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
駝 鈴
銅與鐵碰擊的鈴聲
聽上去比胡楊的身影還要遙遠
沙漠中,被光芒覆蓋的蹄印常年空著
現(xiàn)在只剩下流沙在響,晚風(fēng)在吹
在異鄉(xiāng),能夠聽見故鄉(xiāng)的歌聲
足夠抵上那一片片被風(fēng)沙翻閱的黃金
給 你
始終有人將身子
一而再地——降低。低到骨頭里,只剩下
與骨灰毫無差別的塵埃
始終有人為你踮起腳尖
習(xí)慣將暖陽里僅剩的光
傾心收攬
多么美,如此一天
謝謝你包容我,為余生備夠淚水
也允許我——在你寸土寸金的疆域
肆無忌憚地馳騁
秋日的果醬
是時候了,我們一躍而起
把暖陽的重心,一寸寸鋪在腳下
秋風(fēng)掠過荒原。敵人攜手秋天
悄無聲息,將眼前最后的金黃果醬
掠走了。噗噠噗噠的心
——也被掠走
灰塵迷了眼。當我掠空而起
所有不經(jīng)意的掙扎,成為別人
以及我的孩子——余留在空中
最后一眼黃金的絕唱……
光 影
在巴丹吉林,我捉到一首與你有關(guān)的詩
想讓秋風(fēng)郵寄給你
已經(jīng)一個月沒見面了,透過石頭上的人形
我看見了你。它們和你的手心一樣
透心冰涼,布滿質(zhì)感與棱角。我摸著陽光
卻無力將你余存下的熱量悉心收集
在沙漠行走了三天兩夜,沒什么可以阻止我去尋找
一個和你一樣安謐的靜物
就像黃昏落日,就像遠逝的空瓶
悄悄吞下秋天
再悄悄吞下愛情的苦果
古觀音禪寺
銀杏葉滿地,盤旋
孩子們看著她
不出聲
可是他們盈盈的笑啊
被風(fēng)
輕輕吹滅
屋梁上搖擺的銅鈴
睜開盹眼的鐵鐘
老和尚回蕩在空中的誦經(jīng)聲
和那片金黃色的落葉一樣
安靜下來
最后只能聽見
松針扭動骨頭的聲音
在翠華山
深呼吸。在翠華山頂,每一絲仙氣,都緊貼著大地
山高水長的喉嚨
不急于攀登。每到一處,呼吸和汗水
都是草木隨顏色一應(yīng)而變的宏景
仙霧襲來。眺望之極,似有黃龍潛伏,或如蒼莽山野
那緊閉的風(fēng),此時更像我自然而然的心情
從山腰到山頂,我一直將飄渺的迷眼
一眨不眨,睜得更緊
你是我一輩子讀不盡的河流
究竟用怎樣的方式才能將你抗拒
你那么咸,那么純凈,又那么珍貴
每次降臨,你都是一場無藥可救的地震
或者洪流,或者萬人空巷
或者我的孤助……
有時你一轉(zhuǎn)身
就是我的永別。有時
你一擁抱
便是別人的幸福
我太怕你了
怕你變成人間猛獸
吃了我,吃了所有的一切,也吃了你自己。我太愛你了
你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爬出我的柵欄、被窩、陽臺
甚至我的眼眶、嘴邊、兩腮與脖頸
也會侵入我的夢中
——心底最深的角落
當一種液體打碎另一種液體,你所滴落的每一塊地圖
悄悄將我的身體里炎黃的膚色一寸一寸地侵蝕、占據(jù)
直到最后泣不成聲
你頭也不回
流之不盡的源頭
早已化成風(fēng)沙中的珍珠
十月十六日與吳若軒兄游太湖
其實有很多東西都是好的,譬如太湖
它是人類饋贈給塵世絕美的反面。譬如一個人漂泊在外
可以將很多詩句派遣回故鄉(xiāng)
其實有很多遺憾都可以在風(fēng)中拒絕,然后再被收回
稗子的一生過于低矮,麥草的一生大于浪蕩
但是你,兄弟。我們站在運河之上
要像古人一樣深嘆:
逝者如斯,來者不往
不必掏出河山的全部,只為抵擋一條洪流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翻滾的情,就讓它翻沉吧
每一粒泥沙都有自己深淺不定的遠方
我們也有。我們的方向在長滿厚皺的手心
在命搏一世的航道
聽 聲
有一個聲音
我一直在傾聽
它遺失在一封封郵至遠方的信中
或在一本本從未打開的書里
春風(fēng)也做出一副傾聽的姿態(tài)
每一捻灰燼的形狀,都是我自卑的形狀
每一片閃爍的火焰,都是我執(zhí)著的火焰
列車呼嘯而過,站臺很靜。鐵軌是火車的讀者
它敞開手掌,迎接火車幸福的蹂躪
一陣陣劇痛
碾軋著我和一株野菊痙攣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