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漫談中國古代玉器藝術

劉偉

（內蒙古包頭博物館，內蒙古 包頭 014010）

我國玉石制造歷史悠久，至少在八千年前，我們的先民就在磨制石器的過程中慢慢認識了玉石這種美麗的石頭。玉器藝術是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我國文化史上一項獨特的精神藝術產物。玉器的發(fā)展既反映了古代思想觀念、藝術方法和美學知識的發(fā)展，又體現(xiàn)出各個歷史階段的美學特征和時代風貌。本文將從玉石文化、玉器分類、玉石種類三方面簡單談談中國古代玉器。

1 玉石文化

古往今來，“玉”在我們心目中始終是個美麗而神圣的字。人們用“玉”字組合成了不計其數(shù)的名詞，以表示自己所熱愛的東西，比如形容男人長得好看叫“玉樹臨風”，形容女孩長得漂亮叫“亭亭玉立”。唐代詩人王昌齡有一篇著名的詩篇《芙蓉樓送辛漸》，其中就有“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的絕美詩句，表現(xiàn)出詞人心地高潔，猶如玉壺內的白冰一般晶瑩純凈。南北朝時期也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典故，形容寧可為正義事業(yè)而奉獻，也絕不茍且偷生的高尚品格。

漢代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把“玉”理解為“象三玉之連其貫也”。就是說“玉”是一種象形字，原來的含義是把三塊橫玉用一根玉貫連起來。許慎覺得玉的特點是“石之美”“有五德”。俗話說“君子比德于玉”，“德”既是指玉的本性，也可以擬人化、道德化，并作為古人心目中正人君子良好品質的標志。玉的五德分別是仁、義、智、勇、潔①，具體解釋如下：

“潤澤以溫，仁之方也”，說明玉材質細膩溫潤有光澤，佩戴玉飾猶如一個謙謙君子時時伴隨你，潛移默化中讓你的性情也變得溫柔有禮。

“鰓理內外，能夠知中，義之方也”，玉的通透性較高，從外表能夠看出其內在含有的特殊材料和是否有雜質，體現(xiàn)玉表里如一的忠義品質。

“其聲舒暢，專以遠聞，智之方也”，敲打玉石會產生悠揚的聲響，悅耳動聽，而且能傳達到很遠的地方，代表著玉石富有靈性，而且將其傳遞給身邊的人。這里“智”也通“志”，與古代說的“君子志在四方”的意思不謀而合。

“不撓而折，勇之方也”，玉石堅硬而且具備較高的韌性，這些物理性質代表著君子超人的膽識，還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超凡氣度。

“銳廉而不忮，潔之方也”，玉石破碎時邊緣會出現(xiàn)斷口，但當人們用手來接觸的時候并不會受傷害，和其他鋒利且危險的物體不同，表現(xiàn)了玉潔身自好、自律約束的品格。

我國古代玉文明發(fā)展大致上經過了三個階段——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發(fā)展特點分別對應神玉文化、禮玉文化、德玉文化。玉之品德是中華傳統(tǒng)美德的代表，這也正是玉文化幾千年來深入人心的一個重要因素。玉材的稀有和雕工的艱難，再加上用玉的禮制化，使玉的身價為所有貨寶之首，故古人有“金銀有價玉無價”之說。玉在中國古代社會中既是文化精神財產，又是物力財產。玉也是一個特殊的文化載體，它對我國古代的政治制度、文化儀式、商業(yè)買賣、圖騰宗教、社會生活、宗教信仰，以及人們日常生活風俗、審美趣味都產生過重要的影響。

2 玉器分類

中國古代人民對玉器情有獨鐘，在幾千年的玉器開發(fā)過程中，形成了大量美輪美奐的玉石工藝品，其種類之多、應用之廣、令人贊嘆不已。而如此眾多絢麗多彩的玉器，在古代不但已經成為實用品和裝飾品，甚至在宗教﹑禮儀﹑道德等各個方面也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從大量出土文物來看，我國古代玉器若按社會功能劃分，大致可以劃分為以下幾類②：

裝飾玉。裝飾類玉石是我國發(fā)現(xiàn)最早、應用時間最長的玉石產品，是古人為美化自己而精心制作的裝飾品。裝飾類玉石從新石器時代距今約8000年的興隆洼史前文化開始，一直到清代以及今天，經久不衰。它的產生并不僅僅是由于人們單純地對于美的意識表現(xiàn)，還與和宗教活動﹑社會身份等有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常見的裝飾玉有玉鐲、玉簪、玉佩（圖1）等。佩帶一些琢有龍﹑鳳﹑吉祥圖案的美玉飾品，無不表達了一些保平安﹑辟邪之意，給人無盡的安全感以及美的享受。

圖1 金代萱草花玉佩（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殮葬玉。古人深信玉是代表神明之物，可以祛災辟邪、保護平安，吞食能長生不老，殮尸也能保持尸骨不朽。用玉殮尸的思想和中國古人“靈魂不滅”的觀點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古人相信魂魄是不朽的﹑自然的精神實體。生命便是魂魄，而人的身體是魂魄特定時間的載體與寓所。人死亡后，魂魄去到了另一世界，要想讓魂魄回歸，必須保護尸體不腐。用玉殮尸的功效正是防腐，保護尸體，讓魂魄回歸時有依托。我國出土的殮葬玉有漢代金縷玉衣（圖2）、玉豬握、玉蠶、九竅塞等。就我國大量出土的古代殮葬玉器來說，用玉殮尸是我國古代用玉觀念以及制度化的一個體現(xiàn)。

圖2 漢代金縷玉衣（河北省博物館藏）

禮儀玉。禮儀玉是指祭天、朝享、交聘、軍旅等重大儀式活動中使用的玉器。這一類玉器通常被賦予了特定的含義，即“藏禮于器”。禮儀玉的形成源自奴隸社會統(tǒng)治階級的等級差別。眾多禮器中最為知名的便是天子禮祭天地四方之神所使用的“六器”（圖3）?！吨芏Y·春官·大宗伯》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币杂耔?、玉琮、玉圭、玉璋、玉琥、玉璜六器禮天地四方充分說明了禮儀玉在古代社會的重要地位，蘊含著厚重的傳統(tǒng)文化內涵，其具有彌足珍貴的藝術和歷史價值。

圖3 “六器”——玉璧、玉琮、玉圭、玉璋、玉琥、玉璜

陳設玉。顧名思義，陳設玉多作室內陳設使用。目前，關于陳設玉器最早期的具體實例還難以確定，但是經過考古發(fā)掘的證實，史前時期甚至商周時代為數(shù)眾多的圓雕玉很可能就是最早期的陳設類玉器。漢唐時期，陳設玉的種類更加豐富，出現(xiàn)了玉瓶、玉洗、玉獅、玉山子等器物。明清時期，陳設玉器數(shù)量和種類達到頂峰，特別是文房用品大量采用玉器，如玉筆山、玉臂擱、玉墨床、玉硯滴等。此外，宗教題材的陳設玉，如玉佛像、玉五供、玉七珍、玉八寶等也較為常見。值得注意的是，明清時期還出現(xiàn)了大量的仿古玉器，以玉器仿制前代的青銅器、瓷器，這些玉器造型古樸、玉質優(yōu)良、雕工精細，可以說是陳設玉器中的精品。

實用玉。實用玉一部分多見于日常使用的工具類，如有斧、鑿、觹等，它和一般銅制器具的形制并沒多少區(qū)別，殷墟的婦好墓地、三星堆祭祀坑、江西新干大墓等均發(fā)現(xiàn)有大量的類似器物。另一部分多見于玉制器皿，最初見于商代，到了戰(zhàn)國、秦漢時期又相繼產生了玉角杯、玉卮、白玉奩、玉燈、白玉羽觴等，唐宋以后玉杯、玉碗、玉瓶等也層出不窮。唐詩中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詩中描述的“夜光杯”便是采用類似螢石可以自發(fā)光的玉石雕琢做成的杯子。發(fā)展到明清時期，這一類玉的數(shù)量與品種都到達了高峰，其制造工藝也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清代玉工善于學習當時美術、雕塑、建筑工藝方面的新成果，集陰線、陽線、鏤空、俏色等各種中國傳統(tǒng)技法于一身，創(chuàng)造性地雕琢出了大批有明顯時代特點和較高美學造詣的藝術作品，如故宮博物院藏玉香薰、玉花插、白玉羊首提梁壺（圖4）以及帶有異域風情的薄胎描金嵌寶石玉碗、玉盤等。

以上就是中國古代玉器大致的功能分類，裝飾、殮葬、禮儀、陳設、實用這五大類別基本涵蓋了玉器在古代社會的主要功能。當然也有一些特殊的器型，如玉璇璣、玉臂鞲等，由于篇幅所限就不在這里一一贅述了。綜上所述，在我國的歷史長河中，玉器藝術由來已久，而且別具一格。從歷代流傳遺留下來的玉石中不難看出，玉石的形狀、紋理、色彩、工藝不僅僅是藝術家對美的要求的體現(xiàn)，也象征著中華民族的獨特文化。

3 玉石種類

談到玉石種類，我們要明確一個廣義和狹義的概念。廣義上美石如玉，即美麗的巖石都可叫作美玉，如瑪瑙、水晶、青金石、松石等玉石；而狹義上的玉特指兩種，即軟玉和硬玉③。

軟玉又名和田玉，原產古代西域莎車國（今中國新疆莎車、麥蓋提縣）、于闐國（今中國新疆和田縣），已有三千多年歷史。和田玉是一類主要由微晶集合體組成的單礦物巖，含有極少的化學元素礦物，主要成分是透閃石。其最重要產區(qū)位于被譽為“萬山之祖”的昆侖山區(qū)中部，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和田地區(qū)。和田玉以溫潤或油性為主要特點，上等和田玉有“羊脂白玉”之稱，形容其顏色和油潤程度。和田玉顏色主要有白、青、黃、碧、墨五種，當然也伴有青白、糖色、青花等顏色。值得注意的是，現(xiàn)今對和田玉的稱謂在我國并不具有產地含義，即無論是產于我國烏魯木齊、青海、遼寧、貴州等地，還是加拿大、韓國等國，其主要礦物成分是透閃石的都被稱為和田玉。

和田玉莫氏硬度6.5～6.78，比重2.95。根據(jù)玉料采集的位置通常我們可以把它劃分為以下三類：

山料，直接從山體開采的玉料。其特點是玉料往往體積較大、含有綹裂。

籽料，常年在水中的玉料，呈卵石狀。其特點是形體小，基本無綹裂，油潤度高，通常伴有玉皮。

山流水料，山料滾落在河水中時間不長。山流水料和籽料的區(qū)別是：①山流水料不如籽料油潤；②山流水料比籽料通透。

和田玉是制作中國古代玉雕的主要原料。夏商周時代的玉器文物就已開始大規(guī)模使用和田玉原料。春秋戰(zhàn)國時期至漢代，和田玉料占據(jù)絕大多數(shù)的市場份額，而其余產地玉料漸漸不見，用玉“崇白”風氣在這一時期形成。唐宋時期，由于加強了同西域的聯(lián)系，和田玉大量輸入中原。明清時期，由于中央政府管理著和田地區(qū)，并控制了對和田玉的開發(fā)和貿易，和田玉料的發(fā)展進入了大繁榮階段。

硬玉又名翡翠，亦名緬甸玉石。翡翠的名字源于鳥名，這些鳥的羽絨顏色十分艷麗，雄鳥的羽絨為粉紅，稱翡鳥，雌鳥的羽絨為翠綠，稱翠鳥，一起稱翡翠。明朝時，緬玉引進我國時便冠以“翡翠”之稱。翡翠的物理性質為：莫氏硬度為6.5～7，比重3.3左右。硬度高于軟玉，比重大，有“墜手”感，通過這個可以區(qū)分很多和翡翠類似的玉石。組成玉石的結晶物主要為大顆粒，少部分小纖維狀，人們稱之為“翠性”。而按照透明度的差異，又可以把翡翠分為若干類，主要包括玻璃種、冰種、豆種、糯種等。

翡翠作為玉料和玉雕在我國出現(xiàn)的時間都較晚，南北朝徐陵人編選《玉臺新詠》有云：“琉璃硯匣，終日隨身，翡翠筆床，無時離手?！钡闹兴鲷浯浜彤斀竦挠灿耵浯涫欠駥儆谕粋€品類，還有待學者進一步考究。明末清初，翡翠經進貢流入宮廷，被宮中貴人青睞，清代中期翡翠已普及于百姓，然而真正將翡翠的地位推向高峰的，主要還是受慈禧太后對翡翠喜愛的影響。慈禧太后掌權后，對翡翠玉石情有獨鐘，促使翡翠成為玉石中的新貴。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翡翠白菜就是清代最精彩的俏色翠玉之一（圖5）。從清代中晚期起，翡翠這一后起之秀才漸漸嶄露頭角，與和田玉的發(fā)展交相輝映、各有千秋。

4 結語

在中華文明蓬勃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中，玉石就如同一顆顆絢爛的珍珠，展現(xiàn)了中華文明發(fā)展的縮影。玉既是我國原始社會先人們頂禮膜拜的神物，也是我國森嚴社會禮儀等級制度的標志，還是中國古代文化審美觀念的集中體現(xiàn)，更是中華民族偉大道德的化身。我國玉石文化綿延了八千多年而不絕，是世界文明史中稀有的人文現(xiàn)象，玉石已深深融入我國的傳統(tǒng)歷史社會文化和禮俗中，并扮演著獨特的歷史文化角色，起到了其他傳統(tǒng)工藝美術品無法取代的作用。大到國家以玉璽來展示皇權的威嚴和信用，小至個人佩玉來驅邪保平安，中華民族因“愛玉”和“尊玉”而聞名。時至今日，玉在國人心目中依然有著相當尊崇的地位和不菲的價值。

綜上所述，本文旨在通過對中國古代玉石文化、玉器分類、玉石種類三個角度來簡單闡述中國古代玉器藝術，希望讀者通過筆者的描述，對古代玉器藝術有一個大致的了解。當今科學知識的不斷更新，考古發(fā)掘資料也層出不窮，因此專業(yè)問題見仁見智，產生各種觀點也在所難免。文中具體內容若有不足處，也敬請各位專家學者批評指正。

注釋

①馬未都.馬未都說收藏：玉器篇[M].北京：中華書局，2008.

②古方.中國古玉器圖典[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

③施俊.施俊談古玉[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