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項平
周末約好友到鄉(xiāng)下小憩,怕堵車,我們約定趕早出發(fā)。不料下高速后,車載導航卻開了個“小差”,把我們帶到了一條不知名的鄉(xiāng)間小道。
映入眼簾的是青瓦白墻、成群雞鴨、爬上院門的瓜藤,還有農舍邊一壟壟綠油油的稻田,我們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得格外清爽。清風徐來,妻子情不自禁地說:“空氣里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禾香?!薄笆前。媸呛滔阊萌俗宰戆?!”我一邊回答,一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孩子們一臉懵懂地聽著我們的對話。我趕緊把車靠稻田邊停下來,孩子們歡呼雀躍地下了車,瞬間跳到了田埂上。從小對昆蟲特別感興趣的兒子,突然扯開嗓子大喊:“爸爸,我看到了一只豆娘?!迸畠簯暯拥溃骸鞍职?,快看‘小禾(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習慣了城市生活的孩子們看到雜草里跳動的蟲兒、稻田水面上游來游去的水蜘蛛,還有仿佛聽得見咕咚咕咚吸水聲音的禾苗,感到新奇不已、興奮不已。
但這一切對從小在農村長大的我們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時,每當進入農忙季節(jié),大人們一大早就到田地里忙活去了。我們這些孩子被叫起床,揉著惺忪的睡眼,手拿竹梢,趁太陽升起來之前,牽著牛走在田間小路上。露珠打濕了褲腳,我們緊緊地盯著牛兒吃草,生怕它闖禍。但牛太賊了,稍不注意,它便飛快地扭頭,猛地偷吃一口稻田里的禾苗。看著牛兒得意洋洋地用嘴嚼著,齒間還散發(fā)出禾苗的清香,著實令人氣惱。
小時候,總覺得農村的夏夜悠長而恬適,孩子們自有許多不一樣的“節(jié)目”:大家一起追著螢火蟲跑,看它落到瓜葉上、鉆到草叢里;或者偷偷爬上樹,看看為什么到晚上知了還那么聒噪;或者安靜地依偎在爺爺奶奶身邊,讓他們一邊搖著蒲扇給我們趕蚊子,一邊講那些從他們祖輩那里流傳下來的故事。
到了禾苗瘋長、灌溉用水吃緊的時候,這些節(jié)目就被中斷了,我們將領受一項特別的任務。那時,家家戶戶灌溉農田的水是按時段分配的,我們就被派到水渠邊蹲守,要看著水渠里的水分流到自家田地里去,到點才能收工。當我坐在白天被太陽曬得發(fā)燙、還沒完全散熱的石頭上,聽著稻田里此起彼伏的蛙聲蟲鳴,吹著翻滾的禾浪送過來清爽的風,嗅著陣陣襲來的禾香時,“稻花香里說豐年”的景況讓我頓時忘記了勞作的辛苦,瞬間把沒能和小伙伴們在一塊玩笑打鬧的惆悵情緒給趕跑了。
雙搶時節(jié),到處是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打谷機是家家戶戶都會用到的農具,它需要用腳踩踏板帶動滾輪,大人們雙手捧著稻稈,把稻穗一頭力道適中地放到滾輪上,轉動的滾輪就會將谷粒脫落干凈。通常,我們小孩子的任務是把被割倒后摞得整整齊齊的稻穗,一捧捧遞到大人們的手里。
記得有一次,哥哥到同學家?guī)兔θチ?,我臨時派上用場。因為個子小,打谷機太高,我便學著大人的樣,踮起腳,拼命地把身子往前探,帶動滾輪的踏板沾上水、帶上泥后,踩打谷機更加費勁。我累得不行,但心里還有點美滋滋的,仿佛自己突然間長大了。頭頂上的大太陽,轟隆作響的打谷機,散發(fā)著汗臭味的衣服,裹著夏天熱浪的禾香,再加上父母搶農時的忙碌身影,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如同熟悉的電影片段,在我腦海里不時一遍遍回放。
突然,好友電話催問我們到哪里了,我才依依不舍離開田埂上了車。此時,腦海里閃現出一個念頭,這段偶然的旅程也許不是誤入,而是因為我太想回到童年的鄉(xiāng)間了。
(轉載自《新湘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