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花的哲學

孫麗麗

小時生活在果園，每年春天梨樹開花時，我們都要跟隨大人去梨園里掐花。

盛開的梨花確實美，讓人想起元好問的《梨花》：“梨花如靜女，寂寞出春暮。春色惜天真，玉頰洗風露。”白色的花，有一種出世的風儀，如仙女尋春。滿樹的梨花似雪，朵朵如五瓣傘兒，親如手足，密不可分，這時候空氣里也散發(fā)著甜甜的芳香。

我們總以為滿樹的梨花凋落之后，花蒂部定會結出嫩生生的梨子。母親說，花密的梨樹要“掐花”，就是摘去一些花，要不然徒增力。母親說的“力”就是養(yǎng)分。

母親說，你看是滿樹的梨花，其實有一部分是“謊花”，虛虛地開幾天，不結果，如同喜歡說謊話的人，是不辦實事的。既然是“謊花”，就將它們摘去做花粉，這樣少耗散樹的精力，讓更多的養(yǎng)分，滋養(yǎng)那些結果的花朵。

我問母親，怎么知道有的花是“謊花”，花不都一樣？母親說一束花里有四五朵，中間最先開放的大多是“謊花”。果然，我發(fā)現(xiàn)中間一朵，開得那般張揚，先聲奪人，美得傲然。而這朵花也是最先萎謝，因結不成果，只能提前采下，做授粉用。

母親說梨樹自身授粉能力差，為提高梨樹坐果率，在梨花含苞待放時，采下一部分花苞，然后用手輕輕揉開花瓣，將花粉收集起來，微微烘烤一下裝入瓶中，再用帶橡皮的鉛筆一端蘸些花粉，在盛開的梨花花蕊輕抹一下，進行人工授粉。其作用是促使梨果大、頭寬、口味好。不掐花的梨果長成后，頭尖，肉質堅硬，口感不佳。果農(nóng)掐花，初時用指甲，后來發(fā)明一種“掐花剪兒”，捏住花蒂，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抹，便把花兒掐下來了。

一個梨子，要穿越多少風雨，才能黃燦燦地掛在枝頭？要躲過鳥啄，不被蟲叮，小心磕碰，不能曬傷，不能凍著……而且，一個梨子，要經(jīng)過多少手，才能成為一個真正上好的梨子？澆水，施肥，修剪，掐花，束果，套袋，噴藥，采摘，剪柄，貯藏，包裝，出售……真可謂三千寵愛在一身！

其實，人與植物好多也是相通的。有句俗語，“一生只做一件事”。放棄，是自然界發(fā)展的一種必由之路，是一種境界。我們期望向生活深處走去，關鍵是找準路，在逐步放棄中，逐步堅定。

《百喻經(jīng)》中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條兩頭蛇，左頭要向左游，右頭要向右游，結果無法行走，掉落油鍋中燙死了。想獲得令人矚目的成功，需要具備很強的目標專注力。當一個人想同時追兩只兔子的時候，卻可能一只也追不上。

我想，“掐花”也同人生一樣。人想做的事情很多，可精力有限，能辦成的事畢竟很少。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天臺智者大師說：“一切諸佛土，實皆平等。但眾生根鈍，濁亂者多，若不專系一心一境，三昧難成?！蔽覀冏鋈艘兴x擇，有所放棄，才能成就自己美好的人生。