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佐
太陽藏入厚厚的云層,似巨人般高大的醫(yī)院大樓直刺云霄。
父親在我的攙扶下緩緩踏入大門。掛了號,他向診室走去,我則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等候。
他踱步向前,消瘦的身軀佝僂著,昔日的雄風已不在。如今的他,仿佛一陣風便能吹倒。我不由得陷入回憶……
放學后,我總會因為各種事情被老師留下。父親習慣早來,所以經常在學校門口等待。
父親有一輛電動車,車子踏板的空間較大,容得下一個板凳。幼兒園時,我坐在上面,父親載著我到處玩。小學時,父親也騎著那輛車接送我。車身涂著锃亮的紅漆,好似充滿活力的小伙子。
六年級冬季的一個傍晚,我又被英語老師留下來補作業(yè)。那年冬天出奇的冷。我坐在溫暖的辦公室里,磨磨蹭蹭,空調散發(fā)出的熱氣拂過我紅彤彤的臉頰。待全部忙完,窗外已漆黑一片,玻璃上結起一層厚厚的白霧。我興奮地推開門,一股舒服的涼氣迎面而來,如釋重負的我霎時沒了之前的燥熱與苦悶,真爽。
當我跑出校門的剎那,我呆住了。馬路上,昏黃的燈光籠罩著空蕩蕩的街道,父親獨自坐在電動車上,穿著一件薄棉衣,努力將身體縮成一團。他似乎是看見我了,下了車,邁著沉重的步伐向我緩緩走來。那一瞬間的氣氛讓我有些莫名害怕。父親從來沒打過我,可那一刻,我害怕極了,恨不得溜掉。
到我面前,父親沒說什么,伸出右手想抽我,卻沒狠下心,止住了。他搖搖頭,又無奈地摸摸我的頭,便載我走了。我的胸口被風吹得涼透了,但在父親雙臂的保護下,我感到暖暖的,不覺得冷了。
之后,我再也不敢在留班時磨蹭了。
待我上初中,父親換了輛新電動車。那車較小,銀灰色的漆,看起來比較深沉,但靈活許多,也無需用大的力氣推。我不再坐前面,改坐后面。
一次,我參加學校文藝演出排練。雖然老師通知了家長晚點接學生,但我心里很清楚,父親肯定早早在等我了。冬天寒冷,我不想讓父親等太久,不想讓他再受寒,于是排練完就趕緊去找父親。
學校門口人山人海。父親在馬路對面,戴著銀色頭盔,穿著一件輕盈的夾克,側坐著,與旁邊幾位老爺爺談笑風生。父親笑得很燦爛,像那天明媚的陽光。
我一路小跑過去?!芭磐炅??”“嗯!”那幾位老爺爺看見我手中的排練服,紛紛笑道:“你兒子還搞文藝呀!”我忘了父親的回答是什么,只記得他清癯的臉上開出了花,高興而自豪。
那天我覺得挺冷的,而在寒風中的父親卻說感覺不到,大抵是穿多了衣服。
“——兒子!兒子!”
驀然,走廊里響起父親的喊聲。
“爸,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我連忙拉住父親,關切地問。
“醫(yī)生說,再休息幾周就能完全康復了!”父親笑得很燦爛。
回去的路上,電動車在顛簸中嘎吱作響。我拽緊父親的衣服,猛然間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已經稀疏灰白了。我鼻頭一酸,又想起父親還未扇下去的巴掌,現(xiàn)在似乎隨著我濃濃的愧怍重重扇了下去,扇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這個家離不開電動車,更離不開父親。雖然母親經常抱怨父親這不好那不好,也嫌棄電動車的破舊,但終究離不開。我想,我應該更加發(fā)憤圖強,早日扛起父親肩上的重擔。
點評
本文記敘了三次“門口的等待”。等待的對象,兩次是父親,一次是兒子,其中父親在門口等待兒子的兩個場景形成鮮明對比。開頭采用倒敘手法,結尾拉回現(xiàn)實,首尾呼應。全文用父親的“電動車”串聯(lián),電動車的更換暗喻了父親在逐漸衰老。在一次次的等待中,兒子慢慢成長,也終于懂得了父親。文章構思新穎,結構嚴謹,層層遞進,引人入勝。
(指導教師:逄 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