊身上“發(fā)火”。執(zhí)教第一年，揚科維奇帶隊出訪塞爾維亞，最后一場教學賽對陣塞超球隊姆拉多斯特·盧卡尼，國青隊以1比3敗北。揚科維奇很不高興，那天大雨傾盆，他在休息室咆哮訓話，立刻安排罰跑。2021年11月在杭州時，類似的情況再度出現。剛贏下浙江一線隊的國青，竟然被比自己年輕兩歲的浙江全運隊0比0逼平，揚科維奇又一次怒火中燒。他斥責道：“上場比賽就要有責任感，但你們害怕邁出下一步。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你們從一開始就輕敵?！?/p>

從嚴治軍，這是揚科維奇鮮明的標簽。執(zhí)教中國隊，他把目標定在打入2026年世界杯。他說：“從明天開始，做好每一天的工作，抓好每一天的細節(jié)。如果我們每一次在小的環(huán)節(jié)上都缺一點，或者只談論我們的優(yōu)勢，那么大賽到來時，在家里看電視的就是我們?！?/p>

在國青隊，他把細節(jié)管理做到極致，比如對體脂率的嚴格管理。還是那次前往塞爾維亞集訓，在北京報到時，蘇士豪和孫沁涵的體重未達標。揚科維奇破了例，仍把他倆帶上飛機，但在抵達烏日策的前三天，不允許兩人訓練。揚科維奇說：“先減體重！什么時候達到標準，才能碰球?！?/p>

2022年東亞杯上，揚科維奇率領的中國隊0比0戰(zhàn)平日本隊。

關于控制體重，他曾說出一句名言：“你吃兩個餃子和吃六個餃子，結果是不同的?！彼€表示：“有時候我必須要想些辦法，拉著他們遠離舒適區(qū)。”集訓期間，揚科維奇有個習慣：晚飯后，拉著助手或者翻譯坐在酒店大堂，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聊天，呆到全隊的就寢時間才回房。每天早上的一系列程序——7：30起床，7：50稱體重，8：00驗尿酸，8：20吃早飯，久而久之已成為球隊的習慣。揚科維奇還有一條明文規(guī)定：球隊三餐必須全員準時到位，如有遲到，立即離隊。

這就是揚科維奇，他的執(zhí)教就像機器運行一樣精確，紀律嚴苛但又注重循序漸進。他說：“足球世界的運行不像按開關一樣容易，不是說今天想開燈就能把它打開，明天想關燈就能把它按下，不是這樣。每一天的生活和訓練，就是為比賽那90分鐘的展示。”想讓揚科維奇改變，不太容易。

慢慢地，從國青隊升級到亞運隊，當年在亞青賽上被視為“咬不住牙”的這批球員，經過4年洗禮之后，愈發(fā)鐵血和頑強。這是揚科維奇所注入的精神。一如東亞杯能夠0比0逼平日本國家二隊，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因此，在中國隊難覓合適主帥之際，揚科維奇被推到了前臺。

在這一次選帥期間，奧拉羅尤、奎羅斯等都曾得到中國足協(xié)關注。奧拉羅尤因有沙迦FC的大合同在身，中國足協(xié)打了退堂鼓?？_斯僅以電子郵件方式與中國足協(xié)溝通過，他提出300萬美金的報價，讓選帥小組斷了念想?？_斯最終牽手卡塔爾隊就是這個數字，顯然對執(zhí)教中國隊不是很有興趣。

揚科維奇2020年續(xù)約男足亞運隊主帥時，據稱年薪在百萬歐元以下，而且比第一份合同有明顯下降。不過在續(xù)約時，中國足協(xié)為其提供的是稅后標準，也就不用麻煩他本人自行交稅。上調國家隊后，揚科維奇是否加薪，中國足協(xié)沒有明確說法，甚至連合同年限也只字未提。

相比卡馬喬和佩蘭等前任，揚科維奇的優(yōu)勢在于熟悉中國足球。他表示自己已經掌握了幾乎所有中國球員信息，甚至包括中甲、中乙球員。揚科維奇此言非虛，2020年在蘇州觀戰(zhàn)中超季后賽時，他曾對記者流露出對李昂、吳曦的好感。首期集訓，兩人都榜上有名。

言傳身教

從?？?、廣州集訓的效果來看，揚科維奇面臨不小的困難。一是隊伍年齡老化，二是他的三、四后衛(wèi)切換戰(zhàn)術，實行起來并不容易。對新西蘭的熱身賽前，中國隊把重心集中到防守訓練。如何確保不丟球或者少丟球，這是揚科維奇在短時間內力爭讓中國隊舊貌換新顏的方向。在訓練中，揚科維奇很看重對抗強度。他承認，中國球員的小快靈特點以及聰明才智，在亞洲出類拔萃，但是，想在亞洲杯或世界杯預選賽有所突破，最需要改變的還是弱項。

揚科維奇說：“首先要在身體、心理和精神上與對手抗衡，再來打出我們的優(yōu)勢。中國球員學習很快，也很聰明，我堅信，如果我們能在攻擊性、身體素質方面抗衡其他球隊，就一定有能力去戰(zhàn)勝對手。”他的邏輯非常簡單，先抓身體和精神，再談戰(zhàn)術和技術，這是在中國足壇爭議許久的思路。

另一種期待許久的改變就是對國家隊的態(tài)度。保持勇敢又不失謙虛，揚科維奇在他的為人處世中體現出很職業(yè)的一面。當年率領國青隊造訪北京新奧運村，他至今仍十分難忘。他說：“我在健身房看到一條標語——贏了金牌以后，一切從零開始。這句話對我的啟發(fā)很大，就算取得巨大的成功，也要時刻保持謙虛。一段經歷結束之后，一切都要從零開始，這也是我做人的原則。就算再成功，到了新的起點，都要從零開始。”

數年后，揚科維奇的確攀升到一個新起點，卻恰逢中國足球處于低谷之時。人們都希望這位看似履歷平平但格外嚴肅熱血的塞爾維亞人，能夠引領中國隊走出低谷，好比安東尼奧率領國青晉級U20亞洲杯8強那樣。然而，這次旅程對揚科維奇的考驗是空前的。

不同于執(zhí)教亞運隊，中國足球多年來“唯成績論”的思想，是揚科維奇很難回避的壓力。與新西蘭的比賽結束后，揚科維奇會面臨怎樣的喜與憂，又該如何應對8個月后開打的世預賽，這與執(zhí)教紅星、標準列日、塞爾維亞U21截然不同。

中國足協(xié)選擇揚科維奇的目的是什么？據說，足協(xié)當年聘請他執(zhí)教國青隊，最直接的愿望是一改球隊在亞青賽“不擅長逆風球”的毛病，為這批相對身體出眾、技術不錯的年輕人注入更多的血性和精神力。但在國家隊，只是整肅風紀、重振旗鼓，就能收拾舊山河嗎？想想佩蘭，揚科維奇的這條路恐怕很不好走。

去年5月，揚科維奇度過了50歲生日。天命之年，這位職業(yè)教練的一切似乎剛剛開始。

責編 王敬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