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春(甘肅臨澤縣第一中學(xué))
草垛離去,祁連山留下來。寂寞離去,高架鐵路留下來。
蛐蛐離去,瓊樓玉宇留下來。刺蓬離去,雄鷹留下來。
是詩句釘住了一顆詩心,因了暮秋的寒冷,陽光釘住了溫暖,像一枚枚釘子,牢牢地釘在大地上。一枚釘子,釘進(jìn)大衣柜活動(dòng)的腿上。穿衣服的風(fēng),在河西大地跑來跑去。骨縫有些松動(dòng),像一根拐杖,釘住了母親的平穩(wěn)。
暮秋的室內(nèi),暖暖的,暖暖的爐火,像小侄子的臉頰,紅紅潤潤的,喝酒的弟兄,兩顆心,是斟滿了酒杯子的頻頻相碰。打開瓶蓋,四五歲的小侄子聞了一下,假裝喝醉了,一下子從弟弟的懷里,向下斜躺在了腿上,更加紅潤的臉頰,像酒瓶子的紅蓋子。
一把斧頭,砸開巨大的黑色煤塊,星星的爐火,一閃一閃,一把塵刷,像一陣清風(fēng),把塵埃從熱處抬到了涼處。母親的褲腳干凈了許多,一根木棍離去,像母親離不開手的拐杖。那些報(bào)紙,在窗口被太陽和飯香熏黃了,破爛的樣子,像一片片玉米的葉子。一塊干凈透明的塑料布,平鋪在藍(lán)色油漆斑駁的鐵柜子上,像暮秋的天空,飄蕩著潔白的云朵。
戈壁灘上的月亮,是一個(gè)圓圓的馬蹄印,敲打著一種高處的空曠。那些月光,灑在平坦的精致處,是瓷磚或水泥地坪的平展,像一個(gè)易碎的花瓶。我無法找到一種,粗糙的磨礪,比如,戈壁風(fēng)吹過戈壁灘時(shí),被那些刺墩,一一戳傷。一種孤獨(dú)和寧靜,像一種流血一樣無聲。
月光照著,冷冷的戈壁風(fēng)吹著,那些路燈橘黃著,是黑夜里穿越戈壁灘的神。燈柱下的花朵顏色,依舊紅著,粉著,紫著,清晰如白晝。黑著的地方,那些花朵,只能想象,像夏日里離去,到了秋天的愛情。黑是想象的母親,孕育著一種清晰的美好,是閃光燈下,定格的笑,星星在西天晶瑩。
斜陽下的湖泊,寧靜如一位走向產(chǎn)房的孕婦,湖水的眼睛,看著天空的淡藍(lán),多么祥和。無風(fēng),更帶樹冠里的一縷青煙。斜陽會(huì)依舊斜下去,斜到祁連山的背后。祁連山便開始青紫著。一匹安靜的馬,奔跑著,仿佛祁連山不是祁連山,而是一片青青的草原。
山風(fēng)吹著,一種清涼,仿佛那些熱風(fēng),窖藏在祁連山的,山陰里。那些灰蓬,在霜的浸染中,盛開著細(xì)碎的,紫紫紅紅的花。一只蜜蜂死在早晨的窗紗上,看到了光明,卻沒有看到溫暖,在燈亮著的時(shí)候,山風(fēng)是紫紅的胭脂,吹過山里人的臉頰時(shí)——染上了紫紅。
而月光照著的戈壁灘,像一個(gè)人背負(fù)著蒼茫的大海。
戈壁灘在沉思,戈壁灘畢竟不是牢籠。在放飛曠然,在放飛荒寂。
戈壁石在沉思,畢竟不是烈火,是長出翅膀的小鳥,為自由和高遠(yuǎn)的天空,在飛翔。
停泊,是為了接納,不是永恒的擱淺。冰冷的座位,傳遞著臀部的溫暖。車窗明亮,枯葉在車輪下脆響。上上下下,人在旅途。心中只要有一個(gè)目標(biāo)可以抵達(dá),便是一種幸福。
垂柳的葉子,厚厚地落在下面的草地上,蓋著棉被。夢是青青的草根,永遠(yuǎn)在心里,活著一種嫩綠鵝黃。青青的河堤,是堅(jiān)硬的,冰冷的。我相信,那些湖中的水,也會(huì)堅(jiān)持著三尺冰塊的,沉重和恪守。
紫柏紫著,在枯黃的草地中,像一根長長的血脈,是血管的連接,在草地中流淌,是一條河流的歷史。自東向西,像我的大沙河,流過迎春花枝,流過碧桃花枝,流過槐樹花枝,流過那些點(diǎn)綴著的,大大小小的石頭,是雕琢在心里的浪花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