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嚴
持續(xù)的腳步,總是有持續(xù)邁開的理由,腳步匆匆,或許能在一盞茶里穿越時光,說不定能見到想見的一切。
每一次啊,我都是從家鄉(xiāng)出發(fā),走向凱里,奔向似已定又未定的未來。帶著驚喜,把經過的小站都寫進詩里,隔著玻璃窗拍的長滿稻谷的田野和山川的照片,總是可以引得朋友們的無數點贊。在我記憶的版圖里,貴州的烏江其實是不發(fā)烏的,只有明綠浸染了兩岸蒼山,滋養(yǎng)了一叢叢的粉果紅花。
進入凱里,在農家飯店里喝上一碗酸湯,酸湯里漂著一陣又一陣的稻禾香,酸味、香味伸進胃里,又從胃部慢慢爬進我的詩里。見不到想見的人,實在無聊,于是就泡上一杯茶,心神不定地看著書,從下午喝到半夜。
老板也不著急去打烊,也不趕客人,因為他知道單身的人有很多的時間去大把地揮霍,讓這群單身的人在紅湯氤氳升騰的氛圍里,享受人間煙火氣。村寨一片寂靜,偶有蟲鳴,還有月光下徘徊在姑娘樓前的小伙。星星沉睡在柔軟的水波里,美酒醉人,茶也醉人,醉意里我似乎拖著沉重的肉身,嘴里朗誦著古爾蒙的詩歌,游走在鋪著月光、石頭的小徑,再以圣潔的名義,采上一大把花朵送給你,不讓你皺眉,甘心在安靜的午夜里做一次月光下的盜花人。
穿越的時光里,終于在朋友的陪伴下去往西江千戶苗寨,進寨、過橋、看水、觀苗繡、看民宿,又飲茶。秋天的苗寨,看落葉,枕在清水江和巴拉河的鼓面上,是贊美,停頓在足夠耐心的大地,是贊美,落在我雙手的虎口,更是贊美。享用美食的念頭是被用了凍木姜子、黃豆芽、酸湯的氣味煽動的,是被空氣里的氧離子激活的。寨內一道又一道的風雨橋,是用錚亮的銀器的銀色在如詩鋪敘的藍天之下敲打捶擊而成的。這些都是苗族歷史發(fā)展的見證,是苗族大愛的情懷,銀的錚亮,在一爐塵世的火焰里,閃出了珍貴的幸福。銀飾的脆響不絕于耳,仿佛在演奏古老的音樂,從歷史的沉淀處,從遙遠的地方順著清水江翻過雷公山,送到我的身前,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這些聲音仿佛幻化成緩緩流淌的溪流,以水的方式,以音樂的節(jié)奏,伴隨苦難,伴隨一路遷徙,自豪地表達著內心的喜悅。
住在苗寨的這幾天,總是發(fā)現自己的靈魂在水洗的天空下化成了一滴水,慢慢飄向勾起了游客無數想象的吊腳樓,踩上樓梯,走向樓頂,望得見遠處的霧、森林、炊煙,還有村莊,去看迎著陽光以不同的角度揮動著絲巾的小幸福。在樓頂張望的時候,被陽光折射出喜悅的顏色,忽想起來,我前生的前生,是水洗的天空下流動的水流,經過很多高大挺拔的樹,很多的松樹與杉樹,把西江里無法用語言來贊美、來回答的一切馱在背上,把苗族的遷徙、延續(xù)、繁榮放在每一片水花里,層層疊疊,讓它們的名字源遠流長。
站在吊腳樓上,我會忘記自己是一個游客,而是只以從古至今穿越的歷史來回答一切的朝圣者。黔東南帶給我的不是山水,而是行走在山水、讓心靈靜泊于此的家園。
苗寨,在舞者的歌吟中,在篝火的漸息下,靜靜睡去。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