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明
管仲曾被綁著從魯國押到齊國,在途中他又餓又渴,經(jīng)過綺烏時向封人(邊防人員)討東西吃,綺烏的封人跪著喂他食物,很是敬重他??吹焦苤俑屑ぬ榱?,封人就私下對管仲說:“你如果流放到齊國僥幸沒有死,還被齊國任用,將要怎么回報我呢?”管仲說:“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我仍然要任命賢能的人,獎勵有功勞的人,我用什么報答你呢?”封人聽后面帶怒色,怨恨不已。
這則故事講述了管仲大公無私、用人不徇私的可貴,即使封人有恩于他,他也不肯放棄原則,值得后世稱贊肯定。
據(jù)《史記》記載,管仲臨終之前,齊桓公前往探望,問他:“群臣中誰可為宰相?”管仲含糊地回答道:“知臣莫如君?!饼R桓公直接說出他心目中的宰相人選來:“易牙如何?”管仲回答:“殺兒子以討好國君,不是人之常情,不可任用?!饼R桓公又問道:“開方如何?”管仲答道:“舍棄雙親侍奉國君,不是人之常情,不能接近?!饼R桓公接著問:“豎刁如何?”管仲仍然不贊同:“自宮來侍奉國君,不是人之常情,不能信任?!?/p>
在這里,管仲又似乎看重起人情來,認為“殺子以適君,非人情”“倍親以適君,非人情”“自宮以適君,非人情”。連續(xù)三個“非人情”告誡齊桓公對不講人情人性的易牙、開方、豎刁不可重用。管仲的人情觀是否自相矛盾呢?
對于這一看似相悖的態(tài)度,如果盯著人情去衡量管仲做人做事的原則,容易陷入思維參照的陷阱。實際上,管仲對于封人和易牙、開方、豎刁的問題,在意的只是選人用人的標準和風氣問題。綺烏的封人對管仲“跪而食之,甚敬”,看似救人于危難,卻有著“將何以報我”的企圖,其實是一種赤裸裸的“人情賄賂”。而易牙聽齊桓公說沒吃過人肉,便將自己的兒子殺了,煮熟了給齊桓公吃;開方自從到了齊國,十五年不回家探視父母;豎刁聽說齊桓公后宮無人管理,又怕齊桓公嫉妒心重,就干脆自宮后幫齊桓公管理后宮。
這三人的所作所為看似“忠誠”,但這背后何嘗不是以極端的方式對齊桓公施加一種重磅的“人情賄賂”呢?因此,并非管仲對于人情問題前后自相矛盾,而是他有著為社稷明察忠奸的原則和遠見。在他看來,慣于施以“人情賄賂”的人,必然別有用心、懷有不可告人之目的,始終在算計著自己的投資回報,一旦達不到預期,就會露出狐貍尾巴。
事實上,管仲死后,齊桓公并沒有聽從他的忠告,還是重用了易牙、開方和豎刁。當齊桓公病重臥床不起時,亂臣易牙、開方和豎刁正忙著另立新君改投靠山,慫恿齊桓公的五位公子互相爭權,從“不愛其子、不愛其親、不愛其身、只愛其君”的“忠臣”變成了無情無義的奸佞小人,“停尸不顧,束甲相攻”。
現(xiàn)實中,這種古來有之的“人情賄賂”并未滅絕,盡管不會像綺烏封人“跪而食之”那樣嘔心,也不會像易牙、開方、豎刁“殺子、倍親、自宮”那樣極端,但小恩小惠的表示,時常坐坐的聯(lián)系,百般夸贊的迎合,逢年過節(jié)的禮節(jié),暗中資助的友情,幫難救急的好意,卻是存在的,看似很貼心、很溫暖,其實都是沖權力和利益而來。同管仲一樣,保持清醒的頭腦和敏銳的眼光,不為虛情所動、不為偽善所惑、不為假意所誤,才能始終站在公道和正義的一邊。
圖:陸小弟?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