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賢
【摘? ?要】在長期的生產(chǎn)實踐和社會實踐中,侗族人民創(chuàng)造了侗族大歌,研究侗族大歌的文化記憶建構,理解侗族大歌包含的文化符號和集體記憶,有助于理解民族民間音樂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義。從“文化記憶”的角度來看,侗族大歌的建構可以從“物化表現(xiàn)”“身體實踐”和“政策支持”這三個層面來分析。侗族大歌作為一種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它的實質(zhì)是一種文化記憶,以文字、影像和建筑為載體,呈現(xiàn)出文化記憶的塑造性特點,起到存儲、激活和回憶的作用;技藝、儀式和組織活動,體現(xiàn)了文化記憶的能動性,具有溝通、重構和獲得族群認同的功能;在政策、規(guī)劃活動等方面,反映出文化記憶的制造性,具有規(guī)范、引導的作用。
【關鍵詞】文化記憶? 侗族大歌? 文化遺產(chǎn)
在漫長的生產(chǎn)生活和社會實踐中,侗族人創(chuàng)造了大量的民族民俗文化。侗族人擅長唱歌,侗族人居住的地方被稱為“詩的家鄉(xiāng),歌的海洋”。在許多侗歌中,口傳心授為其主要的傳承方式。揚·阿斯曼認為,作為一種文化體系的文化記憶,其存在的意義是超越個人的,因為記憶不僅僅有文本、圖片和影像,還有很多的文化載體。人們對現(xiàn)實世界的持續(xù)建構和詮釋等都是建立在對過去的反思之上,唯有如此,民族和文化才能代代相傳。研究三江縣侗族大歌的文化記憶建構范式,可以拓寬民族文化研究視野、豐富中華民族文化內(nèi)涵。侗族大歌作為一種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它的實質(zhì)是一種文化記憶,以文字、影像和建筑為載體,呈現(xiàn)出文化記憶的塑造性特點,起到存儲、激活和回憶的作用;技藝、儀式和組織活動,體現(xiàn)了文化記憶的能動性,具有溝通、重構和獲得族群認同的功能;在政策、規(guī)劃活動等方面,反映出文化記憶的制造性,具有規(guī)范、引導的作用。基于此,筆者以分析文化記憶理論優(yōu)勢為起點,以三江等地侗族大歌非遺保護的實踐為基礎,以侗族大歌文化記憶建構傳承特性的塑造性、能動性、制造性三個角度進行分析。
一、塑造性:侗族大歌的儲存與激活
文化記憶理論提出,對其進行控制的方法是建立符合身份特征的、具有一致性的、結構性的符號體系,包括文字、圖片、建筑、宣傳等,這些符號體系組成個人、群體間的文化認同基石,從而構建出他們的行為方式和價值標準。這個符號體系就是儲存記憶和功能記憶的物質(zhì)載體,也就是文字、圖像和地點。文字是永生的媒介,文字、圖片、身體、場所等存儲媒介是文化記憶的主要載體,技藝、儀式、心理等互動方式是獲得文化記憶的身體實踐。侗族大歌的文化記憶建構呈現(xiàn)出演唱與文本兩種形態(tài)?!皾h人有字傳書本,侗族無字傳歌聲;祖輩傳唱到父輩,父輩傳唱到兒孫。”侗族大歌以其特有的唱腔、獨特的組織方式,繼承了侗族悠久的歷史文化,侗人美妙的歌喉將諸多優(yōu)良的文化傳統(tǒng)、生活習俗、社會禮儀等世世代代流傳下來。侗族大歌既是一種音樂藝術,又是侗族社會結構、婚姻關系、文化傳承、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社會史、婚姻史、思想史、教育史等方面都具有很高的學術意義和研究價值。
(一)語言符號傳遞價值規(guī)范
侗歌是侗族人的百科全書,通過口口相傳的模式傳承下來。在紀錄片《指尖上的傳承》中,侗家人賈福英靠記憶和請教老人,用漢字將侗族大歌記錄下來。侗族尊崇禮儀,注重道德教化。侗族大歌最突出的文化特色就是“以歌育人”,三江侗族大歌因其文化內(nèi)涵不同,可以分為倫理大歌、敘事大歌、聲音大歌、柔聲大歌、鼓樓大歌、童聲大歌、戲曲大歌、社俗大歌、混聲大歌七種。內(nèi)容大多歌唱自然、勞動、愛情及友情,如:《蟬之歌》《松鼠歌》《三月歌》《嘆惜青春歌》《父母恩情歌》等。這些大歌體現(xiàn)了侗族在不同時期的生存狀況與精神風貌,如敘事大歌,講述了遠古時代的神話,以及先輩們對自然、歷史、生產(chǎn)、生活的開拓探索,如今的侗族人民明白幸福生活是先輩努力的結果,通過贊美祖先和民族英雄,在潛移默化中對青年人進行教育,傳遞價值規(guī)范。
1.傳承歷史
敘事古歌是流傳最久的歌種之一,描述了侗族先人開天辟地、不畏艱辛的精神品質(zhì)。以歌傳史,侗歌是侗族民族精神與理想信仰的重要載體,也是侗族人民世世代代生活的真實寫照。最古老的侗族歌謠也承載著侗族的歷史,比如“開天辟地”“姜良姜妹”等侗族的傳奇故事,在今天仍然以敘事大歌的形式被廣泛傳播著。侗族民歌《侗族祖先哪里來》中,對侗族先民的起源進行了較為詳盡的描述;而侗族遷徙的史詩《祖公之歌》,則生動描繪了侗族長期的遷徙歷程,展現(xiàn)了侗族祖先不畏強權、戰(zhàn)天斗地、努力創(chuàng)業(yè)的壯麗畫卷。這種對侗族歷史知識的描述就是以口頭傳唱的方式,敘述其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不同時期。一代又一代的侗家兒女敘唱與展演,使得他們的民族在歌聲中共享這一歷史記憶,并共同形成了他們的民族凝聚力和民族認同。
2.載道育人
“全民參與、全民學習”的侗族大歌社會化程度高、思維引導能力強,能充分發(fā)揮侗族大歌承載做人道理,以及對后輩子孫的教育功能。
(1)抒發(fā)男女之情,表達愛意
三江地區(qū)有七十多條大小河流縱橫交錯,就連地域名字也是來源于榕江、潯江、苗江三條大河。榕江河水清又清,這婉轉動聽的歌聲仿佛經(jīng)過江水的洗滌純凈美好,又像河上的波浪,時而輕柔蕩漾,時而浪花滔滔。河邊不知年歲的老榕樹相依而生,奇特的姿態(tài)真像一對情人“生死相戀”,引來一陣感懷。這江水隔斷了與阿哥相見的路,無奈又不甘,只能在老樹下唱起思念的歌,和著水車的吱呀吱呀、流水的嘩啦嘩啦,說不盡的憂傷。若清風有情,快把歌聲和愛帶到對岸,帶到阿哥身邊。
榕江河水浪滔滔,
兩岸樹木高連天。
妹想連哥隔江水,
隔水難與哥相連。
何時能與哥成對,
共盆洗臉心才甜。
——節(jié)選侗歌《榕江河水浪滔滔》歌詞大意
(2)教育人們珍惜時光和熱愛生命
珍惜美好時光,熱愛生活是侗歌所表達的希冀之一。侗歌主要內(nèi)容是歌唱自然、勞動、愛情、友情,生活的美好在侗歌歌詞中生動展現(xiàn)出來。
我們的聲音雖不比蟬的聲音好,
生活卻讓我們充滿激情。
歌唱我們的青春,
歌唱我們的愛情。
——節(jié)選侗歌《蟬之歌》歌詞大意
(3)勸告大家尊敬父母,學會感恩
孝順父母,學會感恩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侗族大歌中蘊含著教育侗族兒女感謝父母養(yǎng)育之恩的深刻內(nèi)涵。
嗨~兄弟
你還記得嗎
第一次走路是父母教會你
第一次說話是父母教導你
第一次唱歌跳舞是父母教會你
第一次唱故鄉(xiāng)歌曲納里西莫也是父母教會你
——節(jié)選侗歌《父母恩情歌》歌詞大意
(4)引導人與自然和諧共存
侗族人世代都在努力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大自然是侗族大歌創(chuàng)作的天然源泉,侗族大歌的和聲模擬自然聲音,是侗族大歌的一大特點,比如:鳥叫聲、蟲鳴聲、溪流聲等,侗歌表達了人與自然、人與人的和諧旋律。正如陶淵明所謂的“桃花源”一般。三江侗族八江鎮(zhèn)布央村的居民在采茶的時候,唱著這樣的歌。
布谷催春把種下,
我們的勞動,我們的愛情,
都等到秋天里收獲。
布谷,布谷,
河邊的柳樹重發(fā)新芽。
——節(jié)選侗歌《布谷催春》歌詞大意
(二)非語言符號引發(fā)情感共鳴
地點是記憶的主體,也是記憶的載體,在文化回憶空間建構中,地點非常重要,可以讓回憶被確認、證實,且非常持久。侗寨是族群的社會組織基礎,也是侗歌傳承的重要文化載體,侗族人民在日常生活中的歌唱活動,既是一種與集體文化生活相結合的活動,又是傳承民族傳統(tǒng)的一種群體文化行動,更是人們了解自己所在社會和文化的一種方式。從認知功能角度看,侗族大歌在個人和群體(侗寨)兩個層次上都起到了“大歌”作用。侗族歌謠對于個體而言,有著陶冶情操的功能,個體可以通過歌謠實現(xiàn)自我認知,主動參與到群體(侗寨)文化生活中,擁有文化歸屬感。對于群體(侗寨)來說,侗族大歌具有團結民族意志、規(guī)范民族行為、樹立民族理想、凝聚民族力量等作用。侗族大歌在侗族生活中有著共同的認識作用,這是侗族大歌在社會生活中的共性。相似的生活方式導致侗族大歌在認知功能方面產(chǎn)生趨同性。處于廣西三江的侗寨,侗族大歌的傳唱已經(jīng)成為侗寨的一種特色文化,侗族在集體文化生活中確立了自己的文化認同和文化價值。
克拉克·威斯勒認為:“部落文化的個性都會在其最獨特的特質(zhì)中顯示出來。”“侗家有三寶,大歌、鼓樓、風雨橋”這句諺語也佐證了這點。侗族大歌綜合體、鼓樓、風雨橋等都是侗族生活狀態(tài)的最直觀反映。侗族人每日在侗寨的鼓樓、風雨橋上載歌載舞,一個侗寨里有一到十多個侗族歌舞隊。每年農(nóng)歷的“二月二”,梅林鄉(xiāng)的侗族“千人舞”也是一種獨具特色的活動,梅林鄉(xiāng)由此享有“中國民間文化藝術之鄉(xiāng)”的美譽。
圖1? 侗族大歌與傳唱地點(鼓樓、風雨橋)關系圖
二、能動性:侗族大歌的認同與傳承
作為“社會認同”的文化記憶在喚醒和建構中,個體或組織起到了關鍵作用,具有能動性。文化記憶始終擁有專職承載者負責傳承?!吧眢w”是除文字、圖片、場所外的重要文化記憶載體,展現(xiàn)了技術、儀式、心理的互動,這些互動方式是其“潛在”實現(xiàn)的過程,是其建構與獲得文化記憶的實踐,是文化記憶的支撐,而功能性記憶則反過來又能轉換成存儲記憶。侗族大歌的傳播方式主要有:師徒傳承、親子相傳、群體傳授。這些傳播方式嚴格上來說都屬于人際傳播范疇,都需要人以口頭授藝的形式進行教學與傳播。所以侗族大歌能否得到有效存續(xù),關鍵點在于民間傳承人的“在場”和“主動傳授”。
圖2? 侗族大歌傳承方式示意圖
侗族大歌對三江侗族社會起到了共通語義和群體象征的身份識別作用,具有教育和傳承功能。雖然侗族也有自己的語言,能夠在族群中交流溝通,但是侗族卻沒有自己的文字,因此,侗族需要采取積極的措施傳承自己的民族文化,例如通過歌曲、舞蹈、音樂等不需要文字記錄的載體進行傳承。在眾多選擇中,“歌”成為侗族人傳承民族文化載體的不二之選,侗族大歌成了侗族進行文化傳承最重要的途徑?!按蟾琛眰鹘y(tǒng)不單單是個人修養(yǎng)、男婚女嫁、家庭婚姻,以及不同年代和同性、異性之間建立適當關系的重要方式,更是村寨關系協(xié)調(diào)和相互認可的基本紐帶。在村寨之間,通過“集體拜訪”和“定期拜訪”,促進兩個村寨人之間友好互動交流,從而促進異性同齡人之間的友好往來和婚姻關系。從這個角度來看,正是侗族特殊的生產(chǎn)和交流方式孕育了獨具特色的“大歌”文化。假設“侗族大歌”文化表達和外部特征受到自然因素影響,那么侗族大歌文化內(nèi)容和本質(zhì)就可以由社會和歷史因素來決定,便是“以歌為生,以歌為媒,與歌互動”。根據(jù)田野調(diào)查,“侗族大歌”傳承斷裂,后繼無人,這是導致其傳承走向消亡的一個重要原因。為此,國家每年都會專門撥款,給全國各地會唱侗歌的歌師,讓他們集中精力去傳播侗族大歌。作為一名精神領袖,歌師具有很強的民族認同感,而國家級傳承人的地位和津貼發(fā)放更加強了這種認同感。侗族大歌的優(yōu)良傳承環(huán)境與歌者的領袖作用,以及侗族人民強烈的族群認同感密不可分。
“身體可以通過養(yǎng)成某種習慣來鞏固記憶,并通過強烈情感力量使回憶得到加強?!?侗族大歌的保護與傳承重點在于“人”,侗族大歌的傳承者、管理者和當?shù)鼐用袷嵌弊宕蟾璧纳眢w實踐者,以各種文化交流形式,持續(xù)喚醒、建構、傳播著個人記憶,從而使個體記憶與團體文化相結合,將個體記憶擴大為群體記憶,從而影響到文化遺產(chǎn)的繼承方式與發(fā)展方向。因此,歌唱侗族大歌,能讓侗族人民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是增進文化認同的實踐,也是侗族大歌得以傳承的文化基礎。
三、“制造”性:侗族大歌的增殖與重構
“記憶并非固定不變或者不可改變,而是對現(xiàn)實的表達,經(jīng)過主觀構建以符合當前的情況?!卑⑷R達·阿斯曼認為,文化記憶是“建立群體身份的連接結構”,但是文化記憶并不能自行產(chǎn)生,須依靠媒介和政治,并在制度性層面上“受著有目的的政策控制”。2009年,侗族大歌被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后,它的傳播現(xiàn)狀可以分為三方面:一是侗族大歌在現(xiàn)代化影響下,其生存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瀕臨消逝;二是因為地處偏僻,交通不方便,所以在鄉(xiāng)村里,人們還保持著“大歌”的傳統(tǒng)風俗;三是政府頒布政策,采取措施,部分唱侗歌的村落作為旅游區(qū)被保護起來,侗族大歌也逐漸形成了一種文化產(chǎn)品。廣西三江侗族自治縣在相關部門支持下,健全非遺保護機制,開展系列保護工程。
(一)政策扶持:展演功能內(nèi)涵增殖
隨著近代國家和民族管理體制的逐漸完善和全面滲透,侗族大歌在歷史上根據(jù)親緣—地緣關系因素所形成的存衍空間就被近代管理體制重新規(guī)劃和重建了,“鄉(xiāng)村”不再“自成一體”,而且隨著國家對外出演出的支持,侗族大歌以“他者”的形式,繼續(xù)向“鄉(xiāng)村”之外更廣闊的社會文化空間延伸。
尤其是20世紀后期,隨著社會經(jīng)濟和旅游業(yè)蓬勃發(fā)展,侗族大歌所在地區(qū)在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侗族大歌建設中的積極作用日益凸顯。其中一個典型的事例:為了吸引游客,擴大當?shù)刂群褪袌?,各地政府?lián)合外部力量,通過各種手段,以“大歌”為侗族符號,打造地方形象、打造旅游品牌,并把它變成了一種文化產(chǎn)品。在國家領導和指導下,通過舉辦各類節(jié)日慶典、展覽等形式,把侗族大歌作為一種文化象征,與當?shù)乜臻g聯(lián)系起來。三江侗族自治縣舉行了“侗族多耶節(jié)”和“侗族歌舞節(jié)”等盛會,多耶廣場上,男男女女、老人、孩子們穿著華麗的服裝,載歌載舞,唱著美妙的樂曲,抒寫著對幸福生活的向往。“侗族多耶節(jié)”是桂湘黔地區(qū)乃至全國最具影響力、最具代表性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也是中外旅游者認識中國侗文化的一個重要窗口。
(二)地方“制造”:多種力量共同操縱
大部分學者從“國家與社會”視角探討了中國民間社會與文化的關系,并提出了當前過分重視“國家權力”對民間社會文化的單向作用,忽略了“地方”——民間力量對侗族大歌的發(fā)展與塑造。“侗族大歌”自20世紀50年代起,就被“地方”各級政府、社會各種力量、各民族單位通過“節(jié)慶”“制造”、生產(chǎn)。侗族大歌之所以能在20世紀50年代相對“自成體系”并延續(xù),與民間力量的推動密切相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由于“國家權力”的作用,侗族大歌的發(fā)展也受到了一定影響,但由于時間、地域不同,其存在的程度、力度、使用的資源、策略等各有不同,因而侗族大歌的發(fā)展方向、形式也就不同。除了人們常說的國家與鄉(xiāng)土(或民間)/族群社會以外,還有很多與兩者有關的力量,這就是學術界所謂的社會中介組織,例如:學術界、媒體、市場、社會公益機構。在個人方面,三江侗族自治縣“侗族大歌”的代表性傳承人分為兩類,一類為“非遺”的傳承人,另一類是志愿者。侗族大歌的傳承者,形成了由老、中、青三代的接力式傳承。三江縣梅林鄉(xiāng)是侗族大歌的發(fā)源地,一名叫吳光祖的老人出生于此,他是一位三代歌唱家,2008年入選“侗族大歌”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吳光祖老師為三江侗族自治縣“侗族大歌”無償講學已有數(shù)年,多次赴高校講課,專門教學生唱“侗族大歌”,教他們唱地道的“侗族大歌”,為“侗族大歌”的傳播與傳承做了大量工作。覃奶號也是“侗族大歌”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從1956到現(xiàn)在,她一直在務農(nóng),同時,也在悉心教導孩子們唱侗族大歌。在學校層面,三江侗族自治縣三江中學如火如荼地開設侗族藝術課,把“非遺”、侗族歌曲、侗族樂器等“非遺”文化引入校園、教室,同時,侗族歌舞團也在縣里舉辦各類競賽,讓同學們在各種形式的活動中充分體會民族音樂的無窮魅力,彰顯自己的文化自信。在學術界,在抗擊新冠肺炎的過程中,許多侗族音樂人都用自己的筆創(chuàng)作和演唱了一首首侗族民謠,用來宣傳抗疫精神。《病毒攔在寨門外》是廣西藝術學院三江侗族男高音潘永華副教授根據(jù)“侗族大歌”的“攔路歌”改編而成的歌曲,以侗族優(yōu)秀的民族傳統(tǒng)音樂來展現(xiàn)一名侗族藝術家在“抗疫”期間的職責與義務。
根據(jù)田野調(diào)查的結果得出,除了“政治展演”,侗族大歌表演還呈現(xiàn)出“舞臺藝術”“民俗旅游表演”的不同傾向。表演的總體特點是“政府統(tǒng)籌,地方各級政府、侗族社區(qū)、市場等角色各司其職”。
“地方”是“一個可以服從超級地方政治秩序的地方,但也可以用作表達抗議和競技場的基層社區(qū)”,是能夠構建地方身份認同的場所。至于“地方制造”,所謂“地方”,就是“一個既受超地方性政治秩序約束,服從于超級地方政治秩序的地方,又能作為表達抗議和競技場的基層舞臺與社區(qū)”,它是一個可以構建地方身份認同的場所。對于“地方制造”的過程,是為了有目的地生產(chǎn)、制作和操控各種社會力量活躍競爭。侗族大歌在地方制造中,增強了侗族大歌的政治性展演功能,經(jīng)過個人、學校和學術界“社會中介組織”的“操縱”,侗族大歌的文化內(nèi)涵拓展其邊界。但在大歌展演中發(fā)現(xiàn),侗族大歌已經(jīng)走向了商品化趨勢,在一些民俗館、風情園、餐廳里隨處可見,有些人改變原先的曲子和風格,變成如今流行的曲子,為了迎合游客,政府將侗族的傳統(tǒng)文化重新塑造,將侗族大歌“藝術化”,讓侗族大歌重新登上舞臺,這樣的加工塑造也使得侗族大歌的文化內(nèi)涵發(fā)生變化。
四、結語
侗族大歌構建路徑對應文化記憶理論“過去—回憶—建構”的循環(huán)范式,以文字、影像和建筑為載體,呈現(xiàn)出文化記憶的塑造性,起到存儲、激活和回憶的功能;技藝、儀式和組織活動,體現(xiàn)文化記憶的能動性,具有溝通、重構和獲得族群認同的功能;在政策、規(guī)劃活動等方面,反映出文化記憶的制造性,具有規(guī)范要求、引導方向的作用。侗族大歌一方面通過文字、圖像、建筑等結構性符號系統(tǒng)喚醒文化記憶,另一方面通過儀式展演和情感認同強化文化記憶,有利于探究侗族民眾的認同實踐。首先,侗族大歌是侗族在漫長歷史進程中所產(chǎn)生并發(fā)展起來的,是侗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及深刻的集體記憶,對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起著重要作用。其次,以侗族大歌為結晶的侗族精神建構了一種民族地域文化與中華文化之間經(jīng)由文化脈絡而發(fā)生聯(lián)系的知識譜系。最后,在三江侗族自治縣,侗族大歌從最初的形式,到挖掘、政府規(guī)劃、市場推廣和民間演唱等還有很長的發(fā)展之路,其中的象征符號、儀式表演、口傳文化等形式塑造著中華民族共同體,促進地方民族的團結凝聚,并促使當?shù)厝嗣裾J可中華文化。
侗族大歌是侗族精神文化和歷史記憶的重要載體。通過傳承與演唱侗族大歌,侗族人的自我身份認同感得到加強,同時昂揚的歌聲傳遞出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采取一邊“喚醒”一邊“強化”的方式實現(xiàn)了國人對民族身份的“認同”,完成了文化記憶建構,凝聚社會共識,喚醒民族意識,激發(fā)民族熱情,提升文化自信,增強國人的文化歸屬感,強化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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