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很暖,林雨躺在搖椅上晃悠著,陽光溫柔地灑落下來,隔壁院子里種著的一株如雪白梅,因著風(fēng)送來一陣陣香??瓷先ズ軔芤獾牧钟晷睦锊⒉黄届o,她剛從喪夫的劇痛中緩過一口氣,然而就像某個視頻里所說,“親人的離世是一場人生的狂風(fēng)暴雨,可他何嘗不是一生的潮濕”。這片“潮濕”如同浸透在林雨心底的淚水,如影隨形,抹不掉揩不去。
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何她的人生偏偏要經(jīng)歷兩次劇變,一次是前夫的叛棄,一次便是一個多月前丈夫的染疫離世。兩次同樣都感到天塌了。如果要說區(qū)別,前者是單親母親,除了傷痛,更多的是無助和惶恐,不知來日何從、生活何依。而后者,雖兒已成立,然生生從心頭扯下的那一片血肉,林雨只能用啖心撕肺之痛來感受了。
陽光里,幾只鳥在鳴叫,劃過光影,沒入樹干之中。林雨回憶著和先生三十余年的生活場景,一幕幕,用歲月積淀起來的人生感受,眼耳鼻舌身的感受,是那么的真實(shí),以致每一幕如今憶起心都會痛。
林雨的一些朋友,離婚獨(dú)身的不少,生活簡單而自由,沒有情感上的困擾。夫妻安在的一族,有成天吵吵嚷嚷的,林雨把這類叫做愛情相殺或感情表達(dá)非常式;也有表面是夫妻,背地各玩各的,經(jīng)濟(jì)AA制。至于相扶相持,平時安然,但一旦有一方失能臥床多年,能做到不棄不離,深情至死的還真不多。前些天,林雨看到一個視頻,丈夫癱瘓臥床近三年,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氣時,老伴說了一句“終于走了”。林雨覺著不能從道德層面來論這位妻子的是非,將近三年的“伺候”確實(shí)疲累身心,如果幾十年的共同生活里再充滿鍋盤瓢盆、長短瑣碎的節(jié)奏,即便想做到“深情”也是不易的,世間夫妻泰半如此。如果說浪漫是愛情的潤合劑,那么油鹽醬醋米便是消散劑了,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的詩和遠(yuǎn)方?
日光西移,用手已抓不住光影。林雨一整個下午都在渾渾噩噩的思索中。她想擺脫目前悲痛情緒的牽絆和沉淪,她甚至在糾結(jié)先生的靈魂去了哪里。有一天凌晨,夢里林雨來到一個空間,那里有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他們都衣著整齊干凈,各自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臉上沒有痛苦但也沒有歡喜。草坪遠(yuǎn)處有一群人在進(jìn)行體育活動,最清晰的是一個年輕人在做舉重。這是個什么地方?林雨很想回去。這時走來一位姑娘,她拿著一張長約十幾厘米的四方卡片,上面的中間是一座宮殿,顯然是這個地方的地圖。她告訴林雨怎么走才能回去,且不能把方向走反了,否則就會去到不好的地方。林雨心里很急,因?yàn)樗莻€路癡,分不清東西南北。于是她問姑娘,這里有沒有太陽?她想根據(jù)太陽來判斷方向。說著她抬頭仰望天空,哦,多美的藍(lán)天和白云啊!是林雨在現(xiàn)實(shí)中從未見過的美麗天空。而這時那位姑娘的回答讓林雨吃驚,她說他們那里沒有太陽。
林雨驚醒。夢境很清晰,至今都?xì)v歷在目。她一直在想,那是先生托夢告訴她,他的靈魂去到的地方嗎?同時,林雨也有一點(diǎn)釋然,她堅(jiān)信先生的靈魂去了一個平和無憂,潔凈光明的地方了。待她百年后,她愿和先生一起開啟新的輪回。
她一向認(rèn)為,人的一生能夠婚姻平穩(wěn),哪怕平淡寡味,只要家人平安,這一輩子就是成功的了。和遭受背叛時的嫉忿傷痛相比,和相知相愛卻生死別離時的錐心刻骨之痛相比,寡淡卻安穩(wěn)的婚姻又有什么不好呢?人們喜歡說“歲月靜好”,日子靜了才會安好,感情也如此。平湖行舟,即便水靜波止沒一點(diǎn)漣漪,但舟能行遠(yuǎn),細(xì)細(xì)咂來未嘗不能生出歡喜;浪急湍涌,愛過、恨過、痛過,如舟在浪尖,又墜入淵底,甜和苦,痛和喜,已然模糊成一團(tuán),最終成為心底的那片“潮濕”,“情深不壽”大概說的就是這種。那種“心無掛礙”“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的靈魂境界,林雨認(rèn)為只有對“情”真正不入心,所謂的無欲無求,無愛無恨,心靜如止水,才真的能做到“不著相”。而這樣的境界,似乎平淡的婚姻更為接近,那種“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接近的應(yīng)該是煉獄了。
編輯 許宵雪 185073547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