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平
入夜時分,秋雨綿綿。刑警大隊長打來電話,說青山大道二十八公里處發(fā)生了一起疑似交通肇事逃逸事故,破案線索幾乎為零,交警大隊請求刑警大隊盡快派人協(xié)助偵破。老邢接了電話,睡意頓消,跳下床就要出發(fā)。老伴說,明早再去不行???老邢說,這種案子,要的就是爭分奪秒,哪能等。老伴嘟噥說,馬上退休了,還有這種精神頭。就是派人,也該派年輕人去。那幫交警,平時牛哄哄的,這會兒倒想起你了。老邢說,這是人家高看咱一眼。咱在位一天,就有一天的責(zé)任。也許,這是我這輩子破的最后一樁案子呢。老伴也起了床,找出雨衣,塞到他懷里,說,那你叫上一位年輕人,別逞強。
老邢喊上剛從警校畢業(yè)不久的小孫,開警車直奔案發(fā)地點。青山路在城市南部,是條新開通的公路,兩條隔離帶中間是機動車道,隔離帶兩側(cè)則是為小型農(nóng)用車、電動車設(shè)置的非機動車道。公路西邊,便是廣闊的農(nóng)田和村莊。公路設(shè)計充分考慮了村民們的需要。
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倒在了西側(cè)隔離帶外,雖沒有流血,但傷勢嚴重,交警趕到時老人已人事不省。老邢帶小孫勘查一番后,問,查看公路上的監(jiān)控錄像了嗎?交警同志說,要是有監(jiān)控,也就不用麻煩刑警同志支援了。青山路交付使用的時間緊,還沒來得及安裝監(jiān)控呢。老邢又問,現(xiàn)場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物品?交警說,只有一只保溫飯盒,圓形,上面扣蓋的,裝在藍尼龍綢袋子里。老邢問,是傷者自帶的嗎?交警說,問過家屬了,不是。傷者是去張家灣村看望生病的老姐姐,懷里只揣了五百元錢。傷者被120送去醫(yī)院后,我們?nèi)ミ^那位老姐姐家,傷者只在那兒坐了不到半小時,看天氣不好,留下錢便走了,是空手走的。老邢問,那個保溫飯盒呢?交警答,帶回去了,要做進一步檢驗,興許能發(fā)現(xiàn)點什么。老邢想了想說,那你們走吧,我和小孫留下,再查查看。交警同志便離開了。
雨大起來,打在身上啪啪響。老邢扭頭仔細查看公路上的動靜,對小孫說,你趕快去找一個保溫飯盒,再找一個袋子,不一定非找尼龍綢的,深色布的就行?;貋頃r先把汽車藏好,藏遠點,把所有的燈都關(guān)閉。然后你來這兒找我,鴉默雀靜的,千萬別喊,我躲在暗處,看得到你。小孫疑惑地問,師傅,啥意思?老邢說,戲法自有高妙,你快去快回就是。
夜已深,雨愈緊,伴著一陣陣的寒風(fēng),冷得人直打寒戰(zhàn)。小孫回來后,就將剛買的保溫飯盒和一個深紫色的袋子交到老邢手上。老邢用鞋帶將那裝著飯盒的袋子拴好,緊挨馬路牙子放著,另一頭則拴在樹根上。然后,兩人便一同蹲在樹叢暗影中。時間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跳,小孫不時掏出手機看。老邢低聲說,把那玩意兒關(guān)掉,當(dāng)心它一唱,誤了大事。想看時間,問我,前后差不了三分鐘。小孫冷得有點受不了,問,咱們得等到什么時候?老邢仍是附耳低言,從子時到天亮前,都有可能。我不敢說十有八九,賭上一半吧,特別是過了半夜這一陣,這狍子極有可能返回來,他要找他的飯盒。一聲狍子,頓時讓小孫明白了許多,可他還是將信將疑,說一個破飯盒值多少錢,不至于吧?老邢說,不是錢的事,他怕的是警察順藤摸瓜。我估摸,這小子是個農(nóng)民,在外面打零工,擔(dān)心晌午吃不上飯,才帶著飯盒。而且我猜他沒啥案底,頭一回攤上這么大的事,心理承受不住,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極有可能摸回來。撐著點吧,當(dāng)警察,先得練耐性。
果然被老邢猜著了,半夜一點半的時候,隔離帶東側(cè),從北向南遠遠駛來一輛電動摩托車,速度不快,騎車人手執(zhí)電筒,一路往路面上掃照。他看到了馬路牙子上的東西,似乎很興奮,急忙停車,跑到跟前去,伸手去抓袋子,卻又抓不起來,驚怔之后,轉(zhuǎn)身欲跑,可身后已站立著兩位身穿警用雨衣的警察,一只腕子也隨即被銬住,與那位年輕人連銬在了一起。
老邢抓過那人手上的電筒,去電動摩托車跟前查看,左側(cè)后視鏡還歪著,應(yīng)該就是這樣了,飛馳的電動摩托車正是因后視鏡剮倒了路上的行人,騎車人才逃逸而去。
老邢拍拍騎車人的肩膀,笑著說,事不小,也不大,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吧。又對小孫說,給交警打電話,讓他們快點來接人,連夜審。小孫問,那咱們呢?老邢說,又冷又餓又困,回家先泡個熱水澡,再吃碗熱湯面,最好是麻辣的,吃飽,睡覺。
〔本刊責(zé)任編輯? 時舒敏〕
〔原載《金麻雀文選》第13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