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語言是國家間交往的重要媒介,各國通過運籌語言關系維護自身國家利益,國家間語言博弈一定程度上成為建構國際安全機制的重要因素。當前隨著國際環(huán)境日趨復雜,“一帶一路”倡議面臨的語言安全挑戰(zhàn)日益嚴峻。小語種資源匱乏、英語一語獨大、國際話語格局失衡、全球語言認同差異突出、國際語言秩序調整帶來的不確定性增強是“一帶一路”語言安全面臨的主要挑戰(zhàn)。打造“一帶一路”語言文化共同體、加強“一帶一路”語言安全話語體系建設、提升中文作為國際語言安全公共產品供給能力是“一帶一路”語言安全的重要治理路徑。
【關鍵詞】“一帶一路”? 語言安全? 全球語言治理? 國際話語格局? 國際語言秩序
【中圖分類號】H004?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3.07.010
引言
語言是一種符號權力,與國際安全密切相關。全球化進程中國家間交往頻密,語言矛盾沖突時有發(fā)生,語言在全球治理中的安全價值日漸顯現。當前隨著共建“一帶一路”務實合作的持續(xù)推進,多元語言文化碰撞增多,語言安全呈現復雜態(tài)勢。通過“一帶一路”語言安全治理促進共建“一帶一路”安全發(fā)展,既是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的保障途徑,也是服務總體國家安全觀、維護國際安全秩序的重要抓手,意義重大。
近年來,學界探討“一帶一路”語言安全的研究逐漸增多,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下方面:一是“一帶一路”語言安全的內涵、體系、分類和評估;二是“一帶一路”中文國際傳播中的語言安全問題;三是“一帶一路”語言文化安全;四是“一帶一路”跨境語言治理;五是區(qū)域國別視角下部分國家或地區(qū)維護語言安全的做法和經驗??傮w來看,既有文獻對“一帶一路”語言安全研究仍顯薄弱,問題導向的整合性研究尚不多見,一些研究缺乏實踐路徑方面的探索。多數研究基于一國國家安全視角,國際安全的視角不足。有關研究普遍從語言學角度出發(fā),與其他學科交叉融合方面有待深化。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礎之上,從全球語言治理的安全維度出發(fā),堅持問題導向,重在探究“一帶一路”語言安全面臨的現實緊迫挑戰(zhàn)并嘗試提出有針對性的治理路徑,以期為“一帶一路”語言安全提供國際關系的觀察視角,豐富和拓展共建“一帶一路”安全發(fā)展的學理內涵和實踐支撐。
語言在全球治理中的安全價值
語言的使用能夠建構或解構意義,影響行為體的安全判斷,成為國家間利益紛爭和矛盾沖突的話語根源。從全球安全治理視角看,語言的價值主要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語言是構建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資源。語言具有工具屬性,治國理政中的語言問題直接影響國家安全。據統(tǒng)計,世界上有125個國家在憲法中提及語言問題,其中100個國家明確規(guī)定了本國的國語或官方語言,并賦予國語和官方語言使用方面的某些特權(Spolsky, 2012)。在國家形成和治理過程中,執(zhí)政者一般都通過頒布法令等手段,強力推行語言的統(tǒng)一,保證政令暢通,同時彰顯語言的國家標記功能,借以強化國家的凝聚力和中央集權,增強國民的國家認同(趙世舉,2019)。除此之外,語言作為情報工具,在國家安全治理中發(fā)揮重要作用,涉及國家安全的多種信息都需要語言和語言分析技術的支持。
語言具有社會屬性,賦予言語者不同的社會地位和身份象征,影響國家社會安全。除了作為人際交流和行為協(xié)調工具,語言還具有承載與構建特定文化、標記與識別國家和民族的社會功能。通過將社會劃分為不同的言語社區(qū),語言使個體結成群體,形成不同的人類社會。不同的語言凝聚著不同的人群,不同的鄉(xiāng)音系連著不同的鄉(xiāng)親群體。語言發(fā)揮著社會黏合劑、穩(wěn)定器的作用,一旦某一群體的語言發(fā)生諸如功能萎縮、地位降低等問題,該群體的穩(wěn)定就會出現危機,甚至引發(fā)該群體為了維護自己的語言權利和相關利益的抗爭,形成社會沖突,影響國家安全(趙世舉,2019)。
語言具有文化屬性,是民族文化的外在表現形式,影響國家文化安全。作為記載民族歷史和文化的“活化石”,語言蘊藏著民族歷史文化演進的軌跡和基因,透過一個民族的語言系統(tǒng)可以探視其所代表的民族的社會風貌、人群心理、道德觀念、社會形態(tài)等。民族成員則通過語言聯(lián)結形成文化認同,確立自身身份歸屬。如果一個國家或民族的語言消亡,則語言背后所蘊含的文化資源也將難以繼續(xù)傳承,語言也就淪為無法被解析的密碼,喪失了其社會流通性和文化認同功能。
話語是影響國家安全的重要因素。主權國家是國際關系中的主要行為體,通過話語行為維護自身國家安全。國家間話語行為產生的影響通常表現為提出倡議、締結條約、達成協(xié)議等,在和平與發(fā)展的時代,這些話語行為更多地表現為促進經濟合作與人文交流。但是,當言語伴隨著武器部署或軍事行動時,隨之產生的安全問題便會引發(fā)國際社會廣泛關注,并給相關國家?guī)戆踩[患。
以美國和日本之間的言語互動為例。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美國擔憂其全球霸主地位受到威脅。為了維護自身國際地位,美國認為有必要遏制中國的海上力量以及中國在亞太地區(qū)的發(fā)展勢頭,提出“印太戰(zhàn)略”,聲稱要在亞太地區(qū)強化“基于規(guī)則的國際秩序”。美國的發(fā)聲激起了日本的回應,日本認為加入美國主導的“印太戰(zhàn)略”符合自身利益以及日美共同利益。美日之間的外交互動以語言為媒介,完成了由認識到刺激再到反應的話語行為過程。
話語實際上反映國際權力結構。一國話語能力大小不僅影響該國地緣戰(zhàn)略競爭力和情報搜集力,還關系到該國的外交能力、國防能力等一系列影響國家安全和發(fā)展的關鍵問題(徐英,2018)。隨著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競爭日漸加劇,國際體系結構中的文化及意識形態(tài)博弈愈益增強。話語能力與話語權成為國家維護自身安全和參與國際安全秩序創(chuàng)制的要素與依據,通過話語戰(zhàn)略維護和強化國家安全,也成為大國博弈的通常做法。
語言互通是共建“一帶一路”的安全基石?!耙粠б宦贰背h的提出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推動中國日益走近世界舞臺中央并創(chuàng)造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具有深遠戰(zhàn)略意義。“一帶一路”倡議的落地實施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多方面內容,其所有的愿景與行動均以語言溝通為基礎,語言互通惠及經貿往來、人文交流和民心相通。
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正加速演變,氣候變化、能源危機等全球性問題給人類社會造成的影響前所未有,傳統(tǒng)安全威脅和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相互交織滲透,共建“一帶一路”面臨的國際環(huán)境日趨復雜。語言文化差異在大國關系和周邊安全環(huán)境復雜多變、新冠疫情等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上升的背景下被放大(張耀軍、焦思盈,2022),語言沖突日益成為突出的國際安全問題,當前的地區(qū)熱點和國際沖突多數伴有語言問題。“一帶一路”覆蓋全球語言多樣性最為豐富、文化差異性最為突出的地區(qū),隨著共建進程的不斷加快,語言安全問題日漸浮出水面。如何回應共建國家多元化的語言利益訴求,正視語言矛盾,緩和語言沖突,確保共建“一帶一路”語言安全,是推進“一帶一路”倡議安全發(fā)展的前提要件。
“一帶一路”語言安全面臨的現實挑戰(zhàn)
語言安全概念最早由美國語言學家豪根(Haugen, 1962)提出,原指個人因語言形式和用法不準確而產生的心理不安。此后,這一概念逐漸從語言本體領域拓展到多語社會中的語言應用、語言地位和語言身份問題,并發(fā)展到語言對于國家安全、政治穩(wěn)定和社會發(fā)展等問題的影響之上(沈騎,2016)。如法國社會語言學家卡爾韋(Calvet, 2006)認為,語言安全是指不同個體、群體、社會乃至國家的語言生活免受恐懼和擔憂、沒有安全隱患。我國學者陳章太(2009)認為:“語言安全是指語言文字及其使用能夠滿足國家、社會穩(wěn)定和發(fā)展的需要,不出現影響國家、社會安全的語言問題?!备爬ǘ?,語言安全具有長期累積而成、廣泛存在并依附于其他安全類型之上,會產生溢出效應和不斷演變的安全特征(方小兵,2018)。相比軍事等傳統(tǒng)安全領域,語言使用成本低,靈活性強,受主觀因素影響較大,易于形成安全挑戰(zhàn)和安全威脅。在共建“一帶一路”進程中,如下語言安全現實挑戰(zhàn)需要得到深入認識和妥善應對。
小語種資源匱乏。截至2022年年底,我國已與149個國家簽署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這些國家的官方語言涵蓋全球九大語系[1]的不同語族和語支。其中,將小語種(一般指聯(lián)合國官方語言——漢語、英語、法語、西班牙語、俄語、阿拉伯語之外的語種)列為官方語言的國家數量龐大,達到84個,占所有共建國家總數的56.4%。
中國目前所擁有的小語種教育資源以及人們的學習意識還遠遠不能與“一帶一路”覆蓋的廣泛語言疆域與語種數量相匹配。以北京外國語大學為例,作為全國重點外語院校,北外現已開設101種外國語言[2],基本囊括與我國建交國家的官方語言,對“一帶一路”大體實現了全覆蓋。但從長遠和精細需求來看,滿足共建“一帶一路”引領全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小語種資源仍顯不足。一方面,熟練運用小語種需要扎實的詞匯語法基礎,做到大量反復記憶與練習,且需深入了解不同國家和民族的文化個性并融入當地語言環(huán)境。另一方面,“一帶一路”建設更多涉及經貿投資、能源合作、基礎設施建設以及人文交流等諸多領域的合作,多數情況下需要的不僅僅是通曉語言的“單一型”人才,更是具備多領域知識的“復合型”人才。但在以往的外語規(guī)劃中,“基礎教育階段開設的外語語種單一化嚴重,幾乎成為一邊倒的英語教學;并且外語教學質量總體不高,外語學習者水平整體偏低”(戴曼純、李艷紅,2018)。更為緊迫的是,我國目前尚未從國家安全層面制定語言法律法規(guī),規(guī)范引導外語教育教學。外語教學層面存在語言數量不全、語種分布不均、語用目的不明、語言應用能力不強等突出問題,需要進行結構性調整并積極考慮制定單獨的小語種政策規(guī)劃和法律法規(guī)。
英語一語獨大。2022年,在參與共建“一帶一路”的國家中,有40個國家將英語列為官方語言,占共建國家總數的26.8%(見表1)。英語即使不被定為官方語言,也是各國進行跨國溝通的最常用語。據統(tǒng)計,2022年全球范圍內使用英語的人口總數為14.53億,其中母語人口3.73億,非母語人口10.8億。[3]“一帶一路”雖然覆蓋多元文化,民族和語言多樣,但英語一語獨大(李宇明,2018)的局面短期內難以發(fā)生實質性改變。
英語全球化固然便利世界溝通與交流,然而語言作為一種軟權力,能夠建構、傳播和重塑文化及其生態(tài),催生語言霸權與文化霸權。20世紀以來,美國崛起成為世界超級大國,與之相伴的美國文化強勢席卷全球。英語作為承載其文化價值的工具,推動美國主張的各類信息與價值觀的全球傳播。換句話說,美國在全球話語中的優(yōu)勢地位離不開其發(fā)達的文化傳播體系和語言支配地位的支撐。英語語言霸權最初體現在空間地理平臺上的不斷擴張,之后逐步深化成為一種制度性語言霸權,使美國在國際經貿制度、政治價值觀念、教育文化等領域具有重要影響力(郭薔,2009)。語言作為思維和交流的媒介,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語言學習和使用者在文化上的選擇偏好。英語一語獨大既是這種選擇偏好的表現,也是英美文化霸權在全球語言格局上的投射。這種語言文化霸權,往往強勢推行某一單一語言,壓制其他語言,不可避免地會造成語言沖突,帶來弱勢語言空間收窄、母語生存困難等全球性語言安全問題。
國際話語格局失衡。語言本身可以建構危機,在某種程度上,安全危機首先從話語危機開始(孫吉勝,2020)。當話語表現為國際政治工具時,消極的話語會令國家陷入話語危機,政治風險和政治威脅隨之產生,給一國國家安全造成隱患。從這個角度看,話語產生的問題并不起源于話語本身,而是起源于話語者,即國際社會中的國家。語言本身是一種表現形式,是無害的,但當語言置身于語篇之中、現身于國際場合之時,它就成為有利害關系的、具備行事功能的表現形式,成為了建構關系的意義結構和治理工具。
從“話語”角度出發(fā),“一帶一路”旨在向世界傳遞中國關于國際秩序的理念以及主張,推動構建一個更具包容性和認同感的國際話語體系和國際秩序(王銘玉、崔雪波,2021)。然而,當前“一帶一路”倡議在國際輿論場中遭受較大話語壓力,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刻意制造“一帶一路”不實言論,接連拋出“馬歇爾計劃論”“朝貢體系論”“國家資本主義論”“債務陷阱論”“脅迫外交論”等各式“中國威脅論”話語敘事,在國際規(guī)則制定、國際事件評判上進行話語壟斷,企圖降低“一帶一路”的國際認同度與接受度。語言在國際事務中是一種權力,代表著一國國際地位和國際影響力(文秋芳,2015)。為應對美西方話語抹黑,“一帶一路”倡議需要進一步提升國際話語權,構建多樣的敘事方式和敘事主題,以謀求共建“一帶一路”話語安全和共建國家利益的最大化。
全球語言認同差異突出。語言不僅是交流的工具、文化的載體,更是識別不同族群的身份標志,具有象征意義。族群構建過程中,成員通過共享語言、共有知識和共同生活方式等獲得群體身份認同,在心理層面獲得歸屬感。這種統(tǒng)一性的行為和思維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不斷的社會實踐中逐漸沉淀下來形成民族文化。一種民族文化對內具有統(tǒng)一性,對外則具有對立性,民族間的對立性可以強化民族內的統(tǒng)一性。這種對立統(tǒng)一體現在語言文字上,使得語言成為一個民族異于其他民族的最顯性特征,語言認同則是民族最重要的認同標記。民族文化的認同差異投射到其所使用的語言之中,便使語言認同具有對內趨同性和對外趨異性(汪幼楓,2010)。
“一帶一路”倡議連接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三大宗教,穿越中華、印度、波斯-阿拉伯、希臘-羅馬四大文明圈,涉及民族數量多達數百個,一些文化具有相似性,但更多隸屬不同文明圈,多種民族文化交織,語言認同情況復雜。例如,中亞地區(qū)有包括哈薩克、吉爾吉斯、塔吉克、土庫曼、烏茲別克等在內的130多個民族,語言數量達46種(王新青、池中華,2015)。由于歷史上長期處于部落社會,非洲的民族和語言多樣性特征更為明顯。據估計,非洲使用的語言多達2000多種,占世界語言總數的30%(羅美娜,2011)。以非洲人口最多的國家尼日利亞為例,“這個人口約為1.7億的國家擁有250多個族群,本土語言總數超過500多種”(張建偉,2017)。一些國家或民族將語言視為最重要、最有實感的邊界(Mikhaleva, 2021),而過分強調語言的“身份標識”則可能加劇語言文化沖突,帶來語言安全問題(楊波、王天駒,2021)。對在上述地區(qū)共建“一帶一路”時將要遇到的語言認同和民族文化差異的障礙要有心理準備和應對預案。
國際語言秩序調整帶來的不確定性?!罢Z言秩序是制度化的語言等級關系,表現為語用域、制度支持力度、財政資源、人力資源、公共資源等的多寡”(周明朗,2009)。過去,全球語言關系遵循的是以英語為主導的國際秩序,這種語言秩序以文化優(yōu)越性、資源獨占性為突出特征,逐漸形成語言霸權,擠壓其他語言的生存空間。長期以來,中文一直處于被動接受這一國際語言秩序的狀態(tài),中文語言文化安全始終面臨挑戰(zhàn)。以“一帶一路”倡議為契機,共建國家的多語化使得中文成為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媒介之一,中文所處國際語言地位面臨結構性調整。
據統(tǒng)計,目前中國以外正在學習中文的人數約為2500萬,累計學習和使用中文的人數接近2億,全球已有70多個國家將中文納入國民教育體系,162個國家和地區(qū)設立了541所孔子學院和1170個孔子課堂。中文國際化盡管取得可喜成就,但從全球語言格局和國際語言地位來看,中文國際影響力仍然與我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綜合國力不符,與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等語言存在一定差距。在國際語言秩序調整的過程中,全球語言格局受國家間外交、文化、經濟等多重因素影響,是一個復雜聯(lián)動的演變過程,中文國際地位的提升需要長期的資源投入和政策支撐。
“一帶一路”語言安全治理路徑
語言既是影響國家安全的潛在因素,也是保障國家安全的重要資源。結合語言本身所具有的社會、價值和文化等方面的多重屬性,以及共建“一帶一路”語言安全面臨的現實挑戰(zhàn),本文提出如下語言安全治理路徑。
打造“一帶一路”語言文化共同體。語言文化溝通有助于不同人群了解彼此之間的文化差異,在交流互鑒中不斷重新認識和自我調整,在相互碰撞和融合發(fā)展中增強各自文化的包容性和內生動力。在“一帶一路”從“大寫意”到“工筆畫”的共建過程中,各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深入細致地了解他國語言文化,促進語言安全合作融入各自國家整體安全戰(zhàn)略之中,共同應對各種安全風險挑戰(zhàn),形成相互依存的語言文化共同體。
構建語言文化共同體,要尊重共建國家民族語言平等權利,不通過外在強制進行語言行為協(xié)調或安全治理,而是充分發(fā)揮自身語言文化的主體性,共同遵守集體認同規(guī)范。在此基礎上,推動構建“一帶一路”全球語言伙伴關系,縮小認同障礙,消除文化壁壘,讓語言文化成為增強共建“一帶一路”文化認同和政治互信的紐帶,推動實現語言文化的全球互聯(lián)互通。
針對語言霸權主義,推動共建國家開展“一帶一路”全球語言治理,管理語言矛盾沖突,反對語言強權,倡行語言平等,樹立共情意識,尊重各國、各民族語言文化情感。同時,發(fā)揮共建國家自身語言資源優(yōu)勢,積極培養(yǎng)非通用語復合型人才,不斷完善外語教育教學體系,改善“一帶一路”小語種資源不足現狀并化解英語語言侵蝕的現實挑戰(zhàn)。
加強“一帶一路”語言安全話語體系建設。語言安全話語體系是事關語言安全評估、防范和應對的一系列概念、方法和分析工具的集合。在全球語言博弈中,建設“一帶一路”語言安全話語體系需要共建國家形成自身獨特看待和分析全球語言問題的概念和方法,并在此基礎上基于多元行為體自身的主體性考量,塑造、傳播主體間普遍認可的規(guī)范性信息,營造有利于共建“一帶一路”共同發(fā)展的安全話語環(huán)境,同時能夠有效化解西方國家對“一帶一路”的話語“打壓”和輿論“他塑”。
“一帶一路”語言安全話語體系建設要始終注重防范和化解影響共建進程的各類內部語言問題以及國際話語失衡等外部風險挑戰(zhàn)。為此,要基于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社情民意制定和完善國家語言安全方案和話語方略,建立語言安全輿情監(jiān)測、風險預警和應急救援機制,建設覆蓋多語種的語言風險識別和防范案例庫(沈騎,2016),及時發(fā)布語言風險預警信息。切實提升共建國家“一帶一路”話語敘事能力,從話語內容、形式、風格等多方面建構“一帶一路”安全發(fā)展的國際形象,用客觀真實、理性平和的語言講好“一帶一路”經濟發(fā)展和人文交流的故事。加強外語教育教學,健全外語語種,培養(yǎng)更多高質量多語種人才,更好地以語言文化為切入點,服務國家總體利益和“一帶一路”語言安全。
提升中文作為國際語言安全公共產品的供給能力。中文具備共享屬性,使其成為國際公共產品,提高向國際社會供給中文公共產品的能力,有助于世界共享中國智慧,了解共建“一帶一路”合作共贏本質,同時為國際語言秩序調整提供中國動力,加強中文在世界范圍內的使用域和國際語言地位。
一是因應語言霸權主義對中文語言安全構成的挑戰(zhàn),積極打造政府引導、企業(yè)支撐的語言文化傳播體系。發(fā)揮政府部門引導作用的同時,重視市場機制和社會力量,協(xié)調國內外企業(yè)、教育機構、華人華僑等多方面資源,根據目標群體不同知識需求提供語言服務和文化產品,穩(wěn)步提升中文國際通用性。二是因應科技水平相對較低帶來的數字化程度不足問題,積極利用數字技術提高中文國際傳播效能。可構建以孔子學院等機構為主要行為體、網絡在線教育為主渠道的數字化中文教育體系,充分利用線上智能語言學習平臺、社交媒體、中文學習類App、流媒體平臺、門戶網站等推進國際中文教育。三是加大重點國家的中文教育力度,提升中文國際語言文化市場份額,推動語言輻射效應最大化,既努力保障“一帶一路”內部語言安全總體穩(wěn)定,又高效促進共建國家聯(lián)動對接,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加速利益融合。四是將國際中文教育提升至事關國家安全的戰(zhàn)略層面對待,規(guī)劃中文語言形象,將國際中文教育打造成為提升中國形象、提高中國國際地位、增強中華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抓手。同時,考慮制定國家語言安全政策規(guī)劃,完善國際中文教育方式方法,避免“中文入侵論”“文明沖突論”等不實言論干擾。
結語
“一帶一路”語言安全是共建國家互利合作的前提,也是實現“一帶一路”倡議政策溝通、設施聯(lián)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和民心相通的基本保障。作為中國參與和引領全球語言治理的重要領域之一,“一帶一路”語言安全還關乎全球安全治理,戰(zhàn)略價值突出,需要不斷深入研究與思考。在當前全球語言文化傳播和國際話語場域仍然“西強我弱”的背景下,如何構建維護“一帶一路”共同發(fā)展的語言安全機制,激發(fā)多元安全話語主體認同與共識,發(fā)揮中國作為全球語言大國構建語言文化共同體的作用,將是我國促進全球語言治理亟需加大投入的領域,需要持續(xù)予以關注。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全球語言治理面臨的問題和對策建議”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1BYY080;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研究助理江訓斌、劉愛彬對本文亦有貢獻)
注釋
[1]一般認為,目前世界范圍內的語言可以分為九大語系:漢藏語系、印歐語系、阿爾泰語系、閃含語系、烏拉爾語系、南亞語系、南島語系、高加索語系和達羅毗荼語系。
[2]參見北京外國語大學官網,https://www.bfsu.edu.cn/overview。
[3]Ethnologue,“ What Is the Most Spoken Language?“ https://www.ethnologue.com/guides/most-spoken-langu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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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張 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