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李俊達(dá)

剎那間，兒時與外公外婆一起圍坐鍋旁的畫面又浮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兒時吃牛雜的情景在我的腦中總是揮之不去：一輛小推車，一個蜂窩爐，一個大大的鐵鍋，鍋蓋上一把大大的剪刀，就成了一個簡易的牛雜檔口。天一擦黑，整條牛雜街上橘黃色的燈光迅速串亮了，檔主們揭開燙手的大鍋蓋，空氣里瞬間充滿了牛雜的香味……

小時候，父母工作忙，便把我送到鄉(xiāng)下的外公外婆家寄養(yǎng)。外公外婆純樸善良，生活簡樸，他們很是疼我。吃牛雜對他們來說極為奢侈，他們自己是不會去吃的。但每當(dāng)我聽話時，他們會獎勵我一碗牛雜；每當(dāng)我思念父母時，他們也會讓牛雜來撫慰我郁悶的心。

吃牛雜的時候，我總是無法按捺內(nèi)心的激動。一整鍋熱氣騰騰的牛雜用它那令人難以抗拒的香氣勾起我強烈的食欲，令我口水直流。夾塊牛雜放進(jìn)嘴里，那口感細(xì)膩的牛油便在唇齒中爆裂開來，我細(xì)嚼慢咽才舍得咽下。外公外婆見到我這般享受的樣子，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而他們因舍不得，只買了一份給我。

那時最盼望的是爸爸媽媽來鄉(xiāng)下看望我們，他們來了一定會帶著外公外婆和我去享用牛雜。我們一家五口圍坐在一張小小的簡易桌子前，吃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牛雜，那是人間最幸福的一種感覺。

我人雖小，這一幕幕的情景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我回到了廣州，吃牛雜的機(jī)會就多了。廣州的牛雜固然也是一道美食，但我始終覺著老家的牛雜比廣州的牛雜更美味。

這是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爸爸告訴我：“爸爸媽媽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闭f話間爸爸的眼中散發(fā)出了從未見過的光芒，“在我們的心里認(rèn)為老家的牛雜味美，是因為鄉(xiāng)下牛雜陪伴著我們成長，是家鄉(xiāng)的味道，是兒時的記憶，是親情的陪伴?！鳖D了頓，爸爸接著說，“其實，鄉(xiāng)下牛雜的精髓是圍坐鍋旁，感受蒸騰的熱氣帶來的溫暖與愉悅，忘卻寒冷與悲傷，這不就是我們普通人追求的人間煙火味嗎？老家牛雜的味美，還源于牛雜師傅將匠心注入牛雜制作的全過程，他們秉承匠人精神，以人間的美食溫暖著每個食客的胃與心啊?！?/p>

沒想到，小小的牛雜竟有這樣的大學(xué)問，我驀然醒悟：哦，對我來說，廣州牛雜缺少的是鄉(xiāng)下牛雜的那種煙火氣。

那時的我，心心念念的就是和爸爸媽媽一起回到鄉(xiāng)下老家，和外公外婆一同去吃美味的牛雜?？上С鲇诟鞣N原因一直沒能成行。一家五口共享那飽含“煙火氣”“最撫凡人心”的家鄉(xiāng)牛雜的愿望，也一直沒有實現(xiàn)。

又是一年春節(jié)至，與以往不同的是我們回老家過年了。我終于能吃到期盼已久的牛雜。痛心的是疼愛我的外婆離開了人世。當(dāng)我與父母、外公圍坐鐵鍋旁，蒸騰的熱氣使得寒冷的冬天不再那么可怕。我輕輕夾起一塊放入嘴中，閉上眼睛品味。剎那間，兒時與外公外婆一起圍坐鍋旁的畫面又浮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牛雜入肚，暖入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