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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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莫多群島·吉利拉瓦島Komodo Island · Gili L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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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dá)這里之前，朱一龍就看過關(guān)于科莫多島的紀(jì)錄片，他知道這里生長著地球上最大的蜥蜴科莫多龍和最原始的哺乳動物之一——眼鏡猴?！半m然我還沒有下水，但是從宣傳冊上看，這里還有很多海龜和各種各樣的魚，說明生態(tài)環(huán)境很好?！鄙弦淮蔚接《饶嵛鱽喡眯袝r，朱一龍才十幾歲，記憶模糊，如今他只記得在300多公里外的巴厘島玩了香蕉船和海上降落傘。

他真正對海島產(chǎn)生依戀還要追溯到幾年前去帕勞，在無毒水母湖里潛水，每只水母都在陽光下泛著柔光。朱一龍喜歡這樣寧靜的時刻。這天出海，當(dāng)快艇行駛在赤道附近的海域時，天光逐漸微弱，雨水慢慢降臨。“整個海面上只有你這一艘船，你沒有燈光，除島之外，沒有其他參照物?！敝煲积垖⑦@個瞬間形容為“現(xiàn)實與夢境交織的時刻”。“ 一是孤獨(dú)，二是渺小”，他甚至生出了另一種想象——一個“我”正在高處看“另一個我”航行，他將之稱為演員的自覺：“我們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是第二自我監(jiān)督第一自我，這是常態(tài)?！?/p>

朱一龍做演員已經(jīng)13年了。他是《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里溫潤如玉的貴公子齊衡，是《叛逆者》中投筆從戎、有勇有謀的特工林楠笙，也是電影《人生大事》中正直又善良的莫三妹。

雖然已獲得“金雞獎”最佳男主角和長春電影節(jié)“金鹿獎”最佳男演員榮譽(yù)，朱一龍卻不覺得自己有天賦。相比于那些天生就能在鏡頭前松弛下來的人，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容易緊張了?！坝腥藙傞_始拍戲，就能在鏡頭前呈現(xiàn)好的狀態(tài)，而我可能要5年或者10年。”

好在朱一龍等得起，蟄伏歲月就仿佛一個人深潛入海，“當(dāng)manta（蝠鲼，一種海洋生物，以優(yōu)雅的泳姿著稱）飛過頭頂時，你會感覺它非?？侦`，你進(jìn)入了海的身體，與它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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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行程是從早上9點開始的，朱一龍從阿雅娜科莫多維艾齊洙沙灘度假村出發(fā)，前往他的“ 伊薩卡島”。在希臘詩人卡瓦菲斯的詩句中，“伊薩卡島”意味著終極浪漫：“當(dāng)你啟程前往伊薩卡島，愿你道路漫長，充滿奇跡，充滿發(fā)現(xiàn)……”

與愛琴海一樣，在印度尼西亞這個“萬島之國”，輪船與快艇也是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入住阿雅娜科莫多維艾齊洙沙灘度假村的好處，不僅在于這里風(fēng)景宜人，更在于它能幫游客安排所有的行程：船長、路線、餐飲，一切都體貼入微。天公作美，這一天科莫多島連綿的陰雨也終于止住了，陽光熾烈直率。站在碼頭望去，港灣里的木船猶如哥倫布時代的剪影，仿佛在世界破荒之前，它們便等在那里了。

朱一龍的第一站是一座叫Gili Lawa的小島。島上無人居住，僅有一條通往山脊的徒步路線和在叢林間漫步的野鹿。山與海之間沒有特別的界限，一片云來，山有了陰影，海便從淺藍(lán)變成深藍(lán)。朱一龍從未到過這樣荒僻的小島，因此他每分每秒都在日常經(jīng)驗以外。

“我路過這些小島的時候，就感覺魯濱遜在每一座島上都生活過。”小時候看《魯濱遜漂流記》，朱一龍對荒島的想象是“恐怖與孤獨(dú)”?！澳憧呆敒I遜不也找了野人‘星期五做助手嗎？”朱一龍無法想象自己作為一個漁民生活在孤島上，但又總是躍躍欲試，想挑戰(zhàn)那種看似不可能的野外生存?！澳銜黄葤侀_現(xiàn)代生活中的一些東西，然后依靠本能生存。你有很多時間和自然、和自己相處，你要做的事就是讓自己吃飽、睡好、遠(yuǎn)離危險。這很困難，但同時也很簡單、很純粹，是不是？這就是誘惑?！?/p>

好在做演員是幸運(yùn)的，在現(xiàn)實中難以進(jìn)行的冒險，朱一龍都能將其移植到表演中。

比如過去一年，他最為人稱道的角色——《人生大事》中的莫三妹，從事的就是他從未體驗過的職業(yè)——?dú)浽釒?。“我現(xiàn)在盡量不去設(shè)限，進(jìn)入一個故事的時候，會給人物留一些未知，留到當(dāng)下去感受，看他會變成什么樣。這種冒險和旅行很像。”朱一龍說。

結(jié)束Gili Lawa島的旅行已近中午，再上船時，朱一龍從船艙挪去了二層。那里沒有門窗阻隔，四面八方都是近在咫尺的海浪。我們問朱一龍觀察到了什么，他笑著回答：“其實我都是在感受，下雨時就在躲雨，顛簸時就在暈船，這是一種很自然的狀態(tà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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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40分鐘的航行，朱一龍來到了粉紅沙灘。此時海水已因云層的變幻由深藍(lán)變成了薄荷綠，海霧升起來，快下雨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粉色沙灘，聽說里面有紅色珊瑚，還挺夢幻?！?/p>

海灘旁有一排當(dāng)?shù)貚u民開的冷飲店，因為此時是淡季，游客稀少，島民其實也并不居住于此，每天早出晚歸，搭船往返于不同島嶼。在印度尼西亞，船是最平常的交通工具，而每個生長在海邊的人也都變成了“兩棲動物”。“他們捕魚的時候可以只戴眼鏡、不戴腳蹼，在水里待10分鐘，我們做不到。”考取AOW（ 開放水域潛水員）執(zhí)照之前，朱一龍也考慮過自由潛，不過這需要長期訓(xùn)練，而他沒有太多閑暇時間，“所以我只能以最便捷的方式享受海底世界”。

在島上，朱一龍第一次學(xué)習(xí)了開椰子。島民熟練地在青椰上開了一道口子，豐沛的汁水就涌了出來。朱一龍試了兩三次，刀鋒都只是在椰殼上留下幾道疤：“看人開椰子覺得沒那么難，自己一上手發(fā)現(xiàn)不容易，你要掌握那個角度和力度，勁兒過大，砍漏了也不行?！?/p>

分寸，這也是朱一龍作為演員不斷琢磨的事。這些年他有了更多被認(rèn)可的角色，自然而然變得更自信了。他不再多想“有沒有天賦”這件事，而是把更多精力投入具體的角色塑造。在影視行業(yè)，關(guān)于演員是否要體驗生活這件事總有爭論，有人認(rèn)為這是無用功，因為體驗三個月也未必能貼近角色，而朱一龍認(rèn)為經(jīng)歷的填充是有必要的，這不是借鑒一個動作或者模仿某種表現(xiàn)，而是要提前將角色帶進(jìn)生活里。“它不一定有用，也不一定具體，但或許在某一天，你能感覺到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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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島的雨很快落了下來，海天交界的地方逐漸變得模糊，飲品店的涼棚被雨敲得噠噠作響。好在熱帶暴雨來得快、去得快，不到10分鐘，霧氣慢慢消散，視野重新變得開闊起來。朱一龍向海灘走去。與所有人跡罕至的小島一樣，海灘上有各式的貝殼、海藻，在沙土里爬動的螃蟹，以及不知來自何方、也不知去往何處的漂流瓶。沿岸水淺，當(dāng)?shù)厝说拇粺o法近岸，固定好船錨后，他們會將一平方米大小的塑料泡沫當(dāng)作簡易的槳板，往來于沙灘與近海。朱一龍對這樣的生活方式感到好奇，他爬上了一塊“槳板”，并設(shè)法取得了平衡。他的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片段，在那個故事里，遭遇風(fēng)暴后的少年派與一只老虎一同漂泊在海上，他最終獲救，而那只亦敵亦友的老虎步入?yún)擦?，永遠(yuǎn)消失了。

在這個短暫的、自我抽離的時刻，朱一龍感到無比放松，他甚至將之視為演員生活的氣口，他借此告別某個角色，并讓自我重新回到身體。

“我們真的需要旅行，從熟悉的環(huán)境中抽離，換一種心情?！?3年的演員生涯使朱一龍變成了一個擅長告別的人，拍戲時全心投入，而當(dāng)導(dǎo)演說“這個角色殺青了，恭喜你”時，他又能立馬拋開，“那一刻這個角色和我就沒關(guān)系了，我就幫不上‘他的忙了”。

在朱一龍看來，旅行與拍電影有相似之處，但它們也并非全然相同。旅行充滿個人英雄主義，而拍電影更像是集體創(chuàng)作的結(jié)果?！澳銢]有參與大量的前期工作與后期工作，你只是所有視聽語言中的一環(huán)，不要喧賓奪主，而要朝觀眾努力。”這些年，朱一龍想得很清楚：“做演員只有一件事，不斷塑造人物、創(chuàng)作自己的作品，這樣才能一直走下去?！?/p>

我們問朱一龍：“如何才能在那么狹小的漂浮物上保持平衡？”他意味深長地說：“盡量把重心放在中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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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帕達(dá)爾島，它也是科莫多國家公園的第三大島嶼。島嶼山峰凌厲，海岸線蜿蜒，臨近傍晚時，陽光溫煦，海風(fēng)濕咸，從高處眺望，平靜的海面如世界盡頭般冷峻深邃。

朱一龍在半山坡站了很久，下山時，天又下起微雨，走過100多米長的棧道，他回到了快艇船艙的二樓。他快喜歡上這個地方了——這片群島和這個平視山海的座位。他拿出了酒店準(zhǔn)備的餐食，那是一個竹編的飯盒，開始吃雞腿——在遼闊的天地里做最平常的事，朱一龍將這一刻稱為旅途中又一個浪漫的瞬間。“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怎么舒服怎么來?！?/p>

接著在海上，朱一龍就感受到開頭那個現(xiàn)實與夢境交織的時刻：天色由淡粉變成淺灰，最后變成藏青，島上的森林回歸神秘，懸崖之間的每一片沙灘，都仿佛留存著魯濱遜生活過的痕跡。

一個半小時后，朱一龍才從夢境中醒來。阿雅娜科莫多維艾齊洙沙灘度假村依山而建，通往海邊的棧道亮著黃色的燈光，遠(yuǎn)遠(yuǎn)看去，這些燈光如同夏夜漂浮在海上的螢火。朱一龍回到了陸地，想起四年前與我們一起在非洲納米比亞，也有過這樣踏實而溫馨的時刻：晚上在村子的營地里與村民一起唱歌，與孩子們擁抱時，仿佛在擁抱非洲太陽下野生的氣息。

很久之前，朱一龍就很羨慕國外一個演員，不拍戲時，他常常開著房車到處旅行，直到下一個工作開始。

朱一龍暫時還不能開始這樣的旅居，但與山海的偶然相逢已使他感到滿足。對于他而言，旅行或許不是連綴成串的項鏈，而是如瑪瑙般鑲嵌在海中的群島，只露出那光芒四射的一角，但在海水以下，它們沉靜扎實，永遠(yuǎn)等待出發(fā)，也永遠(yuǎn)守候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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