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聰聰
那是一個尋常的早自習(xí),我正捧著語文書,費力地啃著一篇要求背誦的課文。突然,一只手在我桌子上敲了敲,我一抬頭,是一臉嚴肅的班主任。
班主任做了個手勢,示意我跟他去辦公室。這下我心里更緊張了,實在不確定班主任要找我聊什么。同學(xué)們?nèi)滩蛔⊥低得橹覀?,遞給我深深的同情。
班主任把我?guī)У睫k公室。我拘謹?shù)卣局?,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么。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眼神沒有那么冷峻嚴厲,甚至還有絲溫暖柔和。他看出我有些緊張,微笑著談起了今天的天氣,然后借機切入正題,問:“是不是王湘靜轉(zhuǎn)學(xué)之后,你還沒有緩過來?”
我一怔,沒有想到這居然是此次的談話內(nèi)容。
王湘靜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與我高中同窗兩年,每天我倆幾乎形影不離。她陽光活潑,而我沉靜內(nèi)斂,兩個人性格正好互補。只是高三時,因為特殊情況,她不得不轉(zhuǎn)學(xué)去別的城市。一股青春的酸澀不安分地涌動起來。我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班主任的問題。
王湘靜轉(zhuǎn)學(xué)后,我的生活像是被抽去了陽光,少了很多靈動的色彩,每天聽到同學(xué)們分享一些我不知道的新鮮事物,整個人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自卑,成績也越來越?jīng)]有起色。
初中時,我也曾是佼佼者。到了高中,進了一個臥虎藏龍的班級,心態(tài)一直沒調(diào)整好,我慢慢成了一個無名小卒。以前有王湘靜的開導(dǎo),她走后,我只能把內(nèi)心的情緒都傾注在每周的隨筆里。也許,班主任是從語文老師那里得知我有些不平穩(wěn)的心態(tài)的吧。
令人意外的是,班主任沒有繼續(xù)追問,也沒有開始長長的說教,只是嘮家常一樣,開始列舉班里風(fēng)云人物的不同特點。但說了幾個同學(xué)后,班主任重新將話題引到我身上。
班主任說,你文筆很好,待人也很真誠,這也是你的長處呀!而且,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特別甜,讓你身邊的人特別溫暖。你不要把你的笑容藏起來,要經(jīng)常笑一笑呀!
聽罷班主任的話,我的整顆心被籠罩在一層柔和的云翳中。他沒有提我愈來愈糟糕的成績,也沒有進一步道破我的種種自卑行為,而是給了我一些肯定和鼓勵,給了我一份柔軟的贊美。他這樣委婉地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我可憐的自尊心,讓我在青春晦暗的日子里,知道自己也許并沒有那么糟糕。
我不知道那些流行的事物,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和特長愛好,但我有多年親近大自然的美好經(jīng)歷,有在地里勞作的經(jīng)驗。我還有一顆敏感詩意的心和綻放起來就很甜美的笑容。
從辦公室回教室的路上,走在陽光下的我,像是徜徉在太陽溫暖的手掌里,每走一步,青春的煙花都在心里噼啪作響。抬眼望一望太陽,也許,每個人都是一個神秘發(fā)光體,平凡的我,也應(yīng)該有屬于自己的光芒呀!待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捧起語文書,一切都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特別甜,讓你身邊的人特別溫暖?!边@句話倏然點亮了低到塵埃里的我。
我慢慢地嘗試敞開自己,接納了新的朋友,與同桌一起聽他喜歡的音樂,也逐漸不怕別人笑話,會大方分享我喜歡的老歌;與新朋友寫起朦朦朧朧的小詩,嬉笑著互相傳看……
內(nèi)心里蜷縮的那個膽怯的自己,一點一點舒展開來。雖然還是有些膽怯、自卑,但是陽光逐漸在心房擴散。即便會有陰影,那也是“想要改變的信念”在陽光下的影子吧!
說起來有些慚愧,偏科嚴重的我高考成績并不理想,但是我在高中的最后一年,并沒有經(jīng)歷什么心理危機,也沒有一直蜷縮在陰影下,沒有在自我質(zhì)疑中學(xué)習(xí)和生活。我也愛上了自己的笑容,因為,笑容在溫暖別人之前,先治愈了自己。
離開高中母校后,我再也沒有見過班主任,內(nèi)心對他的感激卻一直長久地存在。每每與王湘靜聊起,都會深深地感嘆——他真是一位充滿智慧的老師,他眼里看到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是一個無意間釋放出微弱求救信號的學(xué)生,他讓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女孩沒有在最關(guān)鍵的時期黯淡下去。
“成長是一扇樹葉的門”,輕輕推開,斑駁的時光迎面撲來,門里不只有詩與浪漫的情懷,還有現(xiàn)實猙獰的面孔。每到人生的一個關(guān)口,看著鏡子里或失意或躊躇滿志的自己,耳邊總會響起那一句:“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特別甜……”于是,我便端詳著自己,看著溫柔自信的微笑漣漪般在臉上蕩漾開去,整個人由此充滿了力量。也許,這便是一個人在散發(fā)著屬于自己的光吧!
如果我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我想穿越回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與另外一個我在教室門口相遇。迎著她訝異的眼神,我想稱贊她樸素的校服和利落的發(fā)型,還要綻開最甜美的笑容,對青春里那個敏感的自己說:“真的,你的笑容很甜美,只是你曾經(jīng)視而不見?!?/p>
(朵朵摘自《中學(xué)生百科·悅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