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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知道

      2023-10-23 05:17:25詹政偉
      山東文學(xué) 2023年9期
      關(guān)鍵詞:丁丁葉子

      詹政偉

      要不要給嗨——也就是揭一煒打電話呢?我有些猶豫,但看到那張照片,我還是忍不住。嗨不喜歡用網(wǎng)名,那么就用原名吧。是的,我被他夸張的形象給逗笑了,他居然讓一只碩大的紅色恐龍騎在了他的脖子上,這使他本來就頎長的身子顯得更加突兀了,就跟長頸鹿站在羊群中一樣。

      我清晰地記得拍這張集體照時的情景,揭一煒至少有那么一點霸道地從旁邊的一個小男孩手里奪過了他的紅色玩具恐龍,小男孩當(dāng)然不依,他跳著腳,一次又一次想從揭一煒手里搶回屬于他自己的東西。揭一煒逗著他,將紅色恐龍一點一點地升高。小男孩徒勞地跳躍著,這時候,攝影師高喊一聲,一二三,茄子!

      照片拍完了,紅色恐龍重新還回到了小男孩的手里,他委屈地捶打著揭一煒,好像在責(zé)怪他的橫蠻無理,嘴里還罵罵咧咧的。揭一煒躲避著小男孩的襲擊,討好地給了他一塊巧克力。我當(dāng)時在邊上,看得哈哈大笑。

      在我笑的時候,站在揭一煒邊上的一個年輕女人輕輕地嗔怪著他,瞧你,就喜歡捉弄人家,把人家小孩搞得都要哭了,你呀,就是喜歡惡作??!

      我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哦,原來是葉子臻臻。

      葉子臻臻一說,揭一煒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嘟噥著,和他開個玩笑,就開個玩笑嘛。

      葉子臻臻那么小,羊羔子一樣,在身高馬大的揭一煒身邊,她一臉的羞怯,顯得特別得小鳥依人。初看到他們時,我就在想,他們一個那么高,一個那么矮,好像不那么勻稱噢。

      電話通了,那邊似乎有些嘈雜,我問是嗨——揭一煒嗎?

      那邊遲疑了一下,你是誰?

      我說我是山水知道的小溪丁丁。

      那邊吁出了一口氣,你好,小溪丁丁。

      我說了那張讓我念念不忘的照片。我進(jìn)一步補充說,可能你老早就忘記了,我給你送過來吧。

      揭一煒有些奇怪,照片?什么時候的事情?哪一張?

      我不想馬上把答案告訴他,我還想留個懸念,賣個關(guān)子。我給你送過來,你就知道了。

      快遞吧。

      我嘿嘿嘿地笑了,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錢我微信轉(zhuǎn)你,快遞給到付吧。揭一煒還是堅持。

      我想來看看你——嗨,不歡迎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冷不丁冒出了這么一句。

      揭一煒停頓了,延擱了有那么十幾秒鐘,后來,他說,好吧,我在建國北路稅務(wù)大廳等你,到了,打我電話。我警告你,不要叫我嗨。

      我們郭總吩咐我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照片,我一聽就不大樂意了,但郭總說,隨你怎么處理,反正,你得把陸導(dǎo)的辦公桌給收拾干凈,騰出來,讓新來的領(lǐng)隊坐。新的領(lǐng)隊沒來之前,你可以坐。

      嗯,這還差不多。我暗喜??偹憧梢栽谏剿老衲O駱拥刈鴤€位子了。這是一個多么令人開心的事情。好了,現(xiàn)在得說說我自己了,我叫方可盈,網(wǎng)名小溪丁丁,順江大學(xué)中文系四年級學(xué)生,今年22 歲。喜歡異想天開,也喜歡賺錢,更喜歡別人叫我BOSS。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我所學(xué)的東西和我初高中時學(xué)的大同小異時,我無端地生出了一種恥辱,我的夢想變成了——好像孫悟空一樣,一個筋斗,就從大學(xué)畢業(yè)了!

      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學(xué)校脫鉤,因為我需要一張畢業(yè)證和一張學(xué)位證,我忍氣吞聲地繼續(xù)在學(xué)校里四處晃蕩,像極了一只喪魂落魄的流浪狗。我的惟一一個安慰就是我可以利用節(jié)假日做兼職,還可以開我的微店和網(wǎng)店。雖然生意不怎么樣,利潤微薄,但我還是樂此不疲,我把它們看作是我的人生歷練。

      我特別熱衷給戶外俱樂部做策劃或者做領(lǐng)隊助理。我從大一上半學(xué)期就開始了,一是喜歡,二是掙錢,能夠讓這兩者完美結(jié)合,這叫我賞心悅目和心甘情愿??梢赃@么說,差不多快四年了,我在順江這個三線城市十多家戶外俱樂部里工作過或者和他們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

      眼下,我就在山水知道俱樂部當(dāng)領(lǐng)隊助理。

      助理真是一個要命的工作崗位,什么活兒都得干。我的第N 個師傅——一個資深領(lǐng)隊王澤瑞要結(jié)婚了,他一結(jié)婚,便要離開這個團(tuán)隊,跟著老婆去比江南更南的地方打拼。他已經(jīng)整理過他的辦公桌了,拿走了屬于他自己的私人物品,卻把一大堆垃圾丟在那兒,我扔掉了其中的大部分,卻留下了無數(shù)張照片,我數(shù)一數(shù),起碼得有上千張。我不認(rèn)為那是一堆垃圾,那可不是一般的照片,都是放大了并且塑封好的照片。雖然眼下看來,這有些老土,不合時宜,誰還愛玩這玩意兒?但它的確非常吸引人,有著它特殊的品質(zhì)。有些,可能有好幾年了,但照片上的人物依然神采奕奕??粗麄儠r,他們都有一種呼之欲出的感覺。

      我饒有興致地翻看著,我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也看到了許多奇葩的表情——有趣或不有趣。對于那些能引起我興趣的照片,我愛不釋手,我想,難道它們就這樣被一把火燒掉了么?這有多可惜。我靈機一動,于是向郭總提了建議——尋找照片上的主人。

      郭總起先有點不以為意,這些照片,我都不知道已經(jīng)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告訴他,我們山水知道要做有事有人,無事也要有人的美好戶外俱樂部!可能是我的表演過于夸張,郭總“噗”地一聲笑了,他顯然被打動了,他表揚我說,小溪丁丁,你的主意不錯。

      我說尋找需要時間。

      郭總說,那你就把這當(dāng)作一項工作。我知道他很頭痛這些照片,曾經(jīng)義憤填膺地嚷嚷,浪費了我多少錢財?那些家伙也真是的,擴印的時候,個個搶著要,等沖印好,就不來拿了,讓他們來拿,卻說不要了……

      我們不會主動?我奇怪極了。

      郭總摸著他的光頭說,忙不過來啊,時間一長,照片也就越積越多。你如果能處理好,你就是一個大功臣。如果你能將這些照片送出去一些,你還可以從中拿提成。郭總笑得有些猥瑣。

      你也知道,這年頭,只要和錢打交道,總歸是一件叫人熱血沸騰的事。我也不能免俗。我和郭總提了要求,分成的比例要高一些,畢竟這活兒干起來,有相當(dāng)大的難度。我挑照片上我認(rèn)識的人送。

      當(dāng)然,我樂于干,也是沖著掙錢這硬道理去的,但還有一點點軟道理,那就是我是一個有著強烈好奇心的人,對于我所不知道的東西,總是莫名其妙地會產(chǎn)生去接近它的欲望。是的,欲望的旗幟一升起來,我的熱血就不由自主地沸騰了。

      對于揭一煒選擇在稅務(wù)局納稅大廳和我見面,我覺得訝異,我并不是一個私營企業(yè)主,他也不是。但他愿意在這樣一個地方和我相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得尊重他。

      我和揭一煒見過幾次面呢?三次還是四次,我回想不起來了。他是一個虔誠的戶外運動愛好者,只要時間、地點合適,他總是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永遠(yuǎn)是一副在路上的打扮——沖鋒衣、防水褲、高幫登山鞋、登山杖、長護(hù)膝,貝雷帽……如果是那種路途遙遠(yuǎn)或者時間有些長的地方,他還會背著他碩大的橙色登山包,里面裝滿了野營需要的帳篷、防潮墊、微型蒸烤爐……特別叫人難忘的是:他特制的衣服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各式袋子,一把锃亮的劈路柴刀總是掛在腰間,和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的戰(zhàn)士有得一比。不明底細(xì)的人還以為他是一個退伍軍人,事實不是,他只是一個廚師,供職于一家準(zhǔn)四星的賓館,專門配制冷菜。他絡(luò)腮胡子,鷹鉤鼻,臉一直繃得緊緊的,但笑起來,兩只大酒窩像盛了蜜。如果不是戶外裝束,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神經(jīng)兮兮的。

      我比揭一煒來得早,辦稅大廳里此刻空無一人,我坐下時,工作人員都用一種不解的目光看著我。我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胳膊,我的穿著有些清涼,在他們的注視下,一向大大咧咧的我也不大自在起來。我想揭一煒真是好笑,還讓我到了打電話給他,我的理解是他已經(jīng)在這里了。好在揭一煒很快就出現(xiàn)了。他一進(jìn)門,就高舉著手喊,哇,小溪丁丁,不好意思,久等了吧,叫你這個大美女等我,難為情!

      我都快認(rèn)不出他來了,沒有了那些帶有標(biāo)記性的戶外裝束,揭一煒和一般普通人沒啥區(qū)別,混在人群中,我根本認(rèn)不出他。他一身淺灰色的休閑裝,左手插褲袋里,右手握著手機,斜背著一只看不出什么品牌的皮包。那樣子,像是我們身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房屋中介。

      我抿嘴笑了,對于恭唯,總歸叫人心里舒暢,我也剛到一會兒。

      我滿心以為他會坐到我的身邊來,他卻徑直地走到辦稅窗口,和一個工作人員說著什么,他從褲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了對方。他偏過身,又揮了一下手,好像在和我說,稍等。

      我無聊地看著他們,看一只蜘蛛從大廳的東玻璃窗爬到了天花板上,然后在那里吐絲織網(wǎng)。有大約一刻鐘,他才踅身到我身邊,充滿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有點事,朋友托的,得先辦掉。哎,總是瞎忙。

      我不介意地?fù)u了搖手,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邊說邊從我身邊帶著的環(huán)保袋里掏給屬于他的照片。他卻按住了我的手,不忙,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好久沒戶外了,你得給我說說最近的情況。

      我沒有料到揭一煒會邀請我去坐坐,而這,是我事先設(shè)想過的,但揭一煒電話里一說讓我在稅務(wù)局辦稅大廳見面,我就沒了興致??次疫t疑,揭一煒笑著說,你不是說想要見見我?這里可不是商量事情的好地方。

      的確,大廳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人聲也就嘈雜起來了。

      好吧,聽你的。我爽快地說。

      他說邊上有家藍(lán)山咖啡,那里的手工咖啡不錯。

      趁咖啡還沒端上來前,我想給他那張照片的,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犯了一個錯誤,我將裝在一個大信封里的他的照片,混雜在厚厚的一大疊信封里了。為了確保照片能順利地到達(dá)每個人的手中,事先,我做了一點功課,我將它們分門別類地作了歸納,信封上都寫上了他們的名字。于是我只能把環(huán)保袋里的東西全都傾倒在咖啡桌上,手忙腳亂地挑揀著。我的臉漲得緋紅,我想我怎么可以這樣馬虎呢?

      揭一煒安慰我,不急,不急,你慢慢來。

      服務(wù)員把咖啡送過來了,卻因為桌子上擺滿了信封而無從擺放,揭一煒讓她把咖啡放在另一張空著的桌子上,我愈發(fā)心慌了,全身上下沁出了一層細(xì)汗,連鼻子上也是。揭一煒遞我一張餐巾紙,輕輕說,找不到就算了,無所謂的,不就是幾張照片么?我說,有的,有的。

      他耐心地看著我把那個屬于他的大信封找出來了,我指著那張塑封過的照片說,你看看,你看看,多有紀(jì)念意義的一張照片。我甚至繪聲繪色地描述起當(dāng)時的情景。

      是嗎?是嗎?我當(dāng)時真的是這樣說的?揭一煒顯然也激動了。

      我肯定地點頭說,當(dāng)時,我離你有幾個身位,我目睹了全過程??匆姷目刹皇俏乙粋€人哦,還有葉子臻臻,還有陳矛——就是那個小男孩,還有,陳茅的爸爸陳森林,媽媽趙越……我如數(shù)家珍一般。

      我又從那疊信封中找到了葉子臻臻的那一封,葉子臻臻的,你就幫助帶一帶吧。我把它塞到了他的手里,兩個同樣大小的信封無法重合在一起,因為揭一煒的那封豎著,他好像很奇怪的樣子,濃重的眉毛也揚了起來,有點口吃地問,你說誰?哪個葉子臻臻?葉子臻臻是誰?

      我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一把搶過其中的一張照片,指著緊挨著他的那個小個子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說,這不是葉子臻臻么?那次戶外,你們倆一直在一起,談得很高興的——我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那天揭一煒和葉子臻臻重疊在一起的身影。在鷺鳥山的茶樹林中,他們仿佛旁若無人地接吻。我的心被刺痛了。是的,我之所以在那么一支龐大的隊伍中關(guān)注他們倆,實在是有點嫉妒的。我的前男友也是一個有著揭一煒相同身高和配置的家伙,他和我分手,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嫌我太矮了,說怕影響下一代。揭一煒和葉子臻臻秀恩愛,讓我怒火中燒,卻又暗生羨慕。我身不由己地把揭一煒看作了我的前男友。

      我有點惡作劇地說,那個女人,你不認(rèn)識?那你們怎么手牽手的?我都不好意思說親吻這兩個字。

      揭一煒摸著自己的的頭發(fā),逆時針一遍,順時針又一遍,我不認(rèn)識啊,真的,小溪丁丁,這個女人,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我在心里鄙視他,你裝吧,看你裝到什么時候?不就是前年的事情。

      服務(wù)員走過來,眼里露著焦灼,小心翼翼地提醒,你們的咖啡要涼了,請慢用。

      揭一煒如釋重負(fù),咖啡要涼了,還讓我們慢用,標(biāo)準(zhǔn)的老和尚念經(jīng),有口無心。他將照片丟在了桌子上,而把那一大疊信封全都掃進(jìn)了我的環(huán)保袋,好了,好了,我們不管它們了,我們喝咖啡,我本來就是想請你喝咖啡,聊聊天的,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將咖啡從旁邊的桌子移過來,端一杯給我,小溪丁丁,最近,你們又去了哪里?

      我本來不想順著他的話題,我想知道他為什么不愿意承認(rèn)認(rèn)識葉子臻臻,我想提供更多的細(xì)節(jié),從而證明他們不但認(rèn)識,而且關(guān)系密切。但看揭一煒茫然的樣子,我心軟了,我和他說了最近跑的幾個地方,澉浦、蒼口、外婆坑、上將嶺、鼎至……

      揭一煒悵然地嘆一聲,最近百事纏身,都沒空去走一走。

      我問他什么事這么煩心?

      揭一煒“噗哧”笑了,小溪丁丁,你管得真寬,這些事,就不一一向你匯報了。我的臉又一次紅了。我也知道我的弱點——就是喜歡窮追猛打,事事愛弄個水落石出。我的前男友恨之入骨,老是讓我改掉見了風(fēng)就是雨的脾氣,可這哪里是說改就能改的事?而且,我一直把它看作是我的風(fēng)格和個性。沒了這些個性,我還是小溪丁???哼,不理我就不理我,這個世界誰怕誰?我依然我行我素,但暗底下卻不知哭了多少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揭一煒有些納悶地問,你知道這個葉子臻臻是哪里的?

      我試圖從他的臉上讀出他明知故問的蛛絲馬跡,但沒有,他似乎一直在回憶,竭力想把她從腦隙中尋找出來的樣子。

      我很想把葉子臻臻的電話和原名都告訴他的,但我不想這樣做,既然他說不認(rèn)識,那就沒有必要認(rèn)識了。我在尋找我的客戶,他在干什么呢?后來我堅決地?fù)u了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

      其實,我們坐到一起來,也沒有什么好談的,揭一煒不大愛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用咖啡勺攪拌著咖啡,目光暖和地鼓勵我,小溪丁丁,你說說呀。而我也不想說,真的不想說,我喜歡聽別人的故事。于是我賭氣地用勺子一下一下敲著咖啡杯,努力想弄出一些聲音來,借以掩蓋我內(nèi)心的失望。

      你是資深驢友了,混在那一批菜鳥中間,你不覺得憋屈?我向他表露我的疑惑。

      他笑出了聲,我也是菜鳥,你高估我了。

      我也樂了,這樣說,才是真正的揭一煒,我心目中的那個揭一煒??墒沁@樣的對話寥若晨星。絕大部分時間,揭一煒沉默著,和他戶外時的活躍判若兩人。他喝咖啡的間隙,老是催我,你說說嘛。

      我如有毛毛蟲在身上爬過,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總之,讓我不大舒服。

      咖啡喝完,我向他告辭,他顯得依依不舍,挽留我,還早呢,再坐會兒。

      我說不啦,我還得趕到別的客戶那里。臨走,我問他要48.2 元的照片錢。

      揭一煒樂了,他問,我們微信有嗎?我說有,并打開給他看。他嘆了口氣,那么多的微信,都沒標(biāo)注,都成了擺設(shè)。他給我轉(zhuǎn)了50 元,我回轉(zhuǎn)了1.8 元。我說我們親兄弟明算賬。

      揭一煒拍了一下我的后背說,這樣,你的利潤又少了,要不,我再轉(zhuǎn)你50 元,那個葉子臻臻的也算我的。他拍第二下的時候,我閃開了,眼睛里起了一層霧,葉子臻臻你都不認(rèn)識,那就算了,你把她的賬結(jié)了,那算啥呢?

      揭一煒的手僵在半空中,忘記了該怎么擺放,臉上還是微笑著,好吧,有便,再約。今天就聊這些,和你聊天蠻愉快的,再見。

      再見到底是見還是不見?我吐了吐舌頭,站起來,快步走向門口,揭一煒愣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向他搖了搖手。

      我說過我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既然揭一煒矢口否認(rèn)認(rèn)識葉子臻臻,那么,我可以從葉子臻臻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這個揭一煒到底怎么啦?

      和葉子臻臻通過電話,當(dāng)時她在電話里嘎嗄嗄地笑起來,呵呵,是山水知道的?真不好意思,我最近一直在參加夢之影的戶外,你還要給我送照片來?塑封的?好好好,謝謝你。到我公司來吧,你到了,給我個電話,我下樓來。

      葉子臻臻和參加戶外時沒什么大變樣,只是穿著打扮完全不一樣了,穿了淺灰碎點裙子和高跟鞋的她,個子似乎一下子拔高了不少,看到我,她親切地?fù)肀Я宋乙幌?,掐著我的?xì)腰,咋咋呼呼地扯出一連串聲音,妹妹哎,告訴我,你是怎么弄的,沒一點點贅肉,眼熱死了!

      我被她箍得動彈不得,她的肉質(zhì)氣息和香水味塞滿了我的鼻腔,鼻子癢癢的,老是想打噴嚏,我竭力忍住。

      鬧了好久,她才開口問,小美女啊,什么照片啊,要驚動你親自送上門?

      我承認(rèn)我把客戶想象得太美好了,在這么一個快節(jié)奏的年代里,誰會在意一張照片呢?而且是一張有著許多人的集體照,在別人看來是矯情,純粹是商業(yè)行為,是生意人的生意經(jīng)。我堆出一臉假笑,姐呀,看你沒來拿照片,就知道你忙,這不,我就送貨上門了。

      我拿出了一個大信封,這回我學(xué)乖了,沒像上次那樣把照片全都倒出來,而是來之前先做了功課,將葉子臻臻的放在了最上面。

      葉子臻臻將照片抓在手中,滿臉的光澤在游動,她興奮地指著一個個螞蟻樣的人說,這是紅唇飛舞,這是綠豆芽,這是夢中水鄉(xiāng),這是高僧,這是蝙蝠俠,這是嚴(yán)老爺……每發(fā)現(xiàn)一個人,她都要和我解釋,這個人是干什么的,原名叫什么。我和她就站在傳達(dá)室的門口,認(rèn)真地辨認(rèn)著。

      他們的照片都拿走了嗎?她的熱氣噴到了我的臉上。

      我拿出一張表格,比對著上面有沒有簽名的,我告訴她,她報出的人中,有兩個拿走了,有五六個沒拿走。

      我?guī)退麄兌际樟?。這些家伙,和我一樣懶惰。葉子臻臻涂著藍(lán)色指甲油的手指蹺得老高。

      這是一個意外收獲,我為她的熱心高興,把7 張照片全給了她。我還報賬給她,我得收189 元錢。葉子臻臻斂了笑容,叫起來,喲,這么貴,我拿這么多,你得打個折扣。我解釋道,這本來就是一個會員價,再打折扣,我就得賠本了。葉子臻臻又一次擁抱了我,我的好妹妹,給姐姐點面子,再優(yōu)惠一些,一點點也好。

      我嘆了一口氣,我說,那就收180 元吧,我自己的利潤不要了。

      葉子臻臻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乖囝,我會記得你的好。她快速地走進(jìn)了傳達(dá)室,好像在跟人借錢。

      我覺得難為情,我還是第一次讓一個女人親我,我拼命地用手臂擦著被她親過的地方,葉子臻臻出來了,她把2 張100 元遞給我,讓我找她20 元??吹轿也聊樀膭幼鳎赂赂碌匦Φ们案┖笱?,難為情了?呵呵,你男朋友不親你?

      我嘟著嘴輕輕說,我沒男朋友。同時,也驚奇她怎么不用微信轉(zhuǎn)賬,而是動作迅疾地問人借現(xiàn)金?

      葉子臻臻張大了嘴,一副大驚小怪的崢嶸狀,她刮著我的鼻子嚷,不可能,這么漂亮的美女,怎么會沒男朋友。要不,姐姐給你介紹一個?

      我有點受不了她的熱情,我想躲開她的熱情,于是我指著照片上的揭一煒問,姐,這個人叫什么,我想不起來了。

      葉子臻臻猶豫了一下,用手擦了擦照片,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后來,她不那么肯定地說,他應(yīng)該叫秦時明月。我在腦中比對了下,覺得揭一煒不該是這么個網(wǎng)名,他的網(wǎng)名是——嗨。

      我嘟噥著說,好像不是秦時明月啊。

      葉子臻臻抓緊了照片,怎么不是秦時明月,他就是秦時明月,他親口告訴我的,我們一起在戶外碰到過好多次,玩得都挺嗨的。這家伙是個鉆石王老王,可惜沒多少錢,沒錢還裝闊,高不成,低不就的,一個活寶。哎,你見過他么,他喜歡聊天,扯山海經(jīng),肚皮里好像蠻有貨的……葉子臻臻唾沫四濺。我暗暗驚訝,她剛才還說不敢確定,我一說不是,她馬上就變得熟悉起來。

      我心里明白,那真的不是秦時明月,秦時明月是另外一個男人,黑,胖。喜歡攝影,老是炫技。還愛捉弄女驢友,把樹葉折疊后塞進(jìn)她們的衣領(lǐng)里,樹葉慢慢舒展,就像是毛毛蟲在爬,女驢友嚇得哇哇大叫,他卻興奮得連連按著快門,把她們驚慌失措的狼狽樣,悉數(shù)抓進(jìn)了他的鏡頭……那是個叫人討厭的家伙。但我不想直截了當(dāng)?shù)睾腿~子臻臻解釋清楚,因為沒多大意思,她一直在固執(zhí)己見,我有什么辦法?

      你們倆好像挺合得來的,我的耳邊似乎響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嘴聲,當(dāng)時給我的尷尬,就像冷汗在背心里游走似的。我突然惡作劇地說。

      葉子臻臻猝不及防,整個人僵在了那里,后來她惱怒地反駁,哪有的事,我和他根本談不上熟悉,怎么會合得來?他愛顯擺倒是真的,可他樂于助人,他幫我,我不要他幫,他一定要幫我,我都不好意思拒絕了。

      我偷偷笑了,像報了一箭之仇般爽快。哼,誰叫你這么摳門!誰讓你這么虛偽!

      看模樣,葉子臻臻應(yīng)該是熟悉揭一煒的,但她又否定認(rèn)識他,而且張冠李戴,這是怎么回事呢?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腦袋一下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

      葉子臻臻還在喋喋不休,妹妹,你別埋汰我了,像這樣的人,我不可能合得來的,和我合得來的是這個——是的,她這時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手指飛快地劃撥著、翻弄著,她拉我在花壇邊上坐下,給我看一個男人的照片,挺拔、劍氣,目光深邃地望向遠(yuǎn)方,這好像是在哪個風(fēng)景點拍攝的,盛開的鮮花在他的前后左右簇?fù)碇粋€在花叢中的男人,我的腦子里跳出來這么些字句,我忍不住想笑出來。這是我的菜,他是一個證券公司副總,和我一樣,也喜歡戶外,他還爬上過四川四姑娘山,是高級別資深驢友,和我這種低級別的,沒得比……他還說,要向王石學(xué)習(xí),去爬喜瑪拉雅山……

      他叫什么?我脫口而出。

      剛才還眉飛色舞的葉子臻臻打了一個頓,接著說,哦,他叫小李飛刀。

      我在心里搜索了一遍,我沒有接觸過這個人。

      妹妹,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厲害,他是轉(zhuǎn)業(yè)軍人,本來對經(jīng)濟一竅不通,他自學(xué)啊,他的鉆研精神是你是無法想象的,以后,你有機會看到他,可以向他討教,他是萬寶全書缺個角,很少有他不知道的東西,這個世界好像專門是為像他這樣的優(yōu)秀人才安排的……葉子臻臻不停地說,不停地讓我瀏覽她的相冊,看她的白馬王子,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得承認(rèn),我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嫉妒心特別強,我聽不得別人無底線地夸獎自己喜歡的男子,哪怕你是他的絲粉也不行,我聽不下去了,我不太禮貌地站起來說,姐,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哦,下回再聽你說,好不好?

      葉子臻臻意猶未盡地咂巴了一下嘴,她騰出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來回?fù)u晃,妹妹啊,陪姐說說話么,姐冷清死了。

      我不想再聽她的綿綿情話了,那會讓我業(yè)已結(jié)疤的傷口被重新扒開,我堅決地向她告別。

      妹妹,求你啦,再聊一會兒嘛。

      我搖頭,你這么安逸,我還得去掙工分。我這個打工人,沒法和你比。我心里這樣嘀咕,嘴上卻客氣,姐,我得工作啦,再見!我像只兔子一樣逃掉了。

      我聯(lián)系上了陳矛的爸爸陳森林,我一說山水知道,他就有些不耐煩,你找我干什么?你找趙越。

      我嚇了一跳,什么情況?陳森林兇巴巴的樣子叫我很不爽。

      我于是打趙越的電話。

      我印象里的趙越是一個有著文藝氣質(zhì)的中學(xué)老師,教英語,梳著童花頭,兩只眼睛特別大,眼黑多,特別是碰到驚險的事,她的眼睛像射燈一樣發(fā)亮。以前她是個戶外積極分子,我們山水知道有什么強度不大的活動,她總是帶著她的老公和兒子一起參加。他們一家子一同出現(xiàn)在去往某地的大巴上,歡聲笑語伴隨著他們,他們也總是成為亮點和焦點。

      趙越的老公陳森林沉默,卻幽默,偶爾的笑話會讓一車人樂不可支,他瘦小,卻有勁,一家子的大登山包總是像山一樣堆在他的后背。最逗的是陳矛,小胖墩,參加徒步的理由只有一個,減肥。起先是被逼著來,到了后來,不讓他出來,他都要發(fā)脾氣。有一次上連柱山,還沒登山,他的一顆牙掉了,如何處理這顆從牙床上跑下來的牙成了一件傷腦筋的事,他念念有詞,陳矛啊陳矛,你今天夠矛盾的,要是再掉一顆牙,那就不矛盾了,一顆留這里,一顆帶回去。后來,領(lǐng)隊替他出了個主意,用石頭將掉下來的牙齒一砸為二,一半從山頂拋下了深谷,一半在山泉里洗干凈帶回家,留作了紀(jì)念。

      我笑聲脆脆地說,有幾張照片,要給你送來。

      趙越警惕的樣子,什么照片?誰的?

      我說,有你們一家子的合影,也有戶外集體照。噢,你兒子特別有趣,跟別人在慪氣哎!

      對方一陣沉默,接著是沉重的喘氣聲,再接著,是一聲悶悶的嘆息聲,送過來吧,我在隔江大廈17 樓。到了,你打我電話。

      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趙越,人瘦了不少,原先是個圓臉,現(xiàn)在成了瓜子臉,真的,那臉頰上的肉好像被刀削去一樣,一頭茂密的黑發(fā)變得稀稀拉拉,頭頂一片白發(fā),我生生地吃了一驚,我張口結(jié)舌地站在那兒,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都不會說話了。

      趙越,是的,網(wǎng)名叫紅芭蕉的,似乎被我的樣子也嚇到了,她訕訕地說,你不認(rèn)識我了吧,現(xiàn)在的我是不是特別像鬼?

      我想說是的,溜出嘴的卻是,哪里啊,大姐,你只不過看上去有點憔悴。

      趙越用拳頭掩住了自己的嘴,低低說,哪里是憔悴,簡直就是從墳堆里跑出來的一個骷髏。你一定奇怪吧,我為什么這樣?告訴你,我離婚了。

      我的頭皮一陣發(fā)麻,我在和他們一家朝夕相處的日子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你以后找對象一定要找像陳森林那樣的,沉默,幽默,溫情,細(xì)心,甘于奉獻(xiàn),天塌下來,他給頂著;做妻子一定要像趙越那樣,賢惠,潑辣,果斷,無私。愿自己的婚姻生活像他們那樣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和和美美,愿自己以后有個像陳矛那樣的孩子,聰明,活潑,機智,勇敢,善解人意……她一直是把他們當(dāng)作楷模一樣崇拜著,羨慕著,向往著。

      趙姐,怎么回事?我覺得自己的全身忍不住抖動起來。

      趙越突然就哭出了聲,其實,我注意到在我一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的淚水就在眼眶打轉(zhuǎn),只是她竭力不讓它們掉下來而已。我感覺到壓抑,我把她拖離了電梯口,上上下下的人,一撥撥地出來,又一撥撥地出去。面對這種嘈雜,實在讓人心慌意亂。我一直把她拉到了洗手間門口,那里的人稍微少一些。

      小妹,你不知道,我有多苦啊。她突然伏在我的肩上嚶嚶地哭起來。

      我承認(rèn)我慌亂不堪,我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景,我不知道這時候該怎么辦,是把她的頭移開呢還是把她的身子扶直,我只能徒勞地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我也知道她早就忘了我的名字,雖然在戶外活動時,我們有過交集,有過愉快的談話,我們甚至還互留了電話,互加了微信,但她現(xiàn)在被巨大的痛苦包圍著,無暇顧及我姓什么叫什么。

      我喃喃安慰她說,你說吧說吧,說出來或許會好一些。

      嗯,小妹,謝謝你。你不知道吧,陳矛——我的兒子——大家眼中的寶貝,他沒了,車禍,該死的水泥攪拌車——他躲不了啊——他騎著自行車,好端端的——車側(cè)翻了啊,他也在等紅綠燈,在旁邊的非機動車車道上——被水泥淹沒了——我和他爸趕到時,他的全身上下都是水泥,連鼻孔里也全是——我的天啊——

      趙越的身子瑟瑟發(fā)抖,她緊緊地抱住我,在我的懷里放聲大哭。她不停地打顫,也不停地干嘔著。

      我的鼻子酸酸的,我也想哭,怎么會是這個樣子?我想象不出沒了陳矛的陳森林和趙越會是怎樣一副樣子?同樣的,我也想象不出沒了陳矛的家會是怎樣的一副樣子?后來,我真的哭了,我們兩個人,就這樣互相抱著,大放悲聲。我們的哭聲多像水泥啊,撒到哪兒,哪兒就塵土飛揚。趙越還在如泣如訴,我想殺司機的念頭都有……后來我們哭不出來了,成了名副其實的啞巴。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提議趙越到樓下的肯德基里坐一坐,至少她得喝點水或者進(jìn)點食,再這樣下去,她會把五臟六肺都吐出來的。

      在肯德基里,我終于把來見她的目的達(dá)到了,我拿出了那些照片,挑出了那張集體照。趙越一把抓在了胸口,嘶啞地叫著。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和我說著陳矛和陳森林,陳森林成了一個惡魔,陳矛走后,他什么都不要了,連我也不要了,我是他的命根子啊,他怎么能不要我了呢?我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樣,妹,你說,我會不會變成一只被風(fēng)干的杮子,掛在樹枝上……

      趙姐,你不要這樣。我失聲尖叫。

      不這樣,又能怎樣?趙越慘然一笑。

      你還年輕,可以重新開始,一切都會慢慢地好起來的。我輕輕勸著她。

      我還有未來么?她把頭埋進(jìn)了自己的臂彎里,雙肩聳動得像一艘小舢板。

      我無言以答,但我肯定地說,會有的,會有的。

      趙越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問我,小妹,你今天帶了多少照片,我全要,我想給每個我認(rèn)識的人都送一張,讓他們都記住我家陳矛,我家陳矛是多優(yōu)秀的一個孩子……

      我使勁地點著頭,是的,陳矛是個好孩子。

      我把環(huán)保袋里的那張集體照全都給了趙越。

      趙越將照片從一個又一個大信封里取出來,將它們一張一張排列在桌子上,慢慢地,它就像一列長長的高鐵了,她在擺它們的時候,肯德基里好多顧客和員工都驚訝地看著她,她邊擺邊說,嘿嘿,我們家陳矛要坐著高鐵去遠(yuǎn)方了……

      我“哇”地一聲吐了,我躲進(jìn)了洗手間,我一點都不想出去,我現(xiàn)在特別怕見趙越,再見她,我會崩潰的。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傻得可以,干嘛要送照片給趙越呢?……

      某個秋天清亮的早晨,我騎著公共自行車前往乍浦路海鮮商貿(mào)城122 鋪面,我準(zhǔn)備送幾張照片給一個叫馬能武的驢友。他有在乍浦湯山戶外時的集體照在我手里。我給他的編號是117,這意味著我已經(jīng)送出去了117份照片,之所以不稱張,因為有些不是一張,而是好幾張。

      離商城還有幾百米的地方,我接到了一個微信電話,他態(tài)度溫和地說他是小李飛刀,希望我能幫他做一件事。小李飛刀是怎樣一個人,我從來沒有什么印象,也沒給他送過任何照片。我還是從葉子臻臻嘴里知道這個名字的,當(dāng)時她信誓旦旦地和我解釋,小李飛刀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她最崇敬的一個人……叫人匪夷所思的是:我的手機里有他的微信,微信昵稱是隨風(fēng)走。管他呢,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這個不知什么時候加有我微信的小李飛刀打我電話的目的。

      他說讓我送一張照片給一個人。

      我好奇心頓起,什么樣的照片?送給誰?在哪里?這時候,有一架飛機正好飛過,它巨大的轟鳴聲把一切都蓋住了,等它飛過,我第二遍問對方。對方似乎有些遲疑,然后他吞吞吐吐地說,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不介意地說送照片是我的本職工作。你是不是希望從我那里弄一張照片,然后送到某個地方?

      對方輕輕吐出一口氣,說,不,我把照片已經(jīng)放在環(huán)城西路殯儀館的傳達(dá)室里了,裝在一個順風(fēng)快遞的信封里。你幫助拿一下,然后拿到第七號廳,隨便交給誰就可以了。

      我的心跳加快了,忍不住摸住了自己的胸口,還有這樣的驚悚之事?

      對方看我沉默,說,我馬上轉(zhuǎn)你勞務(wù)費。他收了電話。不等我回過神來,轉(zhuǎn)賬300 元的提示信息就來了。

      我猶豫起來。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那300 元錢還是很有誘惑力的,舉手之勞,就有300 元的酬勞。殯儀館傳達(dá)室到第七號告別廳,不過百十米的距離,為什么不讓保安去送一下?他自己為什么不過來?我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電話又響了,還是小李飛刀,他嘶啞著喉嚨說,不瞞你說,一個驢友過世了,我不方便出現(xiàn),那個照片就是上次你送我的,我覺得還是送給這個驢友更合適,麻煩到時說一聲,你是山水知道戶外俱樂部的領(lǐng)隊助理小溪丁丁,趕在11 時30 分前送過去就行了……

      聽他把情況說得這么清楚,我松了口氣。

      我依言而行。

      我還掉了公共自行車,拎著一只裝滿照片的環(huán)保袋打車去了環(huán)城西路殯儀館,在傳達(dá)室里,長有酒糟鼻的保安交給我一只順風(fēng)快遞信封。信封沒有封口,用一只大號的曲別針別著。我把自己的環(huán)保袋留在傳達(dá)室,然后拿著那個信封往里走。

      當(dāng)我往第七號告別廳走的時候,腳步突然沉重起來,就像拿了一包炸藥去炸告別廳一樣。走到一半,我停住了,拐進(jìn)了廁所,小心翼翼地拿掉曲別針,信封里只有一張照片,我把它抽出來,那張照片對我來講,實在太熟稔了,一張浙江鸕鳥山戶外集體合影,烏鴉鴉的六七十號人,不細(xì)看,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但我知道揭一煒和小葉臻臻他們兩個緊挨在一起,粗看,都有點貼貼了,兩人笑得抑揚頓挫,小葉臻臻的兩個酒窩里裝滿了開心,揭一煒左腳踮起,右手舉向空中,手指曲成OK 狀,像是要騰空的樣子。

      小李飛刀在哪里呢?是哪一個?我拼湊不起小葉臻臻向我描述過的小李飛刀。我將照片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實在看不出還有什么別的特別處,這就是一張我送出去的照片,現(xiàn)在卻被那個叫小李飛刀的人裝在了快遞信封里,放到了殯儀館的傳達(dá)室,現(xiàn)在即將由我再次送出去。我輕輕地將照片塞回快遞信封,用曲別針別上,隨后揣著一肚子疑惑,跑到了第七告別廳。老遠(yuǎn),我就看見掛著的大幅遺像上面的人是揭一煒。

      我的腦袋“嗡”地一下。我蹲倒在地,告誡自己千萬要冷靜,不要冒冒失失。我手腳冰涼地蹲了幾分鐘,然后慢慢地站起來,我沒有往里走,胳肢窩里挾著裝有集體照的順風(fēng)快遞信封,在第七號告別廳門口兜了一圈,然后,我回到了傳達(dá)室,把快遞信封還給了保安,說等下會有人來拿。接下來,我就把那300 元轉(zhuǎn)回給了小李飛刀。我在微信上留言說,突發(fā)疾病了。接著我拎起自己的環(huán)保袋,慌不擇路地跑出了殯儀館。我的內(nèi)心產(chǎn)生出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懼,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牙齒在格格格地響,全身抖成一片……

      后 記

      從環(huán)城西路殯儀館出來后,我中止了一切派送照片的行動,包括那個叫馬能武的驢友,我給他轉(zhuǎn)發(fā)了我發(fā)給小李飛刀的微信——突發(fā)疾病。同時也中止了我的一份好奇,我想我都在干些什么啊,真的以為我的熱情和勤奮會給我?guī)砣嗣}和錢財。

      我不想把我所經(jīng)歷的告訴郭總,那會很丟面子,我不想他因此看不起我,不讓我坐到那個被我收拾得慢慢干凈起來的辦公桌。我也終于明白任何收獲都是有相應(yīng)條件的,我自告奮勇?lián)Q來的居然是這么一個結(jié)局,這讓我沮喪。

      辦公室里此刻很安靜,山水知道——對著某知名書法家題寫的俱樂部匾額,我苦笑著,努力讓自己的心態(tài)平穩(wěn)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悄悄地拉開門,走到了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我在那里來來回回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想弄明白一些東西,如果我把小李飛刀放在殯儀館傳達(dá)室的那張照片送出去,第七號告別廳會發(fā)生什么?想得頭昏腦漲還是一無所獲。是的,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好多東西超出了我的想象。

      后來,我就跑到了空曠的露臺上,雖說是初秋,但涼意已四起,我打了個寒戰(zhàn),但鼻子卻意外地清爽了,我忍不住做了幾個擴胸運動,那些涼爽于是就跑到我的胸腔里去了,我看見有一些夜鳥無聲地從眼前劃開,然后消逝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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