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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茶館的故事

      2023-09-14 13:26:12王雪兒
      世紀(jì)人物 2023年9期
      關(guān)鍵詞:老七觀音閣茶客

      王雪兒

      李強很難忘記的一幕是,某天早上,一個姑娘走進他的茶館,遞過50元,要了杯茶。

      在這間位于成都市郊的老茶館,最貴的茶不超過10元。但姑娘說,祖父是這里的常客,這杯“好茶”是替他點的。

      李強記得,那姑娘在茶館坐了一天,緬懷她去世的祖父。但李強也的確想不起,她的祖父到底是誰。茶館里的老人太多了,他們花一元來泡杯茶,也泡進一種習(xí)慣的日子里——歇腳、社交、寄宿、討生活,出現(xiàn)或消失都再自然不過。

      在某種意義上,這間茶館像城市現(xiàn)代化巨大液晶屏上一個灰色的像素點,專門盯著它看時,它才格外顯眼。

      “文明是什么?”

      在成都雙流彭鎮(zhèn),當(dāng)?shù)厝苏f,“觀音閣”老茶館有100多歲了,茶館所在的建筑始建于明代中后期,150多年前,彭鎮(zhèn)突遇大火,幾乎將整個小鎮(zhèn)化為灰燼,唯獨這一座觀音廟幸免于難,人們便覺得,這是得到菩薩保佑。當(dāng)時,擁有水陸碼頭的彭鎮(zhèn)非常繁華,過往客商到觀音廟求平安時,會討口水喝,形成了茶館的最初形態(tài)。在往后的一個多世紀(jì)里,老茶館幾經(jīng)變遷,現(xiàn)任老板李強的親戚曾是茶館員工,在改革開放時承包了茶館,又在1995年轉(zhuǎn)讓給李強經(jīng)營。如今,來喝茶的老人大多數(shù)和李強一樣,“半輩子”都泡在這里。

      成都總被說成是“頭上晴天少,眼前茶館多”的地方,但“觀音閣”老茶館仍稱得上特別。它是明清川西老式的穿斗房,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沒有天花板,墻壁上印著幾十年前的標(biāo)語。8月的一天,陽光順著屋頂?shù)目p隙照射下來,灑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茶館桌板“包了漿”,放著三件套的蓋碗茶,桌下是保溫瓶,里面的熱水來自摞在老虎灶上的十幾個燒得發(fā)黑的鋁壺。

      茶客分為兩類,一類是附近的居民,以老人為主,“觀音閣”老茶館是他們?nèi)粘I缃弧蕵返墓部臻g。茶館里煙霧繚繞,隨水汽升騰的還有老茶客的煙氣。煙霧背面,他們氣定神閑地打盹、發(fā)呆、聊天、打牌,偶爾品一口“老三花”茶?;ヂ?lián)網(wǎng)時代的新茶客也從全國各地擠進來,舉著“長槍短炮”,把鏡頭對準(zhǔn)老茶客,捕捉城市里幾乎難以尋覓的“過去的味道”,再轉(zhuǎn)化成社交媒體上的“流量”。

      天熱時,有老人把上衣脫掉,光著膀子坐在茶館里打牌,扯著嗓子叫喊。他們旁邊是卷起褲腿、光著腳斜靠在竹椅里的中年人,人們自在又松垮。

      “有人說茶館里的人不文明,但‘文明是什么?讓存在于這個空間的人自由、舒適才算是文明?!薄坝^音閣”老茶館的老板李強說,在現(xiàn)代社會,人們把幸福的感受和優(yōu)雅的生活、優(yōu)越的物質(zhì)條件聯(lián)系得越來越緊密。但在茶館,市井的煙火氣把那些屬于“鋼筋水泥”的城市文明關(guān)在門外。

      “你看這些大爺,只有心里真不藏事兒才能露出這樣的表情。”一名來自西安的游客說完后舉起相機,對準(zhǔn)茶館里擎著煙袋放空的老人。

      快門咔咔作響,老人悠然“無視”。

      一元,買的是服務(wù),是尊嚴(yán)

      在茶館,老板李強光著膀子,穿著深藍色的圍裙,反戴棒球帽,腳踩籃球鞋,脖子上還掛著一副藍牙耳機。

      李強在彭鎮(zhèn)出生,跟著在茶館工作的母親長大。他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會和茶客們應(yīng)酬對答。

      1981年,16歲的李強進入郵政系統(tǒng)工作,幾年后,他辭掉“鐵飯碗”,在家附近做起了小買賣,但心里始終放不下茶館,總愛往茶館跑,能待到后半夜去。

      1995年,30歲的李強接手“觀音閣”老茶館,他不做麻將生意,要保留老茶館的原樣,做文化茶館。

      生意不好的時候,他上班賺錢,貼給茶館,也接受過母親的接濟。最近10年,茶館在攝影圈里有了點名氣,游客多了,生意走上了正軌。這兒離成都市中心的人民公園27公里,周圍沒啥景點,卻總是座無虛席,竹椅子被人磨得發(fā)亮。

      城市的現(xiàn)代化文明徘徊在這間茶館的木擋門外,一進茶館,仿若進了“沉浸式劇場”,泡在茶館里的老人,都在演出“自我的精神世界”和一代人正在逝去的生活方式。

      歷史學(xué)家王笛是個“老成都人”,他在關(guān)于茶館的著述中寫道,“與中國其他地區(qū)不同,四川農(nóng)村特別是成都平原,是散居模式,人們居住點相對分離,盡量靠近所耕種的田地,很少有村莊和聚落生活,因此他們比其他地區(qū)的人更依賴市場。在趕場天,他們到最近的市場買賣商品,一般會在茶鋪停留,與朋友會面,或休息片刻,放松休閑。他們甚至也在茶鋪里做生意,尋找買主或賣家”。

      由此,茶館發(fā)展成了幾代成都人社交、休閑甚至于交易的中心場所。

      “觀音閣”老茶館的喝茶老人,好多都沒有智能手機,作為站在“數(shù)字鴻溝”前的群體,他們?nèi)孕枰獜牟桊^獲取信息、進行社交和娛樂活動。

      “平等、包容、尊重”是從小在茶館長大的李強認為茶館必須具備的特質(zhì)。這間茶館的門口掛著一個牌子“喝茶10元、拍照10元”。但是對本地的老人,他只收1元。

      前幾年,當(dāng)?shù)卣凇坝^音閣”老茶館不遠處新開了一家愛心茶館,60周歲以上的老年人免費,年輕人喝茶自愿付費。有人和李強說:“你完嘍,人家喝茶不要錢,老人都去愛心茶館,沒有‘模特,游客也不來拍了?!?/p>

      李強聽完依然挺自信,往后的日子里,老人們也確實沒走。

      他解釋,“1元茶”當(dāng)然不能覆蓋茶館的經(jīng)營成本,本身就是帶有象征意味的公益行為。他不會取消收錢的店規(guī),因為在他看來,“人與人是平等的,老人花錢,意味著尊嚴(yán)”。李強說,花錢多少是一回事,花不花錢又是另一回事,花了錢就可以自在地享受茶館的服務(wù),喊人添水?!叭绻换ㄥX,他們不敢提出自己的訴求,‘放肆自己的行為,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在茶館坐一天?!?/p>

      “1元茶”也是老板與老茶客之間的默契,配合拍照是老茶客為留住茶館做出的妥協(xié)。他們清楚地知道,僅靠1元茶,李強沒有辦法維持茶館的正常運營,游客的“10元茶”才能養(yǎng)活茶館。為了游客拍得好看,李強會表演“甩水”“蜂窩煤點香煙”。有時,老人也會配合游客擺出動作,甚至指導(dǎo)他們拍攝,“這個角度拍出來的光影最好看”。

      “其實,游客喝的茶質(zhì)量比我們的好?!庇欣先诵χf。他的猜測得到了李強的確認,為了收支平衡,1元茶和10元茶的品質(zhì)確實不同,但沒有老人在乎,他們在乎的是茶館是否一直都存在。

      8年時光仿佛能重疊成一個時刻

      老茶館看上去像劇場,“演出”的卻是茶客真實的日常生活。

      早茶是一些老茶客每日生活的必選項,川籍作家沙汀在小說中這樣描述吃早茶的人:“一從鋪蓋窩里爬出來,他們便紐扣也不扣,披了衣衫,趿著鞋子,一路嗆咳著,上茶館去了。有時候,甚至早到茶爐剛剛發(fā)火?!?/p>

      每天給茶館開門的人并非李強。最早來茶館的那批茶客凌晨4點就到了,他們自己把頂在門口的木板移開,打開大門,給老虎灶點上蜂窩煤,坐一壺“沸水”,泡一碗“老三花”,日日如此?!白钤鐏淼暮?0分鐘就走掉了,他家里面還養(yǎng)著豬?!?p>

      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也會在天蒙蒙亮?xí)r來到茶館,從早上5點坐到8點,接下來返回家中,做早飯、照看孫輩。幾位老人圍坐在一起,聊國家大事,也交流育兒經(jīng)驗。

      8點之后,另一撥兒老人來到茶館“接班”。他們從幾公里之外趕到這里,一位大爺戲稱,“我們是來坐班的”。他們有固定位置,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牌,“擺龍門陣”(四川方言,意思是閑談、吹牛),接受游客的搭話。一位老人對年輕人說,他知道一線城市房價高,今年的畢業(yè)生尤其愛考公務(wù)員……“在茶館但知天下事”。茶館給老人線下社交的安全感,也成為他們了解外界的窗口。

      歷史學(xué)家王笛在多個場合分享過“甘大爺?shù)墓适隆薄?020年冬天,他在家中整理2019年拍下的“觀音閣”老茶館里的照片,無意間發(fā)現(xiàn)照片中有一位面部特征十分明顯的老人,曾在2015年“觀音閣”老茶館的照片里見過。

      時隔4年,居然能拍到同一位老人,這讓王笛感到詫異又歡喜。他馬上拜托在成都的學(xué)生去“觀音閣”老茶館尋找這位老人——甘大爺。學(xué)生一去,甘大爺正喝茶打牌呢。更讓王笛意外的是,學(xué)生告訴他,兩張照片上甘大爺?shù)摹芭谱缹摇焙鬆?,也仍然在那里打牌?/p>

      茶館里的牌有幾種,大多數(shù)老人愛打撲克牌和長牌,他們圍成一圈,打到激動時,把紙牌重重扔在桌上,發(fā)出響亮的啪啪聲,圍看的其他老人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牌局。這個時候,如果游客上前搭話,通常沒人理會。一局結(jié)束后,圍觀的老人才會松下神經(jīng),和身邊人大聲復(fù)盤剛剛的牌局。

      王笛今年到成都,去“觀音閣”老茶館,依然看到甘大爺和胡大爺在一起喝茶、打牌、擺龍門陣。

      從2015年到2023年,8年的時光仿佛重疊成一個時刻。

      今年99歲的鐘大爺,通常會在早上5點左右就步行到“觀音閣”老茶館沏一杯茶,點一支葉子煙。鐘大爺?shù)募译x茶館約600米,他是土生土長的當(dāng)?shù)剞r(nóng)民,年輕的時候?qū)W做被面,飄泊打工。

      “只要活著,哪有過不去的坎兒?!苯?jīng)歷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時代,鐘大爺滿足于現(xiàn)在安逸穩(wěn)定的生活。百歲高齡,去茶館也是呆坐,但他還是一定要去,和過去幾十年里的每一天一樣,靜靜地看著茶館和街上往來的人群,喝一口茶,抽一口煙。

      2021年冬天的一個早上,鐘大爺和往常一樣,不到5點便來吃早茶。受新冠疫情影響,那天茶館并沒有開門。李強回憶,那位近百歲的老人就在緊閉的茶館門口徘徊,等了許久。

      閉店期間,李強總能看到像鐘大爺一樣,在茶館外探頭的老人,他們無處可去,只好在街邊溜達。2022年年末,茶館的老人“歸位”,他們互相開玩笑“躲不過去咯”,但誰都沒離開茶館,“比起感染風(fēng)險,生活更重要”。

      通常在午后,茶館的游客會多起來,偶爾有拾荒者或上午沒時間喝茶的老人到訪。他們默默觀察舉著相機的“外來人”,這些人最開始來拍照,后來拍紀(jì)錄片,現(xiàn)在開始拍短視頻或現(xiàn)場開直播,李強和老茶客接待了一撥兒又一撥兒年輕人。

      “影像留下了,后輩就能拼湊出茶館的日常,這一代人的生活方式才會被留下。”這是李強的理解,他又補充道,“拍短視頻也是工作,能解決年輕人的就業(yè)問題”。

      沒來,就是走了

      在老人含量極高的“觀音閣”老茶館,“告別”同樣是一種日常。

      “逝去”有時是悄無聲息的。如果一段時間里,某位老人沒有在固定的時間出現(xiàn)在固定的位置,大家也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能確認信息的話,李強就會在老人常坐的地方再上一碗茶,點一支煙,送他最后一程,這是茶館的“告別儀式”。

      他知道,對有些老人來說,茶館非常重要,所以才會有孫女特意趕來,給已逝的祖父點一杯“好茶”。

      王笛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成都的茶館保留著一種老傳統(tǒng),有些老人會在茶館喝茶,一直喝到去世,出殯的隊伍會到茶館繞一轉(zhuǎn),再從茶館里買一碗茶給他進獻了,才送他走。

      即使數(shù)次溫習(xí)“告別”,李強仍需要時間消化那些突如其來的悵然和失落,他與有些老茶客相處數(shù)十年,感知著他們的精神世界,茶館這空間裝盛著所有人的情緒。

      李強曾在茶館拍到一張照片,他回家細看時發(fā)現(xiàn),照片里的大爺雙唇緊緊抿在一起,眼里噙滿淚水,他當(dāng)下覺得,可能家里“出事”了。后來聽說,大爺?shù)膬鹤由酥夭 ?/p>

      進了茶館,就是茶客,不論社會身份,都擁有釋放情緒的權(quán)利——有人選擇和其他茶客傾訴,有人選擇獨自消化,還有人通過參與茶館的其他活動轉(zhuǎn)移注意力。天大的事,也可以暫且在茶館放一放。

      王麻是成都雙流區(qū)彭鎮(zhèn)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幾乎每個掃完街的清晨,他都會到“觀音閣”老茶館做“義工”,開門、換煤、燒水、灌水、招待游客,沒有報酬,但他樂此不疲。茶館的早晨,是王麻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他和茶館的朋友唱歌,大聊國際局勢,“美國和日本都不聽招呼(指揮)的”。

      天亮之后,他會騎上電瓶車,回到幾公里之外的布市村,照顧因“腦萎縮”生活能力逐步退化的妻子。但王麻的妻子從不和他一起去,她責(zé)怪丈夫把太多的時間花在茶館里:“天沒亮,我還沒醒就要去茶館,我也不想管,這么大的人了?!蓖趼榛貞?yīng):“只能在茶館,老了還能去哪里玩,旅游爬山嗎?”

      王笛寫道:“20世紀(jì)初,茶鋪被認為是無所事事的閑人們?nèi)サ牡胤?。因此,對茶鋪最普遍的譴責(zé)是它鼓勵人們浪費時間。”

      與中國其他社會轉(zhuǎn)變一樣,“時間”這個概念也適時地發(fā)生了變化。當(dāng)下,茶館里閑適的生活狀態(tài)是來到這里的年輕人最向往的部分——沒有焦慮和壓力,大把的時間耗在茶館里,不必忙著去掙生活。

      一席之地

      伙計老七是獨屬于“觀音閣”老茶館的一張名片。

      老七原名陳國慶,今年53歲,在家排行第七,父母早亡。他7歲時生病導(dǎo)致大腦受損,智力永遠停留在了孩童時期。10年前,老七跟隨從雙流永安嫁到雙流彭鎮(zhèn)的妹妹而來,開始在飯館里做工,老板吃員工餐都要把他隔開。家人心疼老七,就把他接回了家,老七妹妹說:“我要上班,只好把他喊來茶館里喝茶,不然的話他到處亂跑,跑丟了咋辦?”

      2013年初春的一個早晨,妹妹帶老七來到“觀音閣”老茶館,點了一杯茶,桌上放了一桶泡面,對他說:“不要亂跑,下午我下班后來接你?!敝蠼荒昀锏拿恳惶於际侨绱耍掀咭粋€人坐在靠邊的位置,好奇地觀察著茶館里的人。

      當(dāng)時,茶館缺幫手,有茶客和李強建議,干脆讓老七來幫忙。李強招呼:“老七,來掃一下地。”老七二話沒說就去幫忙,李強便說:“好了,掃了地你就算參加工作了?!?/p>

      此后,李強給老七包吃包住,讓他在茶館幫忙,到今年已是第十年。老七就住在茶館側(cè)面的房間里,成了最老牌的伙計,洗杯、端茶、燒火、添水,他熟悉這兒的一切工作,李強只要招呼:“老七!”他都會大聲應(yīng)和,迅速趕去幫忙。因常年干活,老七手上留下繭子和灼傷疤痕。

      每天中午,李強會給茶館的伙計做午飯,不論做啥,老七都點點頭,吃兩碗米飯,評價一句,“好吃”。他總是笑瞇瞇的,成了茶館里的“開心果”,他和老人學(xué)會了抽煙,游刃有余地應(yīng)對老茶客對他的調(diào)侃,還開始刷抖音,最愛看漂亮妹妹跳舞。

      有人問老七,你老了怎么辦,他回答:“死了算了。”但他又最害怕:“死了就沒有老七了,燒成灰灰兒了。”李強想,自己如果有一天不開茶館,老七都要帶在身邊,“把他當(dāng)成家里的一部分”。

      2020年,李強離婚,把電話打給老七,老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李強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即使是如今“成熟”的老七,最聽不得的還是有人讓他離開茶館。茶館來了新的幫工,老茶客逗他:“老七,有人洗杯子嘍,茶館不要你了?!彼麜⒖躺鷼獾鼗貜?fù):“你瓜不瓜,我是打死都不走!”然后對新來的幫工充滿敵意,搶走對方手上正在洗的茶具,迅速放入水池,用后背擋起,生怕被人搶走。把茶具抱進櫥柜后,老七還會自豪地補一句:“他洗不來?!?/p>

      有時候,一根棒棒糖、一瓶冰可樂就可以讓老七放下戒備心。有年輕姑娘幫他洗了幾個杯子,他確認這個女孩不會搶走他的工作,便甜甜地喊一聲“妹妹”,還展示他的珍藏——貼在茶館墻上的獎狀上,李強寫道:“恭喜老七榮獲2020年度煮飯小能手稱號,希望老七天天開心,不要怕黑。”

      有游客看了視頻博主拍攝老七的片段,慕名而來?!袄掀吆唵慰鞓贰⒄嬲\純粹”,這名游客在成都市區(qū)工作,請了一天年假,來找一個答案:“為什么自己越來越難感受到最簡單的快樂,也無法在社交中做到‘真誠純粹。”那段視頻配的文案是:“老七不必偽裝自己,不必變得圓滑,不必抽掉情緒的神經(jīng)。成年后的我們很難不問自己一個問題,要舍棄多少真實的自我,才能夠在這個社會上擁有一席之地?!?/p>

      茶館包容了很多像老七一樣的存在。47歲的熊剛是老七的好朋友,1歲時因病殘疾,雙目失明,他告訴記者,因為學(xué)盲人按摩太累了,他就去學(xué)算命。在茶館里,人們找他問的多是感情問題——“求而不得”怎么辦?他開解對方:“婚姻的缺陷有的人能解開,有的人解不開,一般有兩種辦法,要么你去做點別的事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不要總想著這件事;要么做點好事,自然就解開了?!?/p>

      他說:“喊我‘瞎子我是要生氣的,但茶館里的人都用方言喊我‘ha子(雙流方言,意為失明者),我就不生氣了?!毙軇偨忉專癶a子”只是一個外號,就像李強也被叫“眼鏡”。熊剛常去人民公園的茶館給人算命,他說,人民公園全都是外地人,因為他們都說普通話。

      老七和熊剛都在茶館討生活,不必偽裝自己也能獲取被人群平視的機會。

      “全世界都在茶館了”

      “觀音閣”茶館的老主顧里,沒什么女人。

      59歲的老茶客王耀平16歲高中畢業(yè)后就開始“混跡”茶館,“主要是去收集信息,找工作”。他向記者解釋,過去,到茶館的女性多為“風(fēng)塵女子”。

      按照古時的社會習(xí)俗,女性被限制前往公共場所。這種狀況從晚清開始改變,女客在特定的時間被允許進入茶館,但是,即使是在晚清城市改良的浪潮下,“良家婦女”還需遠離茶館。

      然而當(dāng)下,年輕姑娘們會裝扮漂亮,到老茶館拍攝精致的寫真,有時打眼一看,茶館女游客的數(shù)量還多過男游客。

      王耀平總是待在茶館,結(jié)識天南地北的攝影愛好者。7年來,他幾乎每天都從早上6點坐到晚上打烊。

      “2015年的時候,我喜歡出去旅游,玩了一年多,覺得城市都大同小異,就回到了茶館,一回茶館,發(fā)現(xiàn)好多外國人來喝茶?!焙髞?,王耀平就沒有再離開過,因為在他看來“全世界都在茶館了”。

      王耀平和同樣愛好攝影的90后大學(xué)生龍亦成了忘年交,他跟年輕人吃海底撈,還喝了從來沒喝過的咖啡。對于這種外國人的“茶”,王耀平的評價是“提神醒腦”。

      近幾年,在“觀音閣”老茶館所在的街道上,一些打著文藝標(biāo)語的咖啡店開了起來,與熱鬧的老茶館相比,這些店面頗顯冷清。但是,在成都市區(qū),喝咖啡早就成為新一代年輕人的生活方式。一份數(shù)據(jù)顯示,成都的獨立咖啡館總數(shù)超過7000家,位列全國第二,僅次于上海。2021年,成都咖啡門店數(shù)同比增長8.2%,2022年增長達18.2%。

      而在社交媒體上,“觀音閣”老茶館的名氣越來越大,吸引年輕人前去“打卡”。茶館里賣煙桿兒的羅大爺,常年穿一件紅色的中式外套,戴一頂禮帽,長長的白色胡須垂到胸前,舉一把自己做的精致煙桿,吞云吐霧間,成了茶館里被游客爭相拍攝的“網(wǎng)紅”。

      2014年,羅大爺成了茶館的一個角兒。他原本只是到女兒家小住,在茶館喝茶時,被李強鼓勵售賣自制的“煙桿”,“給你一個座位,不收茶位費”。試營業(yè)了幾天,生意不錯,羅大爺留了下來。每年國慶節(jié)后,他回老家,滿山遍野尋找樹根制作煙桿,第二年開春又來到老茶館賣。他還做了一根3米長的煙桿,想挑戰(zhàn)吉尼斯世界紀(jì)錄。李強說,羅大爺每一筆收入,都打到兒女的微信賬戶上,補貼晚輩。

      有在茶館做社會學(xué)研究的學(xué)生曾問王耀平,“茶館的空間價值是什么”。他蒙了,自嘲道:“20世紀(jì)80年代的高中生怎么理解空間價值。”但他又說,那價值“是無形的,是情感,是依賴,是寄托”。(來源:冰點周刊)

      責(zé)任編輯/張元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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