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背負大雨的人

詩人簡介：

男，1967年生于遼寧蓋州，1987年開始寫作。已于《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潮》《草堂》《詩林》《星火》《草原》《當代人》《鴨綠江》《北京文學》《天津文學》《山東文學》《安徽文學》等幾十家刊物發(fā)過作品，有作品被收入多種重要年選。自由職業(yè)者，居于渤海岸邊小城蓋州。

我看到一個走在大雨中的人

既沒有傘也沒有雨衣

好像這場蠻橫的雨，將所有的

抵御它的東西都收繳了

走在大雨中的人，抱緊肩膀

就像身上的衣服，抱緊他

我不知道一個人，究竟能攜帶多少雨

至少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飽和

雨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點

縫隙

很多時候，噩運并不理會你的

承受能力

最終的結(jié)果，不是雨停了

而是一個人把雨帶進了晴朗

世? 賓：唯有堅持能夠帶來可能

“最終的結(jié)果，不是雨停了/而是一個人把雨帶進了晴朗”，詩歌的結(jié)尾，詩人玩了一下機智，把雨停了，說成是這個在雨中的人把雨帶入了晴朗。這是這首詩的點睛之筆，它使這首詩活了起來，也把要表達的意義呈現(xiàn)了出來：一個人，只要不畏懼，勇敢地往前走，就能走出一片天。

詩歌前面的部分描寫的是一個人在雨中的場景。這場雨，就像人生的苦難，想躲也沒處躲。而那個在雨中的人，他是被剝奪的人“既沒有傘也沒有雨衣/好像這場蠻橫的雨，將所有的/抵御它的東西都收繳了”。雨把他徹底淋透了，就像噩運的降臨一樣，不管不顧，噩運不會同情和憐憫，不會去考慮你的承受力。它只是不停地下，它既帶來了毀滅，也帶來了希望。在一場大雨中，人只能默默承受，只要堅持，不放棄，就有新的可能，正如詩歌的最后一段。雨不是自己停的，晴朗是被這個堅持不懈的人帶來的。

吳投文：一場大雨的隱喻

在這首詩中，大雨這個意象最值得注意，它不只是一個自然物象，也是詩人的一個心象，是命運的某種象征。一個人“背負大雨”，顯然不符合對自然現(xiàn)象的描繪，只能從象征與隱喻的層面去理解?！耙粋€走在大雨中的人/既沒有傘也沒有雨衣”，詩人意識到他是一個被剝奪者，似乎一場蠻橫的大雨已經(jīng)從他身上收走抵御它的東西?！白咴诖笥曛械娜?，抱緊肩膀/就像身上的衣服，抱緊他”，他沒有抵御大雨的東西，只能自己抱緊自己。抱緊自己可能隱喻一種堅定的生存態(tài)度，是與命運的對抗。

詩人是有惶惑的，他惶惑于一個人究竟能攜帶多少雨，而很多時候，噩運并不理會一個人的承受能力。不過，最終的結(jié)果，不管是雨停還是一個人把雨帶進晴朗，卻是值得期待的，詩中到底流露出了樂觀主義的氣息。詩人從一場尋常大雨體悟到命運的嚴酷，然而卻并未屈服，并賦予人生以積極的價值?？赡芙Y(jié)尾的一節(jié)，來得并不是很自然，卻是詩人人生價值觀的流露，應該出自詩人對人生的真切理解。

詩人從一場大雨聯(lián)想到人生的處境，聯(lián)想到命運的酷烈，給讀者以具體的形象感，在大雨與命運之間呈現(xiàn)出恰當?shù)膶ΨQ性。詩人并未把哲理直接道出來，而是通過具體的形象與氛圍表現(xiàn)出來。在詩的隱喻層面，此詩也有可靠的聚焦點，不僅使詩有內(nèi)在結(jié)構(gòu)的完整性，詩意飽滿，而且多有出其不意之處，卻聯(lián)想自然。

向衛(wèi)國：負雨前行奈若何

“一個人，究竟能攜帶多少雨”？

這算不上是神奇的一問，但多少可以說是出乎意料的一問。無論是詩人還是詩歌，并不打算提供答案，人們也不需要一個答案，因為即便是在“既沒有傘也沒有雨衣”的時候遭遇大雨，在真實的生活中也不是什么特別了不起的、絕對不可承受的事情，甚至有人還會由此生出少許的浪漫之感。

但如果換一個詞，比如把“雨”換成“噩運”，事情就變得大大的不同了：“一個人，究竟能承受多少噩運？”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和嚴肅性顯然都不一樣，但它同樣是沒有答案的問題；即便有答案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噩運”就像“大雨”一樣，并不會考慮一個人的“承受能力”，當它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時，從來不看、不問、不想，到底是這世上的哪一個人或者什么樣的人在承受著？他是否能夠承受？

于是問題來了：雨過總有天晴之時，噩運是不是也有盡頭？——這可不能保證。

如果噩運始終不絕——事實是，人間常常如此——人當如何？詩歌在此處出人意料地給出了一個貌似輕率的回答：人只能自己“背負大雨”，“把雨帶進”“晴朗”中去。

答案似乎過于簡單、輕松。細想，卻又別無他法。

周瑟瑟：一場虛構(gòu)的形而上的大雨

詩人構(gòu)架起一個虛擬與現(xiàn)實交互的世界。這顯然是一個超現(xiàn)實的處境，“一個背負大雨的人”，他背負的到底是什么？詩是審判，是對我們背負的文化包袱的不斷抽打。我從詩中感受到了沉重的虛幻的歷史，那是人自身的命運?！耙粋€背負大雨的人”，他是歷史本身，他既是詩的幻境，又是詩的現(xiàn)實。

第一段是現(xiàn)實的，“我看到一個走在大雨中的人/既沒有傘也沒有雨衣/好像這場蠻橫的雨，將所有的/抵御它的東西都收繳了”?！拔摇笔钦l？是歷史與現(xiàn)實之外的客觀存在，因為這個存在，使詩從一場虛構(gòu)的大雨中脫穎而出。

真實就在眼前，“走在大雨中的人，抱緊肩膀/就像身上的衣服，抱緊他”，確定有這個人，詩人在大雨之外看得真切。虛構(gòu)的細節(jié)，細節(jié)混淆了虛與實的界限。

詩人進一步深入到虛構(gòu)的內(nèi)部，他要挖掘出更深的意義，“我不知道一個人，究竟能攜帶多少雨/至少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飽和/雨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點/縫隙”。詩當然不能停留在現(xiàn)實層面，詩要脫離現(xiàn)實，走向形而上。

緊接著，詩人目睹了一場命運的大雨，“很多時候，噩運并不理會你的/承受能力”，承受噩運的大雨砸在身上，詩人虛構(gòu)了另一場大雨，“最終的結(jié)果，不是雨停了/而是一個人把雨帶進了晴朗”。命運的結(jié)局“是一個人把雨帶進了晴朗”，詩人并不是悲觀主義者，當然也不是樂觀者，詩人就是詩人，詩人就是那個背負大雨的人，承受命運的拷問。

我也寫過關(guān)于大雨的詩，當我置身雨中時，我身上的雨確實發(fā)生了奇異的變化，雨控制了我。我從大雨中感受到了自由流淌的詩意，雨像裂開的嘴唇，像飛翔的翅膀，它是那么豐富，隱藏著詩的秘密。我哪怕移動一小步，都能感到雨的顫抖。雨的氣息新鮮而飽滿，如果有詩的容器，那么雨就是詩的容器。只是每個詩人都帶著自己的詩的容器。

宮白云：精神象形的裂變與換位

于成大這首《一個背負大雨的人》呈現(xiàn)出了一種無可捉摸的魔力，它讓讀這首詩的人跟著這個“背負大雨的人”從頭到尾毫無遮攔地淋了一場大雨，最后“把雨帶進了晴朗”，好像“雨”與“背負大雨的人”都自帶一種精神象形，而我們不由自主地被裹挾其中。曾幾何時，為了生活，我們何嘗不是那個“背負大雨的人”不得不無助地行于雨中，隨時面對沒有“雨具”的現(xiàn)實。此詩最值得稱道的就是不著痕跡地把具有相同命運的人帶入“大雨”之中，與其一起悲欣交集，領(lǐng)受命運的“摧殘”與“恩賜”，將此我與彼我展開了裂變與換位，并由此產(chǎn)生出與命運的對抗。此詩以多重敘述的角度生動有力地呈現(xiàn)出“一個背負大雨的人”與命運的抗爭，不動聲色地讓“雨”與“人”各自呈現(xiàn)出自身，避免了直抒胸臆或直面現(xiàn)實的尖銳與敏感。他出色地運用了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給出畫面，再把這種畫面喚起的感受融入進去，讓人體會了掙扎的五味雜陳，可謂把曲筆手法運用得駕輕就熟。詩中并沒有直接寫“一個背負大雨的人”承受了什么樣的“噩運”，而“噩運”卻給人無時不在的感覺，就像“大雨”無法避開，表達了詩人對現(xiàn)實、人性或者說命運懷抱隱憂的心境。整首詩只有一個意象“雨”，這個“雨”隱喻了人生諸多的磨難，因它始終處在一個飽和點上，從而使“一個背負大雨的人”對命運的抗爭布滿了張力，在人與雨的互滲與溢出中，最終讓“背負大雨的人”走出“陰霾”，迎來“晴朗”。體現(xiàn)出一個詩人靜觀物象、默察人情的慈悲深情與悲天憫人的心懷。

趙目珍：一個經(jīng)過仔細推敲的隱喻

“背負大雨”的這個人，通過此詩的勾畫成了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人物形象。這首詩并不長，短短的十四行，能有如此大的能量，一定得益于詩人凝練、精準、生動的塑造能力。細細解剖此詩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詩人通過細節(jié)性的拆解與創(chuàng)造，步步為營，將詩歌醞釀成了一個經(jīng)過仔細推敲的隱喻。

接下來，我們亦通過拆解的方式來看詩人是如何對這個隱喻進行仔細推敲的。首先，詩人開篇點題，交代這個“走在大雨中的人/既沒有傘也沒有雨衣”，但是詩人不直接道明其中原因，而是采用諧謔的方式，說這場雨比較“蠻橫”，是雨“將所有的/抵御它的東西都收繳了”。表面上看，這好像沒有什么。一般人也只將其當作是詩人的游戲筆墨，滑過去了。其實詳加思考，就能發(fā)現(xiàn)，這里面大有深意。為什么？因為只有如此寫，“一個背負大雨的人”中的這個“背負”才能成立。如果雨具是這個人主動放棄的，那這個“背負大雨的人”就成了一個主動“背負”的偉岸者形象，那這個“背負”的沉重意味就會弱化很多。全詩的風格必然為之改變，結(jié)尾也要采用“昂揚”“光明”的格調(diào)才能托得住。如此一來，詩歌的現(xiàn)代性氣息就蕩然無存了。

這與蘇東坡當年寫《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不同。雖然蘇東坡當時的情境亦是“雨具先去”，然而全詞為了突出詞人曠達超脫的胸襟，用了“同行皆狼狽”作對比。整首詞，很明顯就是為了突出詞人面對風雨（人生磨難）時所達到的那種精神境界。此詩之所以不同，是因為詩歌并不以他人做烘托，全然以這個“背負大雨的人”來演獨角戲，以凸顯他面對大雨（噩運）時的“孤獨”與“無力”：“走在大雨中的人，抱緊肩膀/就像身上的衣服，抱緊他”接下來，詩人提到噩運（大雨）對他承受能力的考驗：“他已經(jīng)飽和/雨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點/縫隙”這是一個細節(jié)性的刻畫，在整首詩中都顯得很有分量。中國俗話說，否極泰來，果然到最后，他的承受能力挺過了“大雨”，“把雨帶進了晴朗”。不過，即便如此，讀者也能明白，這不是他個人的抱負所在，他并沒有主動向我們表現(xiàn)出這樣的遠大志向，他的“成功”是偶然的，是被動的。他就像蘇東坡當年的同行者一樣，在狼狽中挺到黃昏，迎來了“斜照”。

然而，我們亦不能不說，詩人的這種刻畫是成功的。這首詩看起來就是要與蘇東坡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唱反調(diào)”，就是要解構(gòu)崇高，消解人的價值。盡管整首詩能立得住，靠的全是最后兩句詩帶來的“翻轉(zhuǎn)”，然而這個“背負大雨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我們將其想象成一個偉岸者形象，他只能是一個像西西弗斯一樣的悲劇人物，或許連西西弗斯也不是，他就是一個平常人，一個生活中的“我們”，他的“背負”與“忍耐”同義。然而詩歌的成功也正在于此。

張無為：主體精神與逆反主題

該詩比較明了清晰，尤其最后的轉(zhuǎn)換也通透。詩人以見證者視角描述人在大雨中無從招架，只能背負的分層次情景，臨到結(jié)局處倏然借助于瞬間錯覺，生發(fā)出逆反詩意效應。這背負大雨的人讓我想起福斯特有關(guān)“扁平人物”的特質(zhì)，其突出的性格及漫畫式刻畫令人刻骨銘心。最后陡然轉(zhuǎn)換的結(jié)局毋寧說是“圓形”理論的意外反介入。

全詩共五小節(jié)，其一，寫那人走在大雨中沒有任何護具；其二，進而寫他抱緊肩膀就像身上衣服抱緊他；其三，轉(zhuǎn)而想到一個人能攜帶多少雨，當雨在身上再也找不到縫隙；其四，聯(lián)想到噩運并不理會人的承受能力，到此回頭看，會意識到前三小節(jié)是暗喻，并非僅寫自然；最后，推導出完全出人意料的結(jié)論，升華整體詩意。

該詩立意是強調(diào)人的主體性及精神意志，其意義在于，當你如背負大雨般承受暴虐之時與之后，無論是當局者還是旁觀者，強大的目的性與視角不僅決定過程，而且還能輔助結(jié)果。這原本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亮點，例如可以從《易經(jīng)》中“君子以自強不息”，到宋明理學家張載“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等理念中把握脈息傳承。當然，最后也需要強調(diào)，人的主體精神應該有必要作為前提，至少不能無條件。

高亞斌：每個人都在大雨中負重前行

于成大的詩歌《一個背負大雨的人》，這首詩的標題首先是先聲奪人的，表現(xiàn)出強烈的動感畫面。“背負大雨”也容易喚起人的想象，一個飽受磨難、面目生動的悲劇人物的形象，鮮活淋漓地呈現(xiàn)在了讀者面前。

詩歌的情節(jié)是簡單明晰的，透過一場劈面襲來的大雨，我們目睹了“走在大雨中的人”的倉皇奔走，也幾乎目睹了他苦難疲憊的一生。在詩歌中，這場突如其來的“蠻橫的雨”，裹挾了一個人的命運，他已經(jīng)被剝奪了反抗，被“收繳”了一切用以抵御和反抗的武器：雨傘、雨衣包括一個可以避雨的遮擋。他唯一可以相互慰藉的，是緊貼在他身上的衣服：“走在大雨中的人，抱緊肩膀/就像身上的衣服，抱緊他”詩人把個人的命運置于具體的情境中，展現(xiàn)他經(jīng)受生活的凌虐而無可逃避的困厄處境，顯得無比打動和牽系人心。

看得出來，詩人并不是置身事外的冷漠的旁觀者，而是在經(jīng)驗和情感上的熱切的介入者。他的姿態(tài)是關(guān)切的、悲憫的，與那個“背負大雨的人”有著感同身受的切膚之痛?？梢源y，詩人必然也曾有過“背負大雨”的艱難人生，經(jīng)歷過生活中風雨抽打的茫然和無助，因而，他才能夠焦灼、揪心地注目于一個雨中的人，注目于一個人的雨中人生。

在這首詩里，“雨”的意象既是一種賦予和強加、又是一種承受和承擔。事實上，在時代的大雨中，我們每個人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間，負重前行，沒有猶豫，不容遲疑，甚至無法抵擋，只能飽受大雨的踐踏和蹂躪?！坝辍笔且粋€難以抗拒的考驗，它會擊垮一個人的意志，也會締造一個人的堅強和勇敢。所幸的是，最終，那個身陷大雨中的人走出了大雨，擺脫了生命的困局，走向了沒有風雨的“晴朗”。于是，逃離一場雨就成了精神逃亡的隱喻，逃亡也就是重新構(gòu)建，雨中人終于完成了對于“晴朗”人生的一次重建。

這首詩在日常生活的層面上展開敘事，由司空見慣的一場雨上升到了生命與存在的形而上的層面，沒有特殊的詩歌技巧，卻具有撼動人心的藝術(shù)力量。其中寓含著巨大的警世力量和啟蒙價值，詩人對于時代與個人命運的思考，顯然是力透紙背的。

徐敬亞：每件事物都暗含兩個以上的方向的詩意

很多詩中，第一眼就看中了它。是醒目的標題么？是“背負”兩個字的力量么？雨下了千千萬萬年，也沒有找到能背負它的人。

我并不覺得這首詩有多高的難度，也并不認同有人評價它里面有高深的隱喻。

猜測一首詩的寫作過程很有意思。好詩并沒有那么了不起，普天下的詩都是一行一行寫出來的，準確地說，是在寫作過程中逐漸推演形成的。詩人的一個秘密是：寫詩的動力是要依靠“出彩兒”和“來神兒”一行一行推動的！

起因可能很簡單，詩人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個在大雨中行走的人。首先，他發(fā)現(xiàn)這個人既無傘也無雨衣，于是詩人的想象來了勁兒，他替雨作主收繳了淋雨者的抵御，于是這個人立刻成了雨的手下敗將……頭四行就出了第一個彩兒：在人—雨之間，他站在雨的立場上。

把“抱緊肩膀”想象成“身上的衣服抱緊了他”，這是一個動作的兩個方向。讀它的時候我想到了大解寫過的“我突然用胳膊抱住了自己”。于成大的想象更高，這是第二個彩兒：對兩種事物進行了“移情”處理。

第三個彩兒，有點難度。他提出“一個人能攜帶多少雨”的問題，很有大詩人氣度。三個詞：攜帶、飽和、縫隙……屬于一種類似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視角的純客觀、冷眼的觀察。這是第三彩：存在主義視角。

接下來的第四節(jié)的兩行是敗筆：“很多時候，噩運并不理會你的/承受能力……”你看，天上正下著大雨，讀詩的人不希望有人突然插嘴說什么道理。

如果詩到這里結(jié)束，只能算一般意義上不錯的詩。還沒有一根更尖銳的針刺進我們的皮膚。全詩的第四個高潮在最后降臨——于成大寫出了金句：他竟然把“雨停了”，說成是“一個人把雨帶進了晴朗”……這不應該理解為于成大偶然想出了一個好句子，而是應該發(fā)現(xiàn)這位詩人有一種多視角的思維方式。在兩種事物之間，他總是能夠自由地游移——替萬物發(fā)聲，推翻尋常之理，能看到無形之物，能聽到天籟之音，這就是普希金所說的“先知”的本事。

我對這首詩的鐘愛，可能還源于一次暴雨中的經(jīng)歷——2015年6月5號傍晚，我在多倫多安大略湖邊遭遇到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無傘無蓑無房無檐……無可躲避的特大暴雨……

霍俊明：深度凝視之后的詩

詩歌的生產(chǎn)方式是多種多樣的，而于成大的這首《一個背負大雨的人》則是深度凝視之后的詩。

從最直觀的角度來看，這是一首“十四行詩”。關(guān)注一首詩我們需要注意的則是重要意象的構(gòu)成以及相互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具體就《一個背負大雨的人》而言，“雨”和“人”無疑是最為關(guān)鍵的兩個意象。詩人在這里給我們提供了反日?；那榫啊！按笥辍辈粩鄟淼皆娭?，而這個被深度凝視的雨中人則是特殊的、反常規(guī)的，他沒有雨傘和雨衣，任憑雨水倒灌。詩人不斷強化“雨”與“人”的沖撞關(guān)系——甚至是不留余地的，“我不知道一個人，究竟能攜帶多少雨/至少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飽和/雨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點/縫隙”。由大雨中的這個沒有任何防護的人，由這個具體的場景，我們自然會聯(lián)想到與此類似的人生境遇，所以詩人會對此予以進一步的闡釋，“很多時候，噩運并不理會你的/承受能力”。對于這首詩的結(jié)尾我們也可以多關(guān)注一下，“最終的結(jié)果，不是雨停了/而是一個人把雨帶進了晴朗”。在這里，“人”與“雨”的位置和關(guān)系已經(jīng)發(fā)生了置換，“人”不再是被動的產(chǎn)物，而是成為主體和主導，盡管“大雨”“噩運”也許不會放過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