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陽(北京)
蓑衣,如一支支長矛,還無言地直指收割后的大地。
那些鳥,商議了半天,依舊不敢下嘴。
無聲的螞蟻,忙著在它的體內(nèi)翻找被忽略的顆粒。
此刻,大堤上稻草人的疼痛,一陣高過一陣,只是,這些必須忍著,它知道:這塵世的弱小者一面?zhèn)χ跣?,一面又被弱小傷害著?/p>
誰,又能安慰得了誰?
我用十萬顆黃沙書寫——伏地的衰草、龜裂的河床,飽蘸蒼涼的月色,一把鋪開霜中的故道:不寫孤獨,不寫憂傷;不寫長堤,不寫山岡。
該遼闊的由它遼闊,愿蒼茫的任它蒼茫。
故道的哲學(xué),有誰能參得透?
那隱匿的水滴,一滴一個深沉的隱喻啊。此刻,秋風(fēng),正披著長袍為眾生一一解讀。
斑駁的背風(fēng)坡,懷抱羊群如托舉塵世。此刻,放下心中的馬匹,滿懷虔誠地寫下——
度:度故道,度秋蟲,度秋雁,度遼闊,度……
度不過的,就交由月光凝成今夜的佛珠。
都說水落石出,水落了石也沒出,出來的,是河床深處的皺紋。
抄近路的迎親隊伍,走過;
搬運莊稼的螞蟻們,走過;
曾經(jīng)的黃河,再也走不過。
一枚新墳,扼守在最高處。遠(yuǎn)堤下的那炷炊煙,終于撐不住夕陽,黃昏偏在不經(jīng)意間抵臨。
河床抖了一下,就一頭扎進(jìn)了夜色深處。
懷抱故道,也被故道懷抱,卻依舊讀不懂蒼茫,只能看它如何把人間的種種沉重,通過堤上纖細(xì)的草莖,傳遞給每一粒沙。至于低頭趕路的黃狼與回首張望的紅狐是不能看的,龜裂的河床與盤旋的蒼鷹是不能看的。我只看,羊群啃皺了的堿灘;看夕陽,墜成故道冬日的暖火爐。至于白云和暮雪,都交付給遠(yuǎn)行人。
此刻,在故道我已經(jīng)拔不出自己,任由那穿著袍子的老人,信手打開故道無垠的遼闊,讓一只螞蟻任性地走過。
一朵雪花,輕易就擊穿了黃昏。
斑頭雁,還沒來得及回望一眼,故道就墮入了無垠的寧靜。
牧羊人,早早地下了坡,歪歪扭扭的腳印,隱喻成晦澀的卜辭。弱小的生命,從中尋找時光的通道。
開闊的河床上,一簇沾滿齒痕的衰草與石頭愁坐著。
這殘缺的,還得多久才能得以修補?
搖曳的風(fēng),擦不亮一盞微弱的燈。
僅有的淺灘,黑成一個微弱的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