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小時候，我和父親在山谷迷了路

我們退回半山腰重新出發(fā)

父親說，站得高看得遠

退一步，路好走

農(nóng)村的孩子進了城

那些縱橫交錯的路

讓我如履薄冰。走著走著

一些路甚至藏起來

讓我時常退回十字路口

退，漸漸撐開成雨傘

成為我前行的姿勢

我習慣了在鏡頭前微笑

而影子飛快后退

在不遠處大口大口地喘氣

真的，即使獨處

我也牢記父親的教誨

讓身體里那些左沖右突的血液

緩緩退回心臟的位置

愈

病床壓在他身上

已好幾圈年輪

大病初愈，他彎下腰

把呼吸和力氣重新拾起來

他輕輕擦拭疤痕，像拉合一條拉鏈

他捧起我們帶來的喜鵲

噓了一聲，提醒我們別驚擾了

窗外枯樹上新發(fā)的幾片嫩芽

他先于喜鵲飛出門外

與一道強光撞個滿懷

挨

蜜蜂挨著花蕊

魚兒挨著河水

朝露挨著黎明

嬰兒挨著母乳

晚霞挨著夕陽

所以璀璨如火，曼妙如錦

鮮花挨著勛章和獎狀

所以被人高高捧起

詩歌挨著深情的人

舞蹈挨著快樂的人

我挨著童年的我，不忘初心

所以未曾迷失，且永遠青春

水

一些有思想的水

終生都在奔跑，向著大海

跑著跑著，有的同伴消失了

有時候連自己也消失了

還有一些有思想的水

終生都在飛翔，向著太陽

天地之間上下沉浮

有時候被狂風吹散

有時候被閃電擊落

這些有思想的水

寧可蒸發(fā)、迷路，也拒絕結(jié)冰

親愛的，如果某天它掀開你的眼簾

請把它捧在手心

讓它傾訴思想的咸

香

清明，我嗅出去年的風

路嗅出去年的我

我從城里趕來

外婆從天堂趕來

我們約定在青山見面

沿著一炷香

我敬外婆一杯

杯里有酒、有雨、有打濕的鹽

一炷香久久佇立

我知道那是外婆一手扶住我

一手扶住風

作者簡介：殷賢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人民日報》《作家文摘》《北京文學》《四川文學》《短篇小說》《小說月刊》《故事會》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3400余件，有200余篇作品被《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讀者》等轉(zhuǎn)載。部分作品入選全國各地中高考試題及教輔讀物。出版小說集《天壤之別》《夢中窺人》《金牌烏鴉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