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蓉 何洪濤
[摘? 要]
五四運動后,李大釗在北京大學發(fā)起社會主義研究會,對十月革命成功的原因和當時流行的各種社會主義思潮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研究會成員致力于翻譯和傳播社會主義,對中國實行科學社會主義和其他社會主義的可能性進行了深刻探討。雖然社會主義研究會沒能使全體成員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最終分裂成各種派別的社會主義研究會,但它對社會主義思想的傳播,對中國實際的深刻分析,對黨的早期組織的成立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北京大學社會主義研究會;社會主義傳播;李大釗;黨的早期組織
[中圖分類號]? D231?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1009-928X(2023)02-0041-07
北京大學校史館陳列著一個社會主義研究會專題展區(qū),展示了100多年前8位發(fā)起人聚在一起研究社會主義思潮的情形。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以來,社會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出現(xiàn)新的高潮,“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北京大學成為近代研究和傳播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的中心陣地。1920年,中國國內(nèi)第一個系統(tǒng)研究社會主義的學術團體——“北京大學社會主義研究會”(后文簡稱研究會)公開成立。與北京大學“馬克斯學說研究會”相比,目前的學術著作對研究會還只是簡單介紹和間接提及,系統(tǒng)梳理研究會活動及其影響的著作較為缺乏。本文擬對研究會這段歷史進行整體梳理和回顧,以利于發(fā)現(xiàn)其背后蘊藏的重要歷史信息,理解近代社會思潮的變遷和建黨前進步知識分子進行的思想理論準備。
一、研究會成立時間分析
1915年,新文化運動興起,在“民主”和“科學”兩面大旗的沖擊下,人們的思想得到極大的解放。五四運動后,曾向中國傳播民主與科學觀念的進步的西方形象,被愈發(fā)高漲的愛國主義浪潮淹沒,備受推崇的資本主義制度受到國內(nèi)進步知識分子的質(zhì)疑。社會主義學說作為既能抵制舊中國封建勢力又能反對西方統(tǒng)治的進步思想重露頭角。同時,十月革命的勝利使國人看到了與資本主義不同的發(fā)展模式,布爾什維克黨將馬克思主義由理論付諸現(xiàn)實,俄國新政府更提出以平等態(tài)度對待中國,這給了當時苦苦探尋救國道路的知識分子眼前一亮和振奮人心的感覺。民生社會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新村主義、工讀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等各種社會主義思潮在這個時期紛紛傳入中國。北京大學成為匯聚各界知識分子和各種社會主義思潮的中心陣地,這也是研究會創(chuàng)辦于此的一大淵源。
目前關于研究會成立的時間在說法上有所爭議,因為一直以來學術界都將1920年3月成立的“馬克斯學說研究會”看作是中國國內(nèi)最早的系統(tǒng)研究馬克思主義的革命團體之一,如果研究會成立的時間早于“馬克斯學說研究會”,則有可能證明研究會是國內(nèi)最早系統(tǒng)研究馬克思主義的團體。
第一種觀點認為,研究會成立于1919年7月,組織人是張西曼和李大釗。張西曼,又名張百祿,湖南長沙人,1908年經(jīng)宋教仁、譚仁風介紹加入同盟會,1909年考入京師大學堂。1911年到俄國學習政治經(jīng)濟學,在此期間曾支援辛亥革命,并且在去莫斯科和彼得堡考察時接觸到普列漢諾夫和列寧的著作,萌生了學習俄國道路的思想。1918年,張西曼因十月革命勝利受到極大鼓舞,為尋找相關宣傳材料再次前往俄國,并翻譯了《俄國共產(chǎn)黨黨綱》。同時,他謁見孫中山,建議“以社會主義的內(nèi)容改造中國革命的政黨,效法俄國共產(chǎn)黨建立廣大民眾基礎、民主集權制和嚴明的紀律;同時響應國際會議的號召,派遣富有時代政治學養(yǎng)的代表參加,共同策進消滅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偉大業(yè)績”。張西曼還寫信給同盟會元老萬福華和北大校長蔡元培,建議在國內(nèi)成立社會主義研究會,學習俄國十月革命的經(jīng)驗,走中俄互助的道路,充實革命的領導組織和民眾基礎,以彌補僅僅利用會黨和新軍的不足。
1919年7月,張西曼應蔡元培之邀回國到北京大學任教并在圖書編目室工作,與李大釗時常在一起探討社會主義的相關話題。1920年,張西曼曾與李大釗共同創(chuàng)立俄國災荒賑濟會,為伏爾加河流域大災荒中的俄羅斯難民募捐物資??梢钥闯?,張西曼與李大釗對新生的社會主義蘇維埃給予關注和同情。在北洋政府的高壓態(tài)勢下,研究會最初以秘密聯(lián)盟的形式開展活動,活動初期場所不固定,后期主要在北大圖書館活動,只有少數(shù)成員和北大學生知道。1949年7月,張西曼病逝后,田漢在張西曼的墓志銘中提到:“俄國十月革命影響西曼至深,一九一九年五四與李大釗等創(chuàng)社會主義研究會,竭力介紹蘇聯(lián)文物制度?!绷硗?,據(jù)當事人原北京大學教師張申府(崧年)回憶,研究會是“1919年下半年成立的”??傊?,在張西曼的親人和部分朋友的回憶錄中都提到張西曼是在五四之后、1919年和1919年7月左右發(fā)起的研究會,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張西曼本人將這件隱秘的事告訴了身邊的親朋,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研究會成立的事情;另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張西曼本人的自述,身邊親朋多加以沿用。
第二種觀點認為研究會是在1920年12月2日正式成立的。1918年前后,北京大學成立了各種進步社團,如進德會、新聞研究會、救國會等,這些進步社團運用報刊、講演和傳單形式,力圖突破知識分子的小圈子局限,促進知識分子以救亡圖存和實現(xiàn)國家強盛為己任,投身改造社會的具體實踐。1920年11月,羅素來到北京大學講學,北大師生對羅素及其學說頗有興趣,在校內(nèi)組織了“羅素學說研究會”,對基爾特社會主義進行全面研究。“羅素學說研究會”定期開展中英文討論會,張東蓀、張君勱等人趁機大肆宣揚基爾特社會主義學說,污蔑和攻擊科學社會主義學說。再加上1920年秋冬以來,各大報刊談論社會主義之多,李大釗深感研究社會主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于1920年12月在北大校園內(nèi)成立“北京大學社會主義研究會”,同時在《北京大學日刊》發(fā)布了研究會簡章:
北京大學社會主義研究會簡章
(一)宗旨 集合信仰和有能力研究社會主義的同志,互助的來研究并傳播社會主義思想。
(二)定名 暫定為“北京大學社會主義研究會”(會員暫時限定北大同學)
(三)方法
1.文字宣傳
A.編譯社會主義叢書甲種(大叢書)、乙種(小叢書)
B.翻譯社會(主義)研究集
C.發(fā)表社會主義論文
2.講演
(四)會員 對于社會主義有信仰和有研究能力的北大同學,由本會會員介紹或自愿入會,均經(jīng)全體會員通過加入。
(五)出會 會員因(1)自愿(2)信仰變更(3)于一年期內(nèi)對本會無所貢獻者,得自由或由本會認為退會。
(六)職務 會務由全體會員負責,采輪流流或自由擔任制度
(七)所得捐 會員用本會名義發(fā)行之書報或論文,所得報酬應抽百分之五為本會會費,又百分之五為公共購書費。
(八)特別捐 會中遇有特別需款時,用絕對自由的方法,征收特別捐。無入會金及常年捐。
另外,發(fā)起人李大釗1921年1月27日發(fā)表的《中國的社會主義及其實行方法的考察》一文提及,“本會于去年冬季成立以來,曾邀請羅素博士作了有關社會主義的演講,此外在社會上還沒有進行什么活動”。兩者相互印證可以確定研究會正式成立的時間應是1920年12月。
從上述研究會簡章和表一發(fā)起人情況來看,研究會一成立就以“北京大學”冠名,會員也僅限于對社會主義有信仰和研究能力的北京大學學生,他們大多來自政治學系、法律系、哲學系。另據(jù)發(fā)起人張西曼回憶,除了8位社員以外,陳獨秀、張申府、朱謙之、易家鉞(君左)、孟壽椿、范體仁、鄧中夏、張國燾、施復亮(存統(tǒng))、瞿秋白也是研究會的積極分子。他們大多是因事或朋友邀請來到北京大學,參加了研究會的活動。他們大多有編輯進步報刊和翻譯介紹外國進步思潮的經(jīng)歷,如陳顧遠和郭夢良編輯過《奮斗》雜志,徐六幾經(jīng)常在《東方雜志》和《時事新報》上發(fā)表文章。
綜上,在研究會究竟是何時成立的問題上,目前沒有更多資料能夠印證前人的回憶錄,但可推測研究會在公開成立之前已經(jīng)開展了一些活動,但這些活動是以秘密形式進行的。以《北京大學社會主義研究會通告》的發(fā)布為標志,研究會的組織活動自1920年12月開始由個別走向集體,由秘密走向公開。
二、研究會開展活動探究
研究會宣告成立后,開展了一系列研究和傳播社會主義思想的活動,尤其是研究十月革命成功原因和社會主義如何實現(xiàn)從理論到實踐的飛躍的問題,引起了成員們的興趣。
(一)學習十月革命的先進經(jīng)驗。俄國十月革命勝利的消息以不同途徑傳到國內(nèi),出現(xiàn)了不同的聲音。以《申報》《順天時報》《晨鐘》報和《民國日報》為代表的早期社會媒體的報道,主要持捕風逐影、詛咒謾罵的態(tài)度,認為李寧(列寧)為首的“過激派”擾亂新生政權的秩序,加劇國家動蕩。以《東方雜志》《時事旬刊》為代表的后期媒體則對十月革命長期追蹤,著眼于事實本身和布爾什維克黨的執(zhí)政基礎,定期梳理匯總蘇俄革命的發(fā)展動態(tài),后期逐漸形成了較為客觀公正的評價。這也從側面說明布爾什維克黨初期執(zhí)政的艱難以及國人對蘇俄革命的認識有一個逐漸接受的過程。
勞農(nóng)政府非常重視對群眾的宣傳,在“筆的宣傳”之外有“口的宣傳”,布爾什維克黨人到各地發(fā)表有關時局問題的政治演講,聽眾“心悅誠服”。1917年11月,俄國布爾什維克黨發(fā)布《告滿洲全體公民書》,號召在中國東北地區(qū)的俄國僑民和中國工人支援俄國人民的革命斗爭。同時還專門散發(fā)中文傳單,向中國工人介紹俄國十月革命、俄國國內(nèi)的斗爭形勢,宣傳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的重大意義。中俄兩國工人的革命運動深深吸引了當時正在哈爾濱的張西曼,他精通俄語,與俄國革命黨人有頻繁往來,逐漸開始宣傳俄國社會主義革命思想。張西曼于1919年7月來到北京大學,經(jīng)常與李大釗一起討論俄國十月革命,建立了十分深厚的友誼。學習俄國十月革命成功的經(jīng)驗,走中俄互助的革命道路逐漸成為兩人的共識。
(二)參與社會主義論戰(zhàn)?;鶢柼厣鐣髁x也稱為“同業(yè)組合社會主義”或“行會社會主義”,是20世紀初英國工人運動中出現(xiàn)的一種資產(chǎn)階級改良主義思潮,本質(zhì)上是一種打著社會主義旗號的改良思想。不僅研究會內(nèi)部存在半數(shù)以上的基爾特社會主義研究者,在社會上基爾特社會主義也漸漸有了發(fā)展的趨勢。其所蘊含的調(diào)和中庸之道與中國傳統(tǒng)思想十分契合,這也是其在中國短時間內(nèi)迅速傳播的重要原因。1920年11月,張東蓀借羅素講學的聲勢挑起社會主義論戰(zhàn),提出“救中國只有一條路”,要“增加富力”發(fā)展資本主義,“至于社會主義不妨遲遲”。研究會成員費覺天在《改造》3卷6號上發(fā)表的《關于社會主義爭論問題提出兩大關鍵》,對中國能否實行社會主義提出了質(zhì)疑:一是如果發(fā)展實業(yè)必須經(jīng)過資本主義階段,那么今日中國就不必急于實行社會主義;二是如果發(fā)展實業(yè)無須經(jīng)過資本主義階段,那么今日中國就有急于實行社會主義的需要。費覺天通過列舉歐美發(fā)展資本主義的史實說明,發(fā)展實業(yè)需要具備國內(nèi)和平、國際強有力、大機械和企業(yè)家這幾大要素。中國提倡實業(yè)之聲洋溢數(shù)十年,但實業(yè)始終未能振興,是否由于不具備這幾大要素呢?他希望贊成或者反對社會主義的人們能夠平心靜氣地加以仔細探求。事實上,費覺天既沒有站在社會改良主義者一邊,又絕非馬克思主義者,而是在這兩者之間徘徊。
雖然李大釗并未直接參與社會主義論戰(zhàn),但他還是通過一篇短文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他認為如果“要在現(xiàn)存制度下發(fā)展實業(yè),只能越發(fā)強化現(xiàn)在的統(tǒng)治階級而迫使下層農(nóng)民為少數(shù)的統(tǒng)治者階級付出更多的勞動”,最終只能使本國統(tǒng)治階級與各國資產(chǎn)階級聯(lián)合,壯大統(tǒng)治階級的力量。為了使人們進一步了解為什么基爾特社會主義所主張的在現(xiàn)存制度下不可能真正發(fā)展實業(yè),李大釗在文章中強調(diào)了“深入研究中國與社會主義的關系及其實行的方法”的必要性,這也就是研究會成立的意義和活動方向。雖然這些文章沒有改變基爾特社會主義者的觀點,但李大釗還是希望通過研究會使他們能做系統(tǒng)的研究,探索真正適合中國的社會主義道路。
(三)課堂教學與開展講演。研究會成立后,李大釗關于社會主義史的教學明顯增多,他在北京大學講授“唯物史觀”“社會主義史”和“社會主義和社會運動”等課程。李大釗將理論研究與實際教學相結合,開創(chuàng)了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課堂教學的先河,其中影響最大的當屬“唯物史觀研究”這門課程。據(jù)當時選修這門課程的學生羅章龍回憶:“李先生講授這門課程,在當年是件新鮮事物,這門課無現(xiàn)成教本可循,要自己編寫講義。他的講義從科學的唯物史觀出發(fā),立意創(chuàng)新內(nèi)容精當,而且篇幅很多……李先生講課有系統(tǒng),兼有條理,而且聯(lián)系中外數(shù)千年的歷史發(fā)展加以印證,具有高度說服力,所以同學們聽課十分踴躍,座無虛席……”
1921年4月30日,《晨報》刊登了研究會在北京大學法科大禮堂舉辦紀念五一國際勞動節(jié)的講演大會的消息,李大釗、陳啟修、高一涵等演講了“勞動運動及社會主義”的問題。研究會還舉行公開講演大會,逐步向全國發(fā)展會員,在天津、上海、長沙、漢口、廣州、日本東京等地都設有分會,對社會主義的研究由個別走向了群體。
(四)計劃翻譯社會主義叢書。20世紀20年代,國內(nèi)關于“中國能否實行社會主義”的探討十分激烈。針對社會改良主義者提出的必須先實行資本主義發(fā)展實業(yè),再緩慢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的主張,李大釗等提出了社會主義同樣可以發(fā)展實業(yè),研究會要研究的就是這種“方法問題”。它不僅要促進研究社會主義的人作系統(tǒng)地研究,還必須注重使一般人民了解“什么是社會主義”的問題。李大釗針對中國社會大眾的實際情況提出了翻譯出版書籍的計劃:一是研究會成立之初必須注重翻譯社會主義的名著,介紹優(yōu)秀的書籍到中國;二是以叢書的形式系統(tǒng)地出版社會主義類書籍,計劃編譯甲種和乙種“社會主義叢書”;三是從長遠來看要有計劃地翻譯和編輯其他社會主義流派的書籍,如費邊社會主義和宗教社會主義等。除了社會主義類書籍外,研究會還計劃將羅素、杜威等名家著作納入出版之列,容納吸收政治、經(jīng)濟、哲學等各類知識。具體出版計劃,見下表。
事實上,研究會擬定的出版計劃中最終只有《基爾特社會主義發(fā)凡》一書在1921年1月出版,從側面也反映出研究會內(nèi)部研究基爾特社會主義的傾向。根據(jù)瞿秋白的回憶,到1920年為止,已經(jīng)翻譯出版了一批社會主義著作:恩格斯的《科學的社會主義》,柯卡普的《社會主義史》及其他許多著作。正準備出版一套研究馬克思主義的叢書,其中有許多種書已經(jīng)付印。馬克斯學說研究會、社會主義研究會等這類學會相繼成立促進了社會主義書籍在中國的傳播。但相比于“馬克斯學說研究會”和其他進步團體出版社會主義書籍的成果來看,研究會實際出版的書目十分有限。
另外,根據(jù)現(xiàn)有史料,研究會成員李大釗、顧孟余、陳啟修、高一涵還參加過“馬克斯學說研究會”,以及1922年舉辦的馬克思誕生104年周年紀念、李卜克內(nèi)西和盧森堡殉難3周年紀念等活動。從這個時期“馬克斯學說研究會”的活動來看,“北京大學社會主義研究會”的名稱沒有再使用,也沒有見到研究會的其他活動情況,而成員中郭夢良、徐六幾等人隨梁啟超、張東蓀等人組織了“基爾特社會主義研究會”,陳顧遠等組織了“工團社會主義研究會”,朱謙之等組織了“無政府主義研究會”,而李大釗等人走上了追求科學社會主義的道路,表明研究會實際上因主張不一最終發(fā)生分化。
三、研究會與中共建黨的關系
研究會作為北京大學的進步組織,吸引了前來求學和游學的進步知識分子對社會主義尤其是馬克思主義的關注。研究會還與同時期成立的“馬克斯學說研究會”有密切的聯(lián)系,二者共同推動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研究會的成員陸續(xù)在各地建立了相類似的“社會主義研究會”,他們將馬克思主義與工人運動結合,推動了各地黨的早期組織的成立,為中共誕生作了準備。
(一)促進了共產(chǎn)主義知識分子的思想覺悟。研究會成員研究的社會主義思潮是多種多樣的,主要包括以郭夢良、徐六幾為代表的基爾特社會主義,以朱謙之為代表的無政府主義和以朱執(zhí)信為代表的民生社會主義等。研究會吸引了進步知識分子對社會主義思潮的關注,其中就包括周恩來和毛澤東。研究會成員許德珩在《回憶“五四”運動》一文中說:“在離京前數(shù)日,天津?qū)W生會開展驅(qū)逐軍閥曹銳運動,以周恩來同志為首的代表團來京請愿。北京學生會要我接待天津代表團,我從這時開始認識周恩來同志。”周恩來于1919年9月30日至10月3日進京二次請愿,所以周恩來應該就是在這個時候接觸到了研究會。
1918年8月,毛澤東第一次來京時,經(jīng)楊昌濟介紹,在北京大學圖書館擔任助理員,受到李大釗革命思想的影響。1919年12月18日,毛澤東第二次來京,停留了近半年的時間,在此期間繼續(xù)與李大釗等人進行頻繁地交往,與研究會成員朱謙之一起討論過無政府主義的問題,在研究會成員的引薦下,毛澤東閱讀了很多社會主義書籍。后來毛澤東在斯諾的采訪中說:“我第二次到北京期間,讀了許多關于俄國情況的書。我熱心的搜尋那時能找到的為數(shù)不多的用中文寫的共產(chǎn)主義書籍。有三本特別深刻在我的心中,建立起我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边@可能與研究會成員們的接觸有一定關系。
研究會的成立對于這些熱衷于吸收新思想的進步知識分子來說,無疑是提供了一個比較、鑒別各種社會主義思想的平臺,他們在這里可以接觸到各派社會主義思想的研究者和信仰者,一部分知識分子經(jīng)過比較、鑒別后選擇了馬克思主義,形成了一個共產(chǎn)主義知識分子群體。
(二)研究會與“馬克斯學說研究會”的關系。研究會與“馬克斯學說研究會”之間具有密切的關系,首先表現(xiàn)在兩個組織的成員高度重疊,成員之間也多有來往。原北大教師張申府提及張西曼組織的研究會是中國最早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團體,他本人也參加了研究會,后來在研究會的基礎上才進一步成立了“馬克斯學說研究會”和“俄羅斯研究會”,那么兩者之間可以說是一脈相承的關系。從雙方成員名單來看,研究會約一半的成員都參加了“馬克斯學說研究會”,研究會與“馬克斯學說研究會”一定程度上是“并肩作戰(zhàn)”和相互支援的關系。
同時,研究會與“馬克斯學說研究會”在一定程度上又有所區(qū)別:一是組織者不同。前者是張西曼發(fā)起的;后者是李大釗組織的。二是成立時間不同。前者是1919下半年發(fā)萌,于1920年12月2日正式公開;后者是1920年3月醞釀,于1921年11月17日正式公開活動。三是成立的宗旨不同。前者主要是介紹十月革命的經(jīng)驗,研究各種社會主義思潮;后者是以研究馬克思的學說和著述為目的,客觀上為中共成立在理論上組織上奠定基礎。
另外,在實際活動中,“馬克斯學說研究會”還具有明確的活動主題和方向,進行了將主義教育與實踐結合的嘗試。第一,“馬克斯學說研究會”的通告和啟示中將社會主義研究方法,以及閱讀哪些相關書目和如何借閱圖書等細節(jié)問題一一說明,并將開設的10余個研究專題詳細列出,清晰地指明了將要研究的方向。第二,“馬克斯學說研究會”舉辦了如李卜克內(nèi)西和盧森堡殉難紀念大會等大型活動,吸引了更多人關注馬克思主義。第三,“馬克斯學說研究會”對社會政治積極介入,將理論研究與工人運動相結合。他們與正在進行的開灤礦工罷工、長辛店工人運動形成呼應,成立募捐會為工人運動提供經(jīng)濟支援??梢哉f,“馬克斯學說研究會”促進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宣傳與實踐的結合。但反觀研究會,成立之初就“兼容并蓄”地容納了各種社會主義思想,進行了理論的研究。在基爾特社會主義、工團社會主義等非馬克思主義思想與科學社會主義發(fā)生分歧,不可能接受十月革命所闡明的科學方法和經(jīng)驗時,研究會迅速走向分化。在“馬克斯學說研究會”正式活動后,沒有再出現(xiàn)研究會的活動記載,這表明早期馬克思主義者未能在研究會內(nèi)部使更多人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決心研究科學社會主義的一部分知識分子只能“另起爐灶”,重新組織新的真正研究馬克思主義的團體。
(三)研究會與早期黨、團組織的關系。1948年,張西曼在紀念五四運動爆發(fā)29周年大會的演講中說:“在五四運動發(fā)展過程中,同時有一個社會主義運動,如果不提到它,便不會了解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成立,不會了解國共合作,當時組織了一個社會主義研究會,李大釗、陳獨秀、瞿秋白等都是會員,我負責將蘇聯(lián)黨與群眾聯(lián)系的制度介紹到中國。”這說明研究會與北京早期黨、團組織的創(chuàng)建也有著密切關系。1920年9月至11月,北京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和北京社會主義青年團成立,主要負責人是李大釗、鄧中夏。1920年11月天津社會主義青年團成立,負責人是張?zhí)住?920年12月毛澤東負責籌建了長沙社會主義青年團。1921年4月太原社會主義青年團成立,負責人是高君宇。這些醞釀和籌建社會主義青年團的人員中,大部分都是研究會的成員或者又與研究會成員有密切的交往,如高君宇、鄧中夏和劉仁靜等。他們還創(chuàng)辦了組織方式與研究會高度相似的“少年中國學會社會主義研究會”,因為會員大多在北京就參加過研究會,因此“少年中國學會社會主義研究會”沒有再制定具體的規(guī)約。
研究會與少年中國學會、各地社會主義青年團的成立具有密切關系,這不可能僅僅是巧合。
綜上所述,雖然研究會留下的史料較少,存在時間較短,但我們還是可以從錯綜復雜的個案交往和當時人的回憶和口述中了解到研究會的歷史。研究會成立于十月革命后社會主義已經(jīng)由理論付諸實踐的時期,成立于中國社會涌入各種社會主義思潮的時期。進步知識分子急需對各種社會主義思潮作系統(tǒng)的研究,探索“中國能否實行社會主義”和中國應該實行何種社會主義道路的問題。研究會的建立促進了全國各地建立起相似組織,宛如一顆顆石子投射于湖心,在進步知識分子心中引發(fā)了最初的漣漪。這漣漪隨著無產(chǎn)階級的壯大和革命形勢的發(fā)展一圈一圈地擴大,為建立早期黨組織和成立社會主義青年團,為黨的成立打下理論基礎和人才基礎。
作者劉大蓉系西南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何洪濤系西南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沈? 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