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洪鋼
清初,從王公貴族、八旗官員到漢族官員,騎馬者多,乘轎者少。
武職官員要帶兵打仗,因此不得乘轎,原本是中國王朝的一個傳統(tǒng),如《萬歷野獲編·勛戚》卷五載:明代“武臣貴至上公,無得乘轎。即上馬,不許用橙杌?!鼻宄则T射取天下,對此項制度的繼承便是順理成章的事。
順治入關后,從王公貴族、八旗官員到漢族官員,騎馬者多,乘轎者少,所以對于官員坐轎之事,并未給予特別的關注。
隨著承平日久,官員中享樂之風漸盛,棄馬乘轎者漸多。
康熙以降,社會逐步走向安定,經濟漸趨繁榮。承平日久,官員中享樂之風漸盛。不僅王公貴族,而且旗籍官員、漢族中的武職將帥多有棄馬乘轎者。此種現(xiàn)象在康熙時即已引起當朝注意,雍正、乾隆時期,出臺了一系列旗員與武職官員不準乘坐轎子的規(guī)制。
康熙二十七年,曾下令將一名坐轎開赴作戰(zhàn)前線的武職官員免職。
雍正四年九月,出臺了武職官員不準坐轎的規(guī)定。
雍正六年出臺規(guī)定:凡副將及其以下參將、游擊、都司、守備等官,如不乘馬,“擅自違制乘轎者,革職”。當然,雍正時期的這一規(guī)定,主要針對副將及其以下官員,還沒有對旗籍官員乘轎一事作出規(guī)定。
乾隆時期,陸續(xù)出臺了禁止武職官員、旗籍文武官員及宗室王公乘坐轎子的規(guī)定。乾隆五年,針對漢族武職官員多有乘坐轎子的情況,重申了雍正時期的規(guī)定:“自副將以下至都司守備,俱公然乘坐四轎,甚至有前呼后擁,喧耀街衢者……各省督撫提鎮(zhèn),務將朕旨通行申飭。如仍不遵奉,即指名題參,交部議處?!?/p>
有趣的是,乾隆帝多次發(fā)布禁止乘轎的上諭后,有的官員以為皇上是反感坐轎,于是改為坐車,乾隆帝不得不再次發(fā)布上諭,反復說明不許坐轎的意思:叫你們不坐轎,不是說你們沒資格坐轎子,也不是你們不應該坐轎子,而是要你們保持“嫻習武藝”,不要把滿洲人的傳統(tǒng)全都丟光了。
乾隆二十二年,對于外省旗籍武職官員也明確規(guī)定:“各省駐防將軍、副都統(tǒng)視在京都統(tǒng)副都統(tǒng),凡武官皆乘馬,將軍、都統(tǒng)、副都統(tǒng)、總兵官,有老年不能乘馬者,聽奏明請旨?!币嗉凑f,不僅旗人,綠營漢族將領都不得坐轎,年老體弱的要請旨,得到批準后才能坐轎。
對于違例乘轎的處罰,乾隆定制后的一段時期相對較嚴,此后則時緊時松。
清朝對于違制乘轎的官員進行懲治,早在定制以前就已開始。
然而,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每一項規(guī)制,都難以貫徹到底,清代旗員、武職不準乘轎的規(guī)定也是如此。其間既有正常的“特許”,也有高官顯貴的公然違制。
就一般情形而言,由最高當局出面給予的特許,都是有理由的,或者也是出于特殊原因。如,乾隆五十八年上諭:“向來武臣無乘轎之例,海蘭察在軍前效力多年,腿有宿疾,著格外施恩。賞令乘轎。”但這種特許或例外,易使一般官員感到乘轎也是一種尊榮,遂出現(xiàn)效仿者。如嘉慶年間,特許因保衛(wèi)皇帝受傷的丹巴多爾濟等乘轎,卻導致一班官員“繼者亦相率因之”。
同時,也有一些特許,使貪圖安逸的官員有了乘轎口實,如道光曾在諭令中說,如遇到“高山峻嶺,逼仄崎嶇,或稻田水曲,不能乘騎”等情況,可以允許乘坐“竹兜”一類的小轎或滑竿之類,這導致一些官員以此為由,尋機違例乘轎。
大體上,對于違例乘轎的處罰,乾隆定制后的一段時期相對較嚴,此后則時緊時松,越到后期,處罰越輕。有時是以違制乘轎的單一條款進行處理,更多的時候是一名官員的多項違規(guī)行為中,有違制坐轎這一條。
道光時,尚有福建提督許松年因違例乘轎而被革職的事例,后來,類似的嚴厲懲治漸漸減少。光緒時,湖廣總督張之洞為整飭營伍,參劾宜昌鎮(zhèn)總兵傅廷臣、鄖陽鎮(zhèn)總兵鄧正峰“公然乘轎,毫無顧忌。舊制新章,一概置之不理”。但到了處罰時,卻又說“姑念相沿舊習,量予從寬”。只不過是“請旨將其摘去頂戴,拔去花翎”而已。
公然違制的情況也時常發(fā)生,如乾隆時出征臺灣的大將軍??蛋?,出行所坐的大轎子,用36名轎夫抬行,速度極快。出師打仗,這位福大帥也坐轎,轎夫每人要備幾匹好馬,輪換時就騎著馬跟著大轎行進。關于??蛋驳膫髡f很多,他敢用這么大轎子是公然違制的行為,竟未受到處罰。在高官顯貴面前,制度往往顯得蒼白無力,上行下效,違制之事漸漸相沿成習。
無獨有偶,清末湘軍中也有武將坐轎子打仗的。曾國藩建立的湘軍,本來就是以文臣上陣打仗為特點的,王錱為湘軍中儒將,此人上陣打仗,不騎馬而坐轎子,每每端坐于轎中,指揮將士上陣。
專制時代的政令,往往難于貫徹執(zhí)行,社會上對于此類違制行為,也多是有人舉報、彈劾時才進行追究,或者是在犯了其他大案時才牽扯出違制坐轎這類行為。
(摘自《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