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鍇

7世紀初，松贊干布以武力統(tǒng)一了周邊各部，在中國青藏高原建立了一個名為“吐蕃”的邊疆民族政權，其最高統(tǒng)治者被稱為“贊普”，對臣民擁有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唐貞觀八年（634年），唐朝與吐蕃開始通使。

松贊干布多次派遣使者，要求迎娶唐朝的公主。最初，唐太宗并未應允。貞觀十二年（638年），松贊干布出兵吐谷渾，而后兵鋒直指唐朝松州（今四川松潘縣），再派使者向唐朝請求和親。雙方經過幾番較量，互有勝負。直至貞觀十五年（641年），唐太宗將文成公主嫁給松贊干布，并封他為駙馬都尉、西?？ね酢?/p>

隨著文成公主遠嫁吐蕃，唐朝的絲織品、手工藝品、牲畜、農作物以及佛經和歷法等典籍都隨之傳入吐蕃，促進了當?shù)氐慕洕?、文化發(fā)展。在松贊干布統(tǒng)治時期，吐蕃一直與唐朝保持著友好關系。650年，松贊干布去世后，吐蕃開始與唐朝為爭奪吐谷渾、安西四鎮(zhèn)、南詔及唐朝的河西地區(qū)而時常發(fā)生沖突。

回溯歷史，從706年至822年，唐朝與吐蕃主要進行了八次會盟。

前三次會盟

神龍二年（706年），吐蕃試圖緩和與唐朝的關系，一再求婚和親，雙方使臣在長安會盟，史稱“神龍會盟”。在此次會盟的第二年，吐蕃派使臣入唐，再次求婚和親。唐中宗李顯將宗室李守禮的女兒金城公主嫁給吐蕃贊普赤德祖贊。需要說明的是，李守禮是武則天次子李賢之子，原名李光仁。他精通音律，善吹笛，武則天垂拱元年（685年）改名守禮，授太子洗馬，封嗣雍王。唐中宗即位后，李守禮進封為邠王。

遠嫁吐蕃的金城公主將大批錦緞、書籍和樂工等帶入吐蕃，對雙方的文化交流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不僅如此，金城公主還將文成公主帶到拉薩的釋迦牟尼像移供于大昭寺，將儒學、龜茲樂等傳入吐蕃，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

值得一提的是，鄯州都督楊矩接受了吐蕃的賄賂，在他的建議下，唐睿宗以“公主沐浴地”為名，將唐朝與吐蕃邊境的“河西九曲”（今青海的海南藏族自治州、黃南藏族自治州境內黃河兩岸地區(qū)）贈予吐蕃。此后，雙方在“河西九曲”征戰(zhàn)不休。所幸，作為吐蕃贊普赤德祖贊的正妻與贊普赤松德贊的生母，金城公主多年致力于促進雙方的友好關系。比如，732年的開元會盟和734年的赤嶺會盟，都是通過金城公主得以實現(xiàn)的。

神龍會盟之后，唐朝與吐蕃實現(xiàn)了短暫的和平。開元二年（714年），吐蕃要求唐朝重劃邊界，并修改神龍會盟的條約。唐朝沒有接受吐蕃的要求，吐蕃出兵侵擾邊界，戰(zhàn)事重開。經過多次軍事上的較量，吐蕃被迫遣使請和。同年，唐朝與吐蕃會盟于河源（今青海西寧東南）。此次會盟，雙方劃定的是唐朝與吐蕃在青海的邊界。值得一提的是，唐朝談判代表解琬曾在唐景龍年間（707—709年）官拜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在唐朝邊境地區(qū)鎮(zhèn)守20余年。

開元十七年（729年），唐朝與吐蕃戰(zhàn)事又起。同年，唐軍攻下了吐蕃的石堡城（今青海湟源南）。次年，雙方再次通使和談。在金城公主的周旋之下，雙方于開元二十年（732年）再度會盟。依據(jù)和約，以赤嶺（今青海湟源西日月山）為雙方分界線，在嶺上立一塊碑，將會盟誓約刻在碑上。開元二十二年（734年）正式在赤嶺樹碑，史稱“赤嶺會盟”。此次會盟之后不久，唐朝與吐蕃的邊境再度爆發(fā)戰(zhàn)爭，赤嶺碑被毀壞。雙方互有勝負，邊境地區(qū)長期處于動態(tài)狀態(tài)。

在興唐寺的兩次會盟

天寶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亂”令唐朝岌岌可危。次年，安祿山在洛陽稱帝，唐玄宗逃往成都避難，太子李亨在寧夏靈武即位，即唐肅宗。當時的吐蕃贊普赤松德贊是金城公主之子，他在位42年，大力倡導佛教，從印度和唐朝延請名僧入藏，并在雅魯藏布江北岸建立了西藏第一座剃度僧人出家的寺院—桑耶寺，還曾任命名僧為相，開創(chuàng)了僧人參政的先例。

吐蕃趁著唐朝內亂之際，舉兵入侵，攻占了唐朝的河西和隴右地區(qū)。廣德元年（763年），吐蕃軍隊一度攻占了唐朝的首都長安。赤松德贊擁立金城公主的弟弟廣武郡王李承宏為皇帝（在位約兩個月）。在唐代宗時期，吐蕃又于765年與767年兩次迫使唐朝在長安的興唐寺會盟，會盟的主要意圖是讓唐朝承認吐蕃在“安史之亂”時侵占的土地。

興唐寺位于唐朝長安城大寧坊的東南角。唐中宗神龍元年（705年），太平公主為其母武則天祈福而興建，原名罔極寺，取自《詩經》“欲極以德，昊天罔極”之句。開元二十年（732年），改為興唐寺。

《舊唐書》中記載了清水會盟的盟文，簡略釋義如下：國家務求安定邊人，放棄故土，舍利守義，堅守盟約。如今國家所守邊界：涇州以西到彈箏峽西口，隴州以西到清水縣，鳳州以西到同谷縣，以及劍南西山、大渡河以東，為唐國界。蕃國守鎮(zhèn)在蘭、渭、原、會，西到臨洮，東到成州，到劍南西界磨些諸蠻、大渡水西南，為吐蕃國界。那些有兵馬鎮(zhèn)守之地的州縣現(xiàn)有居民，彼此兩邊現(xiàn)屬漢與眾蠻，以現(xiàn)在所劃分住處依照上述規(guī)定為準。黃河以北，從新泉軍舊地正北到大漠，南到賀蘭山駱駝嶺為界，中間都作為閑田。盟文中所有不記載的地方，有吐蕃駐軍的地方歸吐蕃軍駐守，有唐駐軍的地方歸唐軍駐守，不得侵犯。至于從前沒有駐軍的地方，不得隨便設置守軍，不得修筑城堡和耕種田地。

后三次會盟

“安史之亂”時期，唐朝在事實上已失去了對西域的控制。吐蕃在軍事方面對唐朝保持著明顯的優(yōu)勢，并控制了原屬于唐朝的河西和隴右地區(qū)。

唐德宗即位后，在建中二年（781年）派遣崔漢衡和常魯出使吐蕃，協(xié)商會盟之事。經雙方多次協(xié)商，于建中四年（783年）在清水（今甘肅清水縣）會盟，具體劃定了唐蕃之間的各段邊界，如唐朝和吐蕃雙方以黃河以北的賀蘭山劃界，黃河以南自六盤山、隴山，沿岷山和大渡河劃界，以東屬唐，以西屬吐蕃。

清水會盟之后不久，唐朝爆發(fā)了“涇原兵變”，長安一度陷落。吐蕃出兵協(xié)助唐朝平叛，并借機攻占了唐朝的鹽州和夏州。

“涇原兵變”之后不久，應吐蕃的要求，唐朝與吐蕃于貞元三年（787年）在平涼（今甘肅省平涼市）會盟。就在唐朝派來的會盟官員更換禮服時，吐蕃出兵扣押了唐朝派遣的60余位會盟官員，此次會盟無果而終。在之后的數(shù)十年里，唐朝與吐蕃沒有再進行會盟。

9世紀初，吐蕃勢衰。長慶元年（821年），吐蕃內部分裂，兩次遣使入唐朝貢，并求和請盟。雙方在長安西郊舉行會盟，重新審定了清水議界所劃定的雙方管轄地段。次年，唐朝派劉元鼎等人入藏，與吐蕃在拉薩東郊會盟，立盟碑一塊，即著名的“唐蕃會盟碑”，至今仍屹立在西藏拉薩大昭寺前。此次會盟發(fā)生在長慶元年與長慶二年之間，故稱“長慶會盟”。此后，唐朝與吐蕃的邊境地區(qū)趨于安定。

吐蕃的終章

會昌年間（841—846年），吐蕃最后一代贊普郎達瑪下令禁止佛教，不僅關閉寺院，強迫僧人還俗，甚至殺戮僧眾，毀壞佛像和佛經。846年，郎達瑪遇刺身亡。吐蕃政權陷入了長年的內亂，繼而分裂。

就在吐蕃內亂之時，吐蕃治下的沙州于大中二年（848年）爆發(fā)了漢人張議潮領導的起義。張議潮的起義軍號稱“歸義軍”，驅逐了吐蕃統(tǒng)治者，并相繼收復了瓜、伊、西、甘、肅、蘭、鄯、河、岷、廓十州，相當于今新疆東部及甘肅西部地區(qū)，而吐蕃對隴右、河西地區(qū)的統(tǒng)治也成為歷史。

大中五年（851年），唐宣宗任張議潮為沙州防御使。同年，張議潮派人入長安獻河西十一州圖籍。唐朝置歸義軍于沙州，并任命張議潮為歸義軍節(jié)度使。咸通四年（863年），張議潮率軍攻克涼州，再次打通了西域通往長安之路。唐王朝敕封張議潮為河西節(jié)度使。為了表彰張議潮收復失地的功績，唐朝還開鑿了莫高窟第156窟，并在窟內繪制了《張議潮統(tǒng)軍出行圖》。869年，吐蕃治下的民眾再度起義。877年，吐蕃政權最終分崩離析，進入分裂割據(jù)的時期。

吐蕃政權不僅實現(xiàn)了局部地區(qū)的統(tǒng)一，還發(fā)展了當?shù)氐慕洕?、文化與技術。該政權瓦解后，宋、元、明初的史籍中依然沿用“吐蕃”之名。（作者為廈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