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劍

瓊海老作家、吳越先生代表瓊海作家協(xié)會及原主席王錫鈞先生請我為三卷本的文集《瓊海作家風采》作序，我沒有猶豫，欣然答應。

之所以如此爽快，是因為我與瓊海有些緣分，或者說，對瓊海有些感情。

1988 年從北京來海南島，很快就專程來到了瓊海，得人指點，到一處村落尋找當年紅色娘子軍的老戰(zhàn)士。

知道紅色娘子軍完全來自現(xiàn)在所謂經(jīng)典紅色電影《紅色娘子軍》里祝希娟的出色表演，再加上后來的經(jīng)典紅色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的優(yōu)美身姿，因而，以吳瓊花為代表的女戰(zhàn)士形象深深印在我腦海中?？梢哉f，在我少年的記憶中，對槍林彈雨中女性的認知，非紅色娘子軍莫屬。作為作家，我一直很渴望看到紅色娘子軍女戰(zhàn)士的原型，如同想見到一切偶像的真身一樣迫切。

我早就知道紅色娘子軍的故事發(fā)生在海南島的瓊?？h，那里有萬泉河，有椰子樹，有山林，有大海，有茅草屋，有戴斗笠的農(nóng)夫。萬泉河水清又清的歌曲旋律經(jīng)常在我耳邊響起，感染著我的生活。1988年，趁著海南建省辦大特區(qū)的機會，來到海南島，肯定要去實現(xiàn)自己那個小小的但又不可磨滅的想法。

在一塊路邊的稻田里，我見到了一個在稻田間插秧的老太婆，她個子很矮，背已經(jīng)駝了，小腿只有鋤頭把粗，臉上干枯，頭發(fā)細碎，應該有70 歲以上的年紀。她毫不驚奇地看了我們一眼，繼續(xù)在水田中一步一彎腰地勞作，那細細的小腿堅定地挪動，目光平和但閃爍著一絲吳瓊花式的不屈的光亮。

她就是紅色娘子軍老戰(zhàn)士嗎？按理說，即使她不是老革命，也不會在如此高齡，為了生活，還在水田里勞作吧？

對于我的疑惑，她很平靜地點頭承認自己的歷史身份，沒有炫耀，沒有自豪，沒有張揚，也沒有懊悔。頓時，我震驚了，愕然了，瓊海，用什么樣的山，什么樣的水，什么樣的空氣，什么樣的文化傳承，養(yǎng)育出如此堅忍的女性。她曾在一個舊的時代為了婦女要翻身出生入死、奉獻青春，也曾在一個新的時代因誤會而忍辱負重、熬過中年。她為共和國做出過她所能做出的所有犧牲，但她從來沒有向共和國、向組織挾恩求報要求什么，對于不應該發(fā)生的屈辱，她也從無抱怨。到了晚年，她依然靠自己的能力養(yǎng)活自己，默默地存在，生怕給他人增添麻煩。面對這樣質(zhì)樸但偉大、平凡而不凡的女性，作為作家，我不能僅僅感慨，而是必須要做點什么，以表達對這他們的致敬。不知是否因此，我毅然決然地從北京調(diào)來，從此留在了海南。

1990 年，我又來到瓊海，在王錫鈞先生的陪同下，去了隱匿在深山老林中的加腦村，采訪了一位在苗族地區(qū)扎根的小學女老師，她身上洋溢著海南女性的堅韌不拔、忍辱負重、敢于平淡、不屈不撓、包容寬和、熱愛生活等特質(zhì)，竟然與早期的紅色娘子軍女戰(zhàn)士緊密重疊，我再一次被感動，迅速寫出專訪，在《海南日報》刊出。

就是這次采訪，終于讓我明白了，當初留下來是要做什么，那就是不滿足于早期電影《紅色娘子軍》的敘述，包括方式與內(nèi)容，在新的時代，必須對某些理念進行升華，對某些人物進行重塑，對某些歷史重新梳理，對某些故事進行細說，以期在堅定地保持著初心的狀態(tài)下，打造出更加接近真實并能夠更有效地感染當代青年的海南女性故事。

于是，我下筆了。1991 年，我以電影劇本的形式創(chuàng)作出了我心目中的紅色娘子軍女戰(zhàn)士形象。然而，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重寫的《紅色娘子軍》電影劇本不被接受，于是，我在珠江電影制片廠領導的建議下，將時代背景改為抗日戰(zhàn)爭年代，里面的主要角色依然是已經(jīng)改編為抗日軍隊番號的原紅軍女戰(zhàn)士，謳歌的要點依然是海南女性身上特有的基本元素，故事依然是女性在戰(zhàn)爭中的表現(xiàn)，片名為《復仇的女人》，拍攝地點主要為瓊海萬泉河畔。1992 年，該片上映，取得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雙豐收，在廣州，票房收入竟然打敗了施瓦辛格主演的好萊塢大片。

不過，我心中還是未得滿足，直到2000 年，有朋友拿到了電影《紅色娘子軍》編劇梁信同意改編電視連續(xù)劇的授權書，找到我合作，我才覺得機會終于到來了。于是，我和朋友合作，將電影《紅色娘子軍》改編成為20 集電視連續(xù)劇《紅色娘子軍》，以往的想法在此完成，以往的遺憾在此彌補。拍攝制作完成之后，在國內(nèi)多家省級電視臺播出，海南女性的優(yōu)秀品質(zhì)及偉大光輝以瓊海為坐標向內(nèi)地輻射，我的夙愿也終于實現(xiàn)（盡管依然留有遺憾）。

我明白，所謂一己夙愿，其實是為了加強情感與歷史的雙重記憶，這源自所受教育，源自所遭經(jīng)歷，源自所讀書籍，源自所聽訴說，目的是通過手中的筆，以文學藝術的方式，記錄宏大歷史事件中普通的人和事，這也算是自己為自己賦予的人生責任及擔當吧，何況，其中還有著無限樂趣。

綜上所述，在我拿到多達百萬字的《瓊海作家風采》稿件時，首先產(chǎn)生的念頭就是這些我的同行們也在使用我的方式完成情感與歷史的雙重記憶，這是他們在刻寫過去生活或痛苦或美好的印跡，這是他們在低吟未來拼搏或艱辛或理想的樂章，這是他們對現(xiàn)在的真實記述，這是他們對本我的放開謳歌。

準確來說，這本厚重的、由112 名海南籍中外作家、563 篇作家作品集合而成的文集無疑是許多瓊海近些年來文學創(chuàng)作成果之大成，是一個群體在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上的一次宏偉檢閱，我沒有膽量也沒有能力對其作出哪怕粗淺的評價，只能簡單說一點由感受而來的概括。

一、不同體裁

這部文集包含了短篇小說、散文、隨筆、詩歌、戲曲、評論等不同的體裁，說明瓊海作家們訓練有素，可以熟練運用各種文學方式來進行心靈表達，使人能夠領略到本土文學樣式的豐富多彩，而且每種樣式都能夠給人以閱讀的快感，獲得美的享受。

二、不同題材

這部文集的描述對象絕非單一的，而是多元化的，既有父親母親、爺爺奶奶的形象，也有年輕男女的身影；既有當代城市的生活，也有偏遠山村的傳說；既有下地耕田，也有揚帆遠航；既有風花雪月，也有槍林彈雨；既有革命年代的記錄，也有改革開放的故事；既有幸福的家庭寫照，也有悲哀的人生記憶……總之，無數(shù)題材如同海南熱帶雨林里的植物，呈現(xiàn)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多樣性。

三、不同風格

這部文集的風格同樣是百花齊放，有宏大敘事，如暴風驟雨般傾瀉而來；有細膩描寫，如早春二月的晨露浸潤心田；有古典寫法，表面上老氣橫秋卻給人無窮回味；有現(xiàn)代派結(jié)構，以新潮的語言沖擊讀者的靈魂；有抒情的，有哲理的，有昂揚的，有低沉的，有沉穩(wěn)道來的，有大開大合的……無論何種風格，都顯現(xiàn)著瓊海作家毫不單調(diào)的文學魅力。

四、不同年齡

這部文集里匯集的作者年齡差距極大，有年近九十高齡的，也有二十出頭的，他們代表著不同的年代，呈現(xiàn)出瓊海文學創(chuàng)作的不間斷歷程，更說明瓊海文學事業(yè)的前有來者、后有延續(xù)。爺爺與孫輩同框，師父與徒弟聯(lián)手，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文學創(chuàng)作的高潮此起彼伏，如萬泉河水，綿綿不絕。

五、不同資歷

這部文集的作者隊伍中，包括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海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瓊海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從世俗角度看，這應該說是三個層次，所謂高、中、低端。我從來不認為有個中國字頭就一定說明寫作水平比省市作家水平高，因為這僅僅是目前狀態(tài)，而非固化結(jié)果，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在沙灘上的案例比比皆是。我只是想告訴世人，瓊海作家隊伍的構成有序、層級分明，受到國家省市各級的關注。

六、不同地域

這部文集的作者祖籍都是瓊海，或者是長期在瓊海工作生活，因而都有著深深的鄉(xiāng)戀、鄉(xiāng)愁、鄉(xiāng)情，但他們目前并非都居住在瓊海，有在海口的，有在內(nèi)地的，有在港澳的，甚至有在國外的，他們的作品內(nèi)容也會展示不同地域的背景，但是，祖籍的文化內(nèi)涵始終無法在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褪色，他們的心靈家園永遠流淌著萬泉河的河水，洋溢著加積平原的稻香，正所謂“月是故鄉(xiāng)圓”。

七、不同職業(yè)

這部文集的作家沒有一個是專業(yè)寫作的，他們來自各行各業(yè)，從事著與文學創(chuàng)作毫不相干的工作，是共同的愛好使他們匯合在了一起，高舉用文學贊美家鄉(xiāng)、謳歌時代、塑造人物、捍衛(wèi)家園的大旗。他們沒有辜負家鄉(xiāng)、時代、人民和家園的期望，這部《瓊海作家風采》就是證明。

這部文集應該還有很多值得稱頌和歸納的，也許還有不少值得商榷和總結(jié)的，我想，這些留待其他評論家來做更恰如其分，或者留待正式出版后召開的作品討論會來完成。

最后強調(diào)，這不是真正意義的序，一沒有理論分析，二沒有逐篇點評，三沒有過分的贊賞，我認為，這只能算一篇散文或隨筆，作為我個人的情感和歷史的雙重記憶，希望能夠被《瓊海作家風采》收錄入冊，既完成了瓊海作家協(xié)會的委托，也完成了長期以來與瓊海為什么有緣分的說明。另外，借此表達對瓊海作家吳越、王錫鈞、羊中興、符浩勇及已過世的馮衍甫等老朋友的感謝，他們給予了我很多無私的幫助，使我一次又一次深深感受到海南人的熱情與仗義，樂觀與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