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竭盡全力了嗎

張泉靈

兒子12歲生日時，我決定送他一份生日禮物：帶他一起登頂非洲最高峰——乞力馬扎羅。乞力馬扎羅國家公園允許登頂?shù)淖畹湍挲g就是12歲。

登頂乞力馬扎羅需要連續(xù)攀登5天，途中有4個營地。從3700米營地走到4700米營地，海拔上升1000米，需要10～12小時。

快要抵達4700米營地的時候，他出現(xiàn)了第一次肌糖原和肝糖原完全耗盡。所以，當我在4700米營地等他的時候，他距離我只有10米，就是走不過來。我不過去接他，就等著他一步挨一步地走過來。真正的挑戰(zhàn)剛開始，容不得心疼。4700米營地不能過夜，只能睡大約2小時，然后從半夜開始登頂。

登頂前夜，我對兒子的教練說：“請你確保他的安全。在安全的前提下，登頂與否，你不定，我不定，讓他自己決定?！敝哉f這番話，是因為我跟兒子是分開走的，我們有各自的教練。不是我狠心，這也是為了安全。每個人的體力分配不一樣，如果我一開始的速度比他快，會破壞他的節(jié)奏，他是有風險的。

在登頂過程中，我作為一個高原適應能力非常好的人，也在最后3小時里，先后遭遇了3次肌糖原和肝糖原的耗盡。因為我比較怕冷，在寒冷天氣的刺激下，血糖消耗很快。這個“耗盡”是什么樣的感覺呢？就是我感覺紫外線太強，臉要被曬壞了，我有一支防曬霜在兜里，就是沒力氣掏出來。

這個時候，教練會毫不猶豫地將一根帶著冰碴的能量膠擠進你嘴里，就像在一簇快要熄滅的火上迅速添了一把酒精，你又燃起來了。連續(xù)三次被強制“燃燒”之后，我登頂了。接著，我做了一個媽媽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那個特別特別冷的山頂，等了我兒子2小時。我其實不知道他會不會上來，但我要等等看。

所以最后，當我看到兒子的橙紅色身影慢慢向我靠近的時候，我是掉眼淚的，因為他自己上來了，我想做的事情做到了。我后來問過他，為什么決定上來。他說：“我到這兒來，不就是為了登頂嗎？”

更加令人欣喜的事在后面。下山途中，兒子一直走在我的前面。要知道，從3700米營地出發(fā)，到登頂后再回到3700米營地，是長達36小時的“噩夢”。首先，我們要用12小時從3700米到達4700米，休息2小時，再用6小時登頂。我在山頂?shù)人?，又凍?小時。然后，用將近2小時撤到4700米營地，在那里只能休整1小時，不能更長，因為體力已經(jīng)消耗殆盡，留在那個海拔高度是有危險的。再累，你也得咬牙堅持著，繼續(xù)走10小時，回到3700米營地。

從4700米營地往下撤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精力耗盡了。我在心里吶喊：“有滑竿嗎？誰能把我抬下去？”而在那段路途中，兒子走得特別快，一直遙遙領(lǐng)先。那一刻，我感受到一個12歲男孩完成了一場高難度自我挑戰(zhàn)后的自信和快樂，這種快樂，是我在他身上從沒見過的：你拼盡全力，你贏了，你知道自己可以，所以你快樂。

現(xiàn)在，兒子上九年級了，他的老師讓每個家長給孩子錄一段短視頻。我在視頻里對他說：“人生路上遠不止一座乞力馬扎羅，記得當時你怎樣拼過，你下山的時候有多快樂，九年級這一年，也是一樣度過。我還是那個在那兒等你的媽媽，我為你提供一切后勤保障，是上還是下，你自己決定。我唯一的愿望是，下回再登上一座山頂?shù)臅r候，你的姿勢可以好看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