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佳怡
裊裊炊煙,舒卷綿延;涓涓細流,穿過原野。原野邊緣依山建起的是伯伯的飯店——花果農莊。
這是間老屋,門口的枯樹與斑駁的臺階已經(jīng)見證了幾十年的花開花落、人來人往。屋子像耄耋老人般浸染著悠悠歲月的痕跡。門口的“?!弊忠涯:綗o法考證是哪一年貼上的;大堂的墻壁微微泛黃,收銀臺的小木桌油膩膩地反著光。店內的食客不多,肆意地談笑著,看見伯父、伯母,寒暄了幾句:“老板,生意不錯??!——這蒸莧菜梗越來越有滋味了!”
伯父、伯母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屋喝茶。他們的穿著一如既往地簡樸,一雙拖鞋,短衣短褲,是下廚房的標配。雪白的毛巾掛在兩人的脖子上,襯得皮膚黝黑。黑中還泛著紅,是健康的模樣。讓我想起十年前初次見面時,兩人在廚房中熟練地操持著的情景。那時他們剛接手這家飯店,懷以美好的憧憬與期望,充滿了熱情和斗志。
飯店不大,沒有固定的菜單,伯母笑稱是靠熟人撐著的生意?!吧侥_下新開了家‘石馬山莊’,排場大多了,菜式又新穎得多,來我們這山坳坳里吃飯的人就更少了?!辈副3种⑿?,試圖掩飾言語間的失落。但她黯淡的眼神,仿佛眼上被打了一層霜,折射出她艱辛的歲月。她鬢間的幾縷白發(fā)如小雪般壓在歲月的枝頭……
“不說這些了。佳佳,咱們到菜地去轉轉。”菜地被幾株桃樹包圍。正值盛夏,桃子結得分外水靈,在枝丫間若隱若現(xiàn),無一不挑逗著我的味蕾。摘下的桃子個個個大飽滿,果肉晶瑩剔透,清爽解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伯父采了幾個最大、最紅潤的,為招待晚上的客人做準備。
不大的菜地有一大半都種著莧菜,莧菜一半是老的,一半是嫩的。伯父說清炒嫩莧菜,不僅清脆鮮嫩,還是清熱解毒的良菜。至于這片老的莧菜,得等它們的梗再老些,放入腌缸,倒些蝦露蟹漿制成莧菜梗,是浙江寧紹一帶獨特的美味。他又補充說做腌莧菜梗不可心急,需多花些時間,等它們入味了才好,又老又臭的莧菜??芍^一番別樣的美味。
“可惜了,現(xiàn)在懂這種滋味的人越來越少了?!辈傅囊环捵屛业乃季w向外伸展開去。是莧菜本身的味道變了嗎?不,喜歡清炒莧菜的人仍占多數(shù)。是腌制方法出問題了嗎?不,仍然相同。我想,或許是這腌莧菜無法跟隨時代的腳步,在日新月異的潮流中苦苦掙扎,漸漸被淘汰。我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這家歷經(jīng)滄桑的飯店的際遇嗎?
日常的事物順應著時代千變萬化的潮流,食物也在其列。近年來出現(xiàn)大量新式菜肴,世界各地的飲食文化被引入中國,眾多精致的網(wǎng)紅餐廳橫空出世,無一不吸引著年輕人的味蕾。與此同時,一些經(jīng)營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字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讓人不禁感慨唏噓。新文化的出現(xiàn)必定伴隨著傳統(tǒng)文化的落寞嗎?我并不這樣認為。傳統(tǒng)文化是一代又一代人智慧的結晶,經(jīng)過歲月的積淀而形成的精華。耐得住寂寞,經(jīng)過了沉淀,才能有所成。傳統(tǒng)文化擁有獨特的魅力,我堅信它將煥發(fā)出強大的生命力,繼續(xù)發(fā)揚光大。
后來,我又去過幾次伯父的飯店,依然是他們夫妻二人經(jīng)營,山腳的店面卻換了一家又一家。小飯店里花香、果香、飯菜香氤氳彌漫。屋外雞犬相聞,又有流水聲做伴奏,這點點滴滴都變成了我心中深深的眷戀。
月光透過枯樹枝,漏下了一地斑駁的碎玉。我對月祈禱伯父的飯店,在這片原野繼續(xù)煥發(fā)生機。
(指導教師:王科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