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辛棄疾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賞評】

你是否有過類似經(jīng)驗：“偶來游覽名勝仙地，卻無心領(lǐng)略奇美，只因心有掛礙，身在江湖，心懸魏闕，游玩無心。施展抱負無門的無助感，幾乎使人茶飯不思?！币陨系母杏|于辛疾棄“欲出相入將，卻終不可得”的人生中，可謂常態(tài)。這首詞作于辛疾棄遭受投降派彈劾去職，離群閑居帶湖之際。眼見國力漸衰，他卻被迫閑居他鄉(xiāng)，孤臣無力，滿腔愁緒不可盡吐，遂作此詞委婉表達此情。

詞的上下兩片情緒迥然不同，牽引出兩種不同的思想脈絡(luò)，更可從中體悟國家情態(tài)的落差。上片，鋪陳少年時代浪漫天真的個性，未曾遭受挫折，因而不明愁苦為何。為了習(xí)得文人的“半分愁苦”，刻意登樓遠眺，勉強學(xué)之，“不識”竟成了中晚年落魄的幸福對比。下片，作者陳述歸南宋三十余年，一路遭受投降派打壓，空有熱血，卻苦無用武之地，英雄不怕出身低，只怕時代不需英雄。閑居賦詩，畢竟不是他的理想，虛度年華的他，對于現(xiàn)狀完全莫可奈何。愁苦之情躍然紙上，但又有何用？無奈如今“識盡”愁滋味了，郁結(jié)之心卻也無可奉告，誰能真切理解他？以“識盡之苦”對比“不識之真”，顯出詞人的掙扎。

究竟識盡愁滋味的他，所認定的“愁”是何意？氣壯如山的英雄想為國家努力，主戰(zhàn)積極收復(fù)山河的心念，不曾被重視，更因此遭受妒忌，他有些事不能說，也不便說，只好“欲說還休”。不能說不便說的掙扎與矛盾，看似成熟老練了許多，但何嘗不是時勢所迫？故作灑脫的“卻道天涼好個秋”看來更是悲涼。“卻道”不是自我安慰，而是“強說”的自我催眠。故意裝得很瀟灑，是用來掩蓋內(nèi)心的壅塞不安，愈是困境愈是冷靜，便是辛棄疾的寫照了！

如此濃厚的愁苦，卻以“天涼之秋”作結(jié)，什么都沒有說，實際上卻是什么都說了。收斂委婉的情態(tài)，反而使讀者悟出悲涼之意，激情全在淡筆處。

你是否也有“想說些什么，卻不敢說”的經(jīng)驗?zāi)?？那又是什么狀態(tài)之下迫使你成熟老練？是否也能體會辛棄疾的難處？（呂傳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