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遼寧·范楚君
我的漁友是否靠譜?還真難回答。他們做釣魚之外的事還挺靠譜,無論什么事,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但涉及釣魚的事就不好說了,反正有的時候很不靠譜。
(一)
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發(fā)達(dá),你在水邊釣魚時,用手機(jī)拍一段視頻或拍幾張照片發(fā)給你的釣友,就能告訴他真實的魚情如何。可是在一部32和弦的彩屏手機(jī)尚屬新潮產(chǎn)品時,眼見不得,只能耳聽為“實”,你問我魚情怎么樣,我說好它就好,說壞它就壞,想搞點兒虛假情報太容易了,對方不靠譜,忽悠了你,你也沒辦法。于是那幾年,我就成了資深上當(dāng)者老范。
某星期六,我加班,偏偏天氣好得出奇,萬里無云,清風(fēng)徐徐,哪個釣魚人受得了這個呀!可是活兒還得照干,班還得照上,搞得我抓心撓肝、抓耳撓腮,心思早飛到了水邊。六神無主的我一會兒抽一支煙,悶悶不樂地在單位磨洋工。唉!
這時,口袋里的手機(jī)響了。正煩著呢,誰這么不開眼啊!
我氣鼓鼓地掏手機(jī),同事老楊在一旁咧著大嘴訕笑。我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沒心沒肺的玩意。
一看手機(jī)號碼,我樂了,是漁友小巖打來的,趕緊接聽。一句“喂”還沒說完,小巖就機(jī)關(guān)槍似的嚷開了:“完活兒沒有???今兒魚口老好了,全線上魚??!”幾句話說得我騰的一下子就來火了:“啥?這該死的魚咋專挑我不去的時候咬鉤呢?!”
小巖追問:“你啥時候能完活?。靠禳c兒干吧!抓緊時間過來,能趕上這撥兒,我和五哥等你。”
“我盡快!”放下電話,我看著手頭的活計,飛速盤算著完工的可能性。
老楊也察覺到了:“咋了?小巖是不是‘開鍋’了?”
“是唄!”
上圖:騎摩托車去釣魚的年代頗令人懷念
下圖:這是文中提到的釣臺,由水庫經(jīng)營者搭建
“今兒你還想去?”老楊看我的表情,心中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我沉默片刻,果斷一揮手:“老楊你找推車去,能用砂輪的就趕緊磨,其余的用銼刀。快快快,整完咱倆就走,快!”
一聲令下,我倆腳底仿佛安上了風(fēng)火輪,來回轉(zhuǎn)運(yùn)工件都是一溜兒小跑,經(jīng)過近兩個小時全力奮戰(zhàn),生產(chǎn)任務(wù)完成了,可以出發(fā)了。這時才上午10點多一點兒。
我倆連手都沒洗,跨上摩托車直奔家里取裝備——老楊的東西都在我這兒。
在老楊呼哧呼哧往車上綁東西的時候,我撥了小巖的電話?!翱旖与娫捒旖与娫挕蔽医辜钡啬钪?,可是無人接聽。繼續(xù)打!我的天哪,這人咋這么肉呢!倒是接電話啊!急得我直跺腳。電話終于撥通了,我極度不耐煩地甩出一句話:“咋才接電話呢?”結(jié)果人家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我火氣化解了:“剛才幫五哥抄魚來著,電話一響我就知道是你的。咋樣?。磕軄聿??”
“能!我和老楊在樓下綁東西呢,還用我?guī)恫???/p>
“啥都不用帶,說準(zhǔn)了過來,是不?我可要訂飯了?!?/p>
“準(zhǔn)了,這就出發(fā),一會兒見。啊對了,給我占兩個釣臺,別忘了?!?/p>
“行?!?/p>
一路風(fēng)馳電掣,往常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我倆只用七十分鐘就到了。摩托車爬過最后一道山坡,一幅遼闊的水面展現(xiàn)在了眼前,我的心情瞬間愉快起來。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呀!
我知道小巖他們在哪兒釣,于是直奔他倆的釣臺而去。
竿子之類的都在炮臺上,釣椅上卻沒人。他倆不是應(yīng)該忙著釣魚嗎?我隱約感到情況有點兒不對勁兒。我安慰自己,到午飯時間了,興許在上面的小飯店里吧?我洗了洗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直奔飯店而去,老楊緊跟著我。
當(dāng)我們的身影出現(xiàn)在飯店門口時,小巖他倆嗷的一聲就笑起來了,笑得我心里發(fā)毛,莫不是……
看著我一臉茫然的樣子,五哥一指椅子:“趕緊坐吧!碗筷都給你倆預(yù)備好了,就等著你們開喝呢!”
我猶豫了一下,靈光一閃,問了句:“你倆到底釣了多少魚?”
五哥幸災(zāi)樂禍地說:“釣啥呀?全線?;穑唤z風(fēng)都沒有,能咬鉤嗎?”
我的媽呀!不是全線上魚嗎?不是給你抄魚沒時間接電話嗎?都是假的???!一股無力感瞬間襲來。你們哪,可把我騙慘了,這是成年人能干出來的事?
(二)
“如果你在家里待著,指不定有多鬧心呢!咱釣魚人只要往水邊一坐,心里就踏實,不管有沒有魚咬鉤。” 酒過三巡,想想席間五哥說的這番話也對,在家里吃滿漢全席都不如在水邊吃一盤尖椒干豆腐和炸小河魚有滋味。
晚上他倆撤了,我和老楊接過他倆的釣臺。一場中雨后,空氣清涼、夜晚靜謐,不時有小鯽魚鬧鉤,很愜意。
第二天早上太陽初升,有魚口了,多是1兩多的白鰷。面對這種魚情可不能掉以輕心,因為釣著釣著就可能有目標(biāo)魚上鉤了。再者這里的大白魚實在是好,七條就夠1斤,因為足夠大,所以身上有肉,干炸一下就是下酒神器,所以釣起來一點兒也不郁悶。
連續(xù)釣了幾條斤把重的小鯉魚后,我的手機(jī)響了,是小巖打來的。不用接聽,我就知道他要問啥。
“咋樣啊?”開場白如我所料,分毫不差。
“還行,大白魚連口,天亮到現(xiàn)在幾十條了,鯉魚也開口了,我釣了四條鯉拐子,頂斤的。” 我當(dāng)然要如實回答。
本以為我的魚獲會令他動心,沒想到他非但沒動心,還在電話那頭嘻嘻笑。我放下電話,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肯定以為我像他一樣忽悠人呢。真乃小人之心。
上圖:對于釣魚人來說,人間至味是“風(fēng)餐”
下圖:不說不笑不熱鬧,釣友之間的那些玩笑或惡作劇,回想起來是很美好的
又釣了一會兒,有點兒起風(fēng)了,大白魚一如既往地踴躍上鉤,咬鉤熱情似乎正與氣溫同步升高。這種大白魚對于愛喝酒的人來說絕對是好東西,別的魚我都舍得送人,唯獨舍不得大白魚,畢竟這東西不多。
我又給小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大白魚的情況。他以一種明察秋毫、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說:“那你釣吧,晚上我去你家取魚喲。”
太氣人了。行,到那時候我讓你看看什么叫實力。
決心一下,釣法就變了。我果斷換上小鉤細(xì)線,上魚的速度一下子就上來了。不夠1兩的小魚一律直接扔掉,我專挑大個兒的留。
這么一弄,休閑釣魚就變成拼體力了,一竿接一竿地拋投、摘魚、上餌,忙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太陽已經(jīng)灼熱襲人,與此同時我感到餓了。
一看手機(jī),中午12點了,是繼續(xù)釣下去還是打道回府呢?猶豫了一下,還是看魚獲再說吧!足夠多就往回走,不夠多就繼續(xù)釣,釣夠了再走。我正要看魚護(hù),電話又響了,還是小巖,接起電話聽到的第一句就是“還連竿呢?”,帶著嘲諷的語氣。
“嗯?!蔽也荒蜔┑貞?yīng)了一聲。
他一陣怪笑:“那您繼續(xù)連吧!”
沖你這態(tài)度,我拼了。“來兩份蛋炒飯,送臺子上來!”我回頭沖飯店喊了一嗓子。
這一下午,我被曬得冒油,直到暑熱退去我才意識到該回家了。收拾完東西,最后才拎魚護(hù),我居然沒拎動。我知道我釣得很多,估計有二三十斤,沒想到實際上竟然將近60斤。這么多魚釣的時候感覺很過癮,可是如何馱回家卻讓我犯難。好在我和飯店老板比較熟,他去屯子里給我弄了兩個編織袋子才勉強(qiáng)將魚裝下。
出了山,我給小巖打電話。他還是那句話:“還連竿呢?”然后嘻嘻地笑。
我正經(jīng)八百地答道:“你自己準(zhǔn)備大塑料袋,一個半小時來我家樓下,給你和五哥拿魚?!?/p>
他遲疑片刻,語氣變得嚴(yán)肅了:“真的呀?”
“嗯?!?/p>
“你釣多少?”
“一會兒你自己看吧?!蔽移桓嬖V他,我就想看他見到那一堆大白魚時的反應(yīng),最好能目瞪口呆,癱坐在地。
一路無話。離我家樓下還有一段距離時,我就看見小巖正百無聊賴地靠著摩托車抽悶煙??匆娢业哪ν熊囻偨麩o視了我的存在,直勾勾地盯在我身后鼓鼓的編織袋上。
哈哈,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停下摩托車,盡管支上了車梯,可還是因重心太高而不得不用身體緊緊抵住車子。
小巖瞠目結(jié)舌,指著我摩托車上馱著的大編織袋問:“這里面……都是魚?”
“嗯,你和五哥每人最少拿走20斤,咱仨平分。”我語氣平和,實際上心中已起波瀾。瞧你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真是過癮??!
“哎呀!”小巖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幾個方便袋,“誰承想你釣這么多?。∵@不坑人呢嘛!不夠用啊!”
“趕緊把魚給我卸下來,漁具給我扛樓上去,塑料袋我給你拿,但你們必須每人拿走20斤魚啊,拿少了我不樂意。”
真解氣!
上樓的時候,小巖直嘀咕:“誰知道魚口能這么好??!知道的話我也去了。”
“啥玩意?!”我聲色俱厲,“你再說一句試試!我告訴你沒?!”
(三)
小巖這次給我挖坑,其實并不是真要坑我。有魚一起釣,沒魚一起喝點兒酒,漁友嘛,就圖個樂呵,我能理解。大家只要在一起就是歡樂的,別說后來我釣到魚了,就算釣不到,也挺有意思的。不過呢,你開了這個先例,就給了我啟發(fā)和如法炮制的機(jī)會,禮尚往來嘛,大家都興高采烈才好,是吧?
夏天,我喜歡夜釣,很少白天蹲水庫??墒鞘虑榭傆欣?。去年夏天的一個周末,我就因晚上有事而改為白天釣魚,所以也沒找同樣愛夜釣的小巖搭伴,而是單獨跟老楊去了架子山的一處釣場。結(jié)果計劃不如變化快,晚上的事被我提前解決了,又可以夜釣了,我和老楊便轉(zhuǎn)戰(zhàn)我倆認(rèn)為夜釣效果最好的水庫,這件事他們誰都不知道。
剛到水庫沒多久,太陽的威力雖然漸漸減弱了,但空氣仍然很悶,水面沒有一絲漣漪,連個小魚打花都看不見,我倆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天黑后。在等天黑的這段時間,我倆閑得無聊。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小巖打來的。
一按接聽鍵,話筒里傳來小巖干脆利落的聲音:“你和老楊在架子山釣得咋樣?”
還沒來得及回答,小巖又說:“我跟五哥在另一座水庫釣了一天,全線滅火,圍著水庫轉(zhuǎn)了大一圈,也沒見誰釣得好,尋思趁天沒黑換個水庫呢?!?/p>
原來是這樣??!好吧,你既然自己送上門了,我可就不客氣了。我故作平靜地答道:“我倆沒在架子山,換地方了,還湊合,碰見大的了,可惜都跑了,小鯽魚釣了不少?!?/p>
“你倆在哪個水庫、哪個釣位釣?zāi)???/p>
…………
他倆已經(jīng)馬不停蹄地往我倆這兒趕了。
哈哈!無聊的情緒瞬間一掃而光,連一向憨厚的老楊都雙眼放光,原來惡作劇這么叫人開心??!
晚飯推遲,專等他倆,我和老楊各自回釣位消磨時間去了。
天已經(jīng)黑透了,我看了看時間,結(jié)合路程判斷,他倆應(yīng)該快到了。不大一會兒工夫,漆黑的小路上真的亮起兩道光柱,應(yīng)該就是他倆。果然,這兩道燈光七拐八拐直奔我倆而來。
嘿,可以吃飯喝酒了。
見到我和老楊,他倆似乎啥都明白了。斗嘴過程不細(xì)表,他倆第一時間下竿、打窩,別看只開著頭燈,手腳麻利著呢!我和老楊好心好意舉著頭燈在他倆身后給他們照亮,可是他倆受不了,蚊子太多了。這倆人跳手跳腳的樣子逗得我和老楊直樂。
釣具布置好,大家終于可以吃飯喝酒了。
我的這幫釣友沒一個靠譜的,也包括我自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需要說明的是,喝酒只是我們夜釣的環(huán)節(jié)之一,只為解饞和享受,因此會適可而止,可是當(dāng)晚情況有所不同,“適量”之后小巖又從后備箱拿出來一瓶白酒,說是備用的,今兒得喝盡興。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只推辭幾句就同意了,然后啃著沒肉的雞骨架,吃著所剩無幾的花生米,這瓶酒又被干掉了。老楊天生酒量不行,早逃回釣位貓著去了,再然后我就“斷片兒”了。
我在氣墊子上昏睡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太陽曬醒。太慘了,皮膚裸露處凈是蚊子留下的痕跡,據(jù)老楊說這還是小巖在氣墊子周圍點了一圈兒蚊香,且不時幫我驅(qū)趕蚊子的結(jié)果呢。我心里一度熱乎乎的,可是抽了一支煙,腦袋稍微清醒些時,我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昨晚我是著了小巖的道了,他和五哥肯定是故意灌我的。我越想越不對勁兒,再看他倆的清醒勁兒,更堅定了我的判斷,只是沒有直接證據(jù)罷了。
“跟你攤牌吧,我就是故意灌你的,咋的吧?!”小巖說得如此直白,我竟無言以對。
然后就是那三個人一通壞笑。
喝了點兒水,又緩過來一些,我問老楊:“昨晚喝到幾點?”
老楊回答:“半夜。你先是扯著嗓子吹牛,然后非要用酒瓶蓋往酒杯上蓋,蓋不上就把酒杯扔了,第一次我給你撿回來了,你一怒之下掄圓了胳膊直接撇進(jìn)水庫,撇得老遠(yuǎn),撈都撈不出來,再然后你像藏寶貝疙瘩似的把瓶蓋揣起來了,不信你摸摸你右邊褲子兜,最后你開始唱歌,反反復(fù)復(fù)就一句‘草原最美的花,火紅的薩日朗’,嚎了半宿,滿水庫都能聽到,對岸的釣友都要揍你了,勸都勸不住啊!”
“有這事?”
不堪入目啊!
…………
看來我也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